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平陽,又行了三日,愈往北邊去,入目的景象愈是荒涼;晉陽城,地處晉國北境,背靠龍山,東臨太行山脈,面汾河谷地,汾水蜿蜒於其間,城郭坐擁山川之勢,既得天險,又扼水陸之要;從南方遷徙來的晉人與北方的戎狄混雜交融,故民風剛強好勝,不擅農商之業,卻崇尚武之風,也因地處與代、林胡等戎邦部族相鄰,邊境大小戰事紛爭不斷,卻人人奮勇參軍,以守護北境家園為己任。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KzO9ZTIIl
趙脩一行人抵達晉陽時,已近酉時,現任邑宰尹鐸是趙鞅家臣,早早得知趙氏兄妹將抵達的消息,已親自於城門口外迎接,並通知城內趙氏宅邸的平管事,早做準備安排;由於路途勞頓,北地天色也晚得更快,簡單地接待寒暄後,尹鐸便送趙氏兄妹等回宅邸休息,隔日再陪同至城外趙氏宗祠祭祀祖先。
趙氏宗祠位於晉陽城西北郊外,一處清幽僻靜之地,宗祠內立有趙氏祖先及有功重臣的靈位與功德碑,門外有祭田供奉。
趙脩與趙凝起了個大早,偕同平管事與張熙等親衛前往宗祠,尹鐸待兩人於內堂祭拜完畢,在外院廊下迎候,見趙凝不由得思念起故人,「董公若能見君女如今風采,定然也深感欣慰。」
趙凝微微一禮,「多謝尹叔厚愛。凝幼時曾隨父親在晉陽,當時所見還多是草創修築之景,如今城中井然有序,生機勃勃,全賴尹叔多年勞心,實在令晚輩敬佩。」憶及當年情景,趙凝心中也略顯神傷。
突然,哐啷一響,打破這片刻靜默,原來是外院牆邊正在灑掃的雜役,打翻了肩挑的水桶,趙脩望了一眼,那雜役似是怔愣的看著趙凝,隨即慌亂的伏地磕頭,「小的該死,小的不是故意的,請大人們饒恕!」
見狀,平管事上前打個圓場,「啟稟君子、君女,此人是負責宗祠內的庶務雜役,定是從未見過君女這樣天仙般的人物,一時傻了,回頭我定好好管教。」
趙凝微笑柔聲道:「無事的,請平管事不要責罰於他。」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JRMmvwsPn
「多謝君女。」平管事朝那雜役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雜役彎著腰起身,眼角又偷瞄了眼趙凝,趕忙拾起地上水桶離開。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6lfsthD1W
「聽聞宗主有意在晉陽大規模開展冶煉,我帶君子導覽周圍一番,邊商議之如何?」尹鐸向年輕的小君子趙脩詢問,言語中不失禮數。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YOBIJ7zeO
「勞煩尹先生。」趙脩對尹鐸深深一揖,十分敬重。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98M77Yi4Q
尹鐸見趙脩對自己恭敬有加,微微頷首,隨即吩咐差役準備馬匹。一行人稍作整頓後,尹鐸帶領著趙脩與趙凝,以及張熙與幾名親衛隨行,一同騎馬出城,巡視導覽晉陽城裡外周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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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晉陽雖有些寒意,但此時陽光已從雲層中透了出來,城內街道井然有序,民居錯落有致,雖無絳都繁華,卻有其樸實風韻。趙凝身披雪白狐裘,騎乘一匹趙脩為她尋得的溫順棗紅馬,她雖騎藝不精,但尚可端坐於鞍上行走,眉眼間帶著幾分好奇,仔細打量沿途景象。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9cdCWbPNQ
