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堂四周擺放著幾對青銅燭台,火光微微閃爍,為將臨的晚膳添了溫暖亮光;屏風後,家主趙鞅端坐在上首,神色柔和中又自帶家主威嚴,容夫人坐在左側第一個位置,趙叔光坐在右側第一位,趙脩坐在趙叔光旁的第二個桌案,趙凝則是坐在容夫人旁,與趙脩相對。
侍婢輕手輕腳地將菜餚端上來,一道道精美的食物擺放在每個人的桌案上,鮮美的湯羹、烤肉和清炒的蔬菜,酒香也緩緩飄散開來。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cIjRIR4Ec
「脩兒稍早,已將此東行見聞報予我。」趙鞅摸著頷鬚,甚感寬慰的看著自己這個兒子,接著道:「如今姜氏的齊國實際上已是陳氏的齊國,不可不引以為鑒;公族弱卿族強,此勢不可逆,唯有強大自身氏族,方能於此洪流中立足。」
趙脩感受到趙鞅看向自己的目光,放下手中的酒盞,恭敬地回應:「謹遵父親教誨。」
趙鞅點了點頭,暗嘆一聲,目前晉國四卿中,他趙鞅雖居正卿執政,但另外三卿中,智氏家族的實力還在趙氏之上,魏氏與趙氏相當,韓氏稍弱;十年前六卿爆發內戰,連帶著攪動晉國周邊國家戰火風雲,當時執政智礫與趙鞅達成默契,智氏主內、趙氏主外,敗逃至鄰國的范氏、中行氏都被趙鞅領軍打了個遍,原本的六卿鬥到剩下四卿。但也因為如此,智礫默默在國內發展,最大的甜美戰果卻被智氏佔了去。雖然智礫死後,自己接任執政,晉國內部政局相對穩定,對外與齊、鄭、魯等鄰國也無重大戰爭,但智氏實力是四卿之上已是不爭的事實。如果卿族兼併之勢難逆,自己百年之後四卿又將剩下誰?想到此處,趙鞅舉起酒盞,默默一口飲盡。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7Nx7X2N3N7
「過幾日你前往常山之前,先去趟晉陽吧,替為父帶個口信給尹鐸,讓他在晉陽按你提出的發展冶鐵工坊。」趙鞅對著趙脩交代著,當年能從邯鄲午的兒子趙稷與中行氏、范氏聯手圍攻中堅持下來,多虧了固若金湯的晉陽城,於是每當憂患未來的時候,趙鞅總是會想起他趙氏的後方大本營;而趙脩今日甫回來,與趙鞅父子兩人會面時,談及了此番東行拜會了著名的冶鐵鑄劍師風胡子之事,即提議必須在趙氏領地積極發展冶鐵技術,普及運用至農具、兵甲之上,而晉陽城山脈環繞,附近礦產資源豐富,趙鞅打算便依趙脩建議,在此處籌建發展。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5B2WYG0bRa
「是。」趙脩正色應了聲,卻偷偷向趙凝使了個眼色,趙凝意會過來,面露愁思與冀求對著趙鞅說:「父親,孩兒也想隨同哥哥,一起前往晉陽看看。」
趙鞅一看趙凝神色,登時覺得父女倆想到一塊去了,晉陽,會如此穩固,多虧了當初董安于悉心建造治理,而董安于卻死於智氏的忌憚之下,安他一個挑起晉國六卿內亂的罪名,首禍者死,為了趙氏在晉國的安寧,董安于選擇自縊而死,趙鞅悲痛,將董安于陪祀趙氏宗廟,他唯一的女兒董凝,也正式收養為趙氏趙凝。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D9VroMykO
「也好,晉陽是妳阿耶畢生心血,總歸要回去看看,妳隨脩兒前往為父也放心。」趙鞅懷念起故舊家臣,目光難得柔和,舉盞又是一飲而盡。
趙凝盈盈起身,向趙鞅行禮,「多謝父親。」得到趙鞅的許可,趙凝內心歡喜,向趙脩看去,趙脩微微一笑,倒是沒說什麼。
趙叔光見入座開席以來,父親的言語多關注在趙脩身上,心中不禁有些不滿,雖然趙鞅的態度一如往常,但趙叔光心底的失落和嫉妒之情愈發不可抑制。他思索片刻,輕輕放下筷子,佯裝隨意地開口:「父親,這些獐子的肉味鮮美,正是孩兒前些日子在郊外狩獵所得,今日特意讓廚房烹製,獻給您與母親品嚐。」
趙鞅聞言,目光看向叔光,微微點頭,瞥了眼餐桌上的菜餚,「哦~難得你有這份心思,味道倒是不錯。」頓了頓,又說:「獵遊雖有益身體,但切莫過於專注此道,還是要多學習治事之道。」
容夫人聽到此話,見叔光有些失落的神色,便微笑著接話,緩和氣氛:「說起來,這些獐子味道果然不錯,叔光也有心了。」朝著叔光肯定的點了點頭,又轉頭向趙鞅說:「夫君,叔光也行過冠禮業已兩年了,是不是也能像伯魯一樣,在封地裡歷練、鍛煉治理才能,日後也能對家族和晉國多一份助力。」
這番話正合叔光心意,他連忙附和道:「是啊,父親,大哥已有封地,孩兒也願意為趙氏分憂解勞。」
趙鞅聞言,摸著頷鬚沉思,伯魯做為嫡長子,成年禮後不久,趙鞅便將絳縣分封給趙伯魯作為封地,但對於其他兒子們,考慮到國內四卿實力較勁,以及家族的勢力穩固,趙鞅並未分封;此時容夫人提起,趙鞅不由得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身為趙鞅的正夫人,容夫人一向謹守本分,甚少過問政事,今天幫叔光這樣請求,終究也是出於對親生兒子的偏愛。
