《永夜國》 - 【一】起程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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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一】起程

傘子

Mar 5, 2025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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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曦在林葉中揮灑，蝶群在花叢間舞蹈。四處都是明亮的，晴陽照出汗水，少年眺望崖下的清澈湖泊，在恬淡氛圍的幫助下解構自身的情緒。那是一份不請自來的愁苦，在心中寄宿，一待便是幾十個下著冷雨的日子。

　　似是見到他又犯著曲高和寡的憂愁，一位女子自他身後走來，金光在白長袍的絲絹上流淌。她踏著從容步伐，踩過落葉的聲響引起少年注意。

　　「老師？」少年問道，但沒有回頭。

　　那位被稱作老師的女子橫坐在他腳邊的草蓆墊上。

　　「成為學士不是你唯一的路途。」這是例行性的安慰話語，這不是老師第一次在這裡安慰少年。

　　這座居於森林的小村落正在凋零，人們失去了他們的自然精神，轉而尋求鄰近城邦的財富。人們原先的生活並不困苦，甚至能與自然和諧共存，因此少年甚是不解。

　　能令他走出這座森林的條件，是能走進一座智識殿堂。

　　自「東人」乘坐飛星到來，這個世界便在其每次神秘的出沒中，一步步迅速地發展著。一座富饒的城邦——沙爾瓦耶，也因此誕生。在那裡，人們享有智慧，也把智慧存放在聖殿裡。成為聖殿學士一直是少年的夢想。

　　然而少年不知道的是，知識的多寡並不是他內心真正企求的。他以為智慧和知識一樣，是一種「量」的積累。人們把經手多代的覺察成果以符號形式歸納起來，再將它們分門別類，以利應用。知識是技術的應用兼創造來源，但智慧並不是。知識相比於智慧是更加有形的，它是系統性的，但智慧並不是。

　　「你有知識，但那是別人給予你的，你卻從未給予過自己。」

　　少年的雙眸終於回復了一些光彩。他望向露坐於地的老師，一隻羽耳鼠站在她腰背旁，正不動聲色地望回來。

　　他朝羽耳鼠伸出一隻食指，同時心想：

　　「我想我懂了，但是我最深層的煩惱又該怎麼解決？」

　　羽耳鼠嗅嗅他的指頭，突然一個旋身，逕自爬上了老師的背。

　　她淺笑一聲，從容看著小鼠在肩頭上理毛。微風拂來，她的愉悅被吹灑而出，少年也為此莞爾。

　　他喜歡老師的每一句教誨，但是話語背後卻隱含居於塵世的無奈。

　　他景仰她，卻也同時為她打抱不平。

　　那是他真正年少時的事，他第一次體驗撫摸女性懷胎的腹部，同年，那也是他第一次見到老師的淚水，不是喜極而泣，而是液化的苦痛。她的孩子走了。

　　少年本來就已十分不理解村裡的人們，但人們對她的數落以及師丈的背離使得少年頭一次對這個世界感到陌生，由衷的陌生。

　　他試著從哀傷中轉移注意力。朝陽下的湖畔很美，對少年而言，這美景獨屬於所有內心澄澈的人。

　　他再也不忍了，開口瞬間，他莫名陷入深潭般的羞恥，卻又無可奈何。

　　「我覺得自己弱小。」

　　老師向少年凝視而去，俯首道：

　　「我知道，你拒絕加入義勇隊，理由是那些容易滋事的男孩子可能會嘲笑你苗條的身材，還有那不像二十歲的外貌。——

　　「你有著一顆溫和、謙恭、敏銳的心。你很靦腆，甚至不願主動勾搭異性，因為你心思細膩，尊重他們的感受。——

　　「你會把應交由他人擁有卻被賦予自己的決定權還回去，因為你不喜歡掌握權力的感受。你從來不吝嗇表達自己的情緒，因為故作堅強對你來說是幼稚的。——

　　「你會渴求一個對等的親密關係，因為你沒有雄性競爭的籌碼，你不願用財產多寡定義自己的能力，也不接受以自己為本位受人依附，你只有互相扶持的精神，只有表現機會不多的種種天賦，只有面對真正使你快樂的事物時，才會展現莫大行動力。——