趙鞅知曉,但他心下另有一番計較,放下酒盞,神色依舊平靜,但語氣卻多了幾分謹慎:「封地之事,非同小可。你若想歷練,需得先穩住心性。宮內的夫子,多去學習請益,待時機成熟,吾自有安排。」
趙叔光聽到父親並未立即答應,心中縱有些不甘,但也只能恭敬回應:「是,父親。」
容夫人見趙鞅心意已決,也不好再多說什麼,轉而正色對叔光說道:「叔光,父親為你規劃自有道理,你只需好好修身學習,日後這家族重任,總歸是要你們兄弟幫忙伯魯擔起來的。」容夫人有意卻又無意的目光,看向趙脩,只見趙脩並未言語,甚至連眼睫毛也沒多眨一下,而是繼續低頭夾菜吃飯,一旁的趙凝按下了適才要出門遠遊的欣喜神色,安靜地坐著聽著,心中隱隱明白此刻兄弟間的微妙關係。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T0BMdzuk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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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一個薄霧未散的清晨,幾輛馬車已靜靜的在趙氏之宮的側門外佇立,一個年約二十,身穿淺藍衣裳、頭戴皮冠,面容頗具英氣的男子,指揮著宮內僕從將遠途必備的食物水囊、行李輜重等搬上馬車,隨後仔細檢查護衛車隊的武器、護甲防具等,確認無虞後,向負手立於一旁的趙脩回報;趙脩一身玄黑輕簡勁裝,腰間束著一條帶身略寬,扣環精巧的黑色皮質腰封,晨曦之下略顯棕色的黑髮高高梳起束於腦後,兩側瀏海自然垂落,露出飽滿的前額,隨意中帶著幾分清冷氣質。
這次遠行,因為帶著趙凝,趙脩頗為慎重,精挑了十名身手矯健的宮內護衛,組成親衛小隊,並指派張熙當衛正,張熙是趙氏股肱家臣張孟談的兒子,比趙脩大著兩歲,因為年齡相仿,自幼均在趙宮內習武,兩人感情甚好。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CqRW0LRtN
「都準備妥當了。」張熙走向趙脩低聲說,趙脩微微點頭,兩人目光不約而同地飄向正款款走來,身後跟著個婢女的趙凝。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6uQWPIndK1
只見趙凝一反平素裡貴女深衣裝扮,而是換上行動方便的襦裙,以淺紫色為主調,紗質外衣輕薄飄逸,覆著厚紗披肩,內襯簡潔的白色交領襦裙,腰間繫著深紫色寬帶,墜有一枚月牙形白玉佩,整身裝束從淺紫到深紫層次漸變,襯托出她原本就清秀姣好的面容,顯得活潑脫俗。頭髮則將前額及鬢角的髮絲輕挽成半梳高髻,點綴著珠玉簪飾,兩側瀏海輕柔貼臉,其餘長髮披散於肩,更增添了幾分柔美與靈動,整個人宛如從晨霧中走出來的仙子。
親衛小隊眾人,包括張熙在內,莫不看得一時失了神,連平時詼諧風趣的張熙也忘了施禮,雙眼放光地直盯著趙凝,似乎連氣息都屏住了。趙脩見狀,眉宇間掠過一絲笑意,上前一步擋住張熙視線,低聲取笑道:「看夠了嗎?」張熙如夢初醒,臉上浮現幾分尷尬,連忙撓頭笑著掩飾,其他親衛也趕緊收回目光,假意低頭整裝,比較機伶的還正身行禮喊聲:「見過君女。」
張熙雖自小常在趙宮出入,但年紀漸長後,多是伴隨其父至主堂議事,或與趙脩結伴遊歷,近幾年甚少見到趙凝,對她的印象還停留在十二三歲時,總是怯生生地跟在趙脩身後的小妹妹。只見當年的小妹妹已然出落成清麗佳人,走到身前來,「阿脩哥哥,張衛正。」趙凝略一施禮,旋即轉身示意婢女將自己的行囊細軟放上馬車,「碧珠妳就別跟著我去吧,哥哥一行人輕裝便行,怕人多耽誤。」
碧珠拿著自己的行囊,面露為難地看看趙凝,又看向趙脩,趙脩略感詫異,想著自己這隻親衛全是男人,遠行在外難免有些女孩兒家不方便的地方,於是說:「不麻煩,妳帶個婢子在身邊照料,我也好放心,路上張羅吃食什麼的,也多個人好打把手。」
趙凝見哥哥如是說,也不再堅持,張熙笑咪咪的掀開馬車門簾,做了個略嫌誇張的恭請手勢,「君女妹妹,請登車。」趙凝被張熙不倫不類的稱呼逗得噗嗤一笑,與碧珠登上馬車入座,趙脩、張熙與眾護衛們牽過馬匹,一翻而上,張熙比了個出發的手勢,車隊悄然啟程,隨著馬蹄聲漸漸消失在薄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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