　　「你會在紛爭中優先選擇非暴力的解決方式，因為你善於傾聽，試著用最不需要受傷的方式守護著你想守護的一切，你也大可能選擇逃跑，帶著你所心愛的一切逃跑，因為你沒有加深仇恨循環的勇氣。——

　　「沒錯，你是懦弱的。」

　　少年笑了，樹林間也迴盪著嚶嚶鳥鳴。

　　老師把話接下去：

　　「所以我才喜歡你。」

　　沉默片刻，她站起身子，只見少年羞澀的神情不減：

　　「妳要走了嗎？」

　　而她只是微笑著，露出掌心中的手鐲。少年將它戴上，目送老師離去。

　　「謝謝你陪伴我，每當低潮的時候。」她說道。

　　少年紅著臉，裝作不以為然：

　　「我只是來接受教導的。」

　　「我想也是。」

　　★

　　自今早的道別後，團團雲鬚轉眼間就已染上夕色的嫣紅。

　　待在村落的最後一日，少年準備繁多，帶上的並非大小行囊，而僅是如初生般純粹的好奇心。

　　幾位男女循著長老所指的路線前進，少年在林徑間隨行，樹群簇擁在野草稀疏的筆直泥道上，細枝垂下飽滿的葉，拍過少年的雙肩，猶如推背送行。

　　他們走出林蔭，踏入空曠的水澤之地，幾座盛滿鮮豔花草的池塘相連在一塊，青草碧如寶石，在輕柔的山風中打起一陣又一陣波浪，好似在梳理蓬鬆的獸毛。

　　濁灰的薄霧爬行於另一端的林牆，入口依稀可見。

　　他們佇足在曠野中唯一的樹影底下。

　　「和傳聞中說的一樣。」少年身後的女子說道。

　　「你還好嗎？」一名男子詢問少年。

　　少年頷首回應，目不轉睛地遙望入口。

　　夕照下的光影異常鮮明，少年感受到每一次吐息都奏響著輕快靈動的旋律。

　　除了少年以外，眾人的暈眩感正在加劇，身體愈來愈沉重。

　　「就到這吧，我的頭開始暈了。」一名女子說道。

　　「我覺得快昏了。」一名男子扶著額頭說道。

　　「果然，你是合適的人選。」另一名男子看著少年的背影，又問：

　　「你準備好了嗎？」

　　★

　　少年隻身一人走進了灰霧之林。

　　天色難知，樹冠難見，四周霧氣如羊奶般渾濁，道上的殘枝和碎葉早已腐壞良久，此地看起來毫無生氣。

　　盡頭何在？他的心海沖起浪花，覺得自己成了尋不著燭火的飛蛾。

　　他按捺著恐懼前行，似有爪牙摀住了口鼻，使他逼近窒息。

　　某一刻，他的意識逐漸朦朧，昏昏欲睡的當下，霧消開了，眼前映入的是一處渡口。

　　他呆愣在陰濕的泥地上，眼裡所見的只有一塊伸進濃霧中的木棧板、捲起漣漪的水岸，和一位嬌小的女子，身上包覆著奇特的衣裳，他沒見過，但他知道女子屬於「東人」文明，他們是天外來客，在過去的百年間留下許多傳說。

　　女子直盯著他，天地間萬籟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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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ble of Contents

#1 【楔子】

#2 【一】起程

#3 【二】入夜

#4 【三】迷夜

#5 【四】藍夜

#6 【五】前夜

#7 【六】倦夜

#8 【七】塵夜

#9 【八】敵夜

#10 【九】遷夜

#11 【十】祭夜

#12 【十一】靜夜

#13 【十二】昭夜

#14 【十三】騷夜

#15 【十四】劫夜

#16 【十五】明夜

#17 【十六】白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