尹鐸邊引路邊解說,從城外到城內,經過半日有餘,不覺已繞回城門口,「脩君子要登城樓一看嗎?」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sHieDaqP8
趙脩聞言跳下馬匹,爽聲笑道:「自然是要的,先生請。」尹鐸年紀雖長趙脩近兩輪,但半日間的交遊,兩人關係已親近不少。
眾人皆下馬,隨尹鐸徒步走入城牆間的甬道,沿著曲折的樓梯向上,登上了城樓。
城樓上的風,吹得趙脩素黑長氅獵獵翻飛,晉陽城的遼闊樣貌在他俯瞰之下展開,他深深吸了口氣,屬於晉陽獨有的青冽草土氣息,長長吁出,覺得心胸為之開朗;尹鐸手指其下的城郭說道:「昔董公建晉陽城,以銅柱取代木柱,城牆夯土厚實,牆骨選用丈余高的荻蒿等堅韌主幹建造。他日若有戰事,則銅柱可熔為兵器,荻蒿可製成箭桿,城牆厚實故無法輕易被破,再仗此易守難攻的地勢,晉陽,當成為趙氏的永固之基!」
尹鐸的一番話,聽得趙脩內心一陣激昂,神情懇切地向尹鐸行禮,「董公之深謀遠慮,先生繼志力行,令脩深感敬佩,晉陽之固,皆仰賴二位前輩之功。」
尹鐸剛正的臉龐露出一絲慈和笑意,拱手為禮,「不敢有負宗主厚望也。唯竭力守護此城,以報宗主託付之恩。」
趙脩正色道:「這半日多謝先生引領辛勞,脩愚以為,這冶煉之所宜建於城外西南,龍山一帶蘊藏豐厚鐵礦,便於開採;冶鐵需大量燃料,龍山及呂梁山脈可供應源源不絕之煤炭;且汾河經過,水源充沛,既可用於冷卻,亦可提供動力。未知先生以為如何?」
尹鐸神色略露驚異,向趙脩頷首道:「甚好,甚好。脩小君子思路縝密,分析周詳,城外西南的確適合。」語畢,稍作遲疑一會,道:「如小君子不嫌棄,天色已晚,請君子移駕寒舍,容我等共用晚膳,邊商討事宜?」言語中,竟似有期盼之意。
趙脩拱手笑道:「多謝先生盛情,脩當恭敬不如從命。」
此時,西方的天空已漸染紅霞,暮色四起,日落如火,將整片天際染成一片橘紅,遠處的山巒也在夕陽的映照下,如披上一層金色的輝光,壯麗而又奇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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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趙脩帶上自己所草擬的《晉陽冶鑄綱略》共三卷竹簡,只命張熙隨行,前往尹鐸府邸。
尹鐸備上一桌晚膳,雖皆尋常食材,卻烹製得格外用心,用罷,尹鐸退去左右,只留一侍童伺茶磨墨。盞中茶湯清亮,水汽氤氳間,趙脩恭敬地奉上竹簡,尹鐸執起第一卷,伏案細讀。
第一卷詳述冶鑄場域的區域規劃,包括礦石處理、冶煉爐區、鍛造場及煤炭儲備所,皆以圖示標注,旁附精準的數據與距離說明。尹鐸閱至要處,心中暗自讚許,目光不禁停留片刻,心道:「宗主之庶幼子年紀雖少,胸中竟有如此遠略,實屬難得。」
展開第二卷,卷中涵括水力設施、物資運輸、工匠及士卒居所分配,亦有防禦工事的初步規劃。「此處防禦佈建,尚須先生指點,依晉陽外圍地勢斟酌完善。」趙脩謙遜地補充道。尹鐸抬頭望了他一眼,目光中添了幾分欣賞,隨即頷首道:「好。」
第三卷為概略的三階段建置時程,以一年為期,前三個月勘查場地,完成基礎設施搭建;中期三個月專注冶煉爐建造與試作,並啟動鐵礦開採、煤炭儲備;末期六個月全面投入生產,試鑄造武器軍備、農具器械,並完善防禦及倉儲體系。
尹鐸看畢,放下手中竹簡,久久未語,趙脩靜靜候著,不敢擅自打斷先生思緒。過了良久,尹鐸方才開口,聲音低緩而凝重,「此所若建成,兵甲之利可自足,農工並興,百業並進。宗主有子如此,趙氏何愁不強盛哉?」
趙脩聞言,暗暗鬆了口氣,面上仍不露絲毫得意之色,起身拱手道:「小子粗疏擬議,不周全之處,還望先生不吝指教。」
尹鐸望著他微微一笑,取過筆墨,「好,老臣陪小君子,改至善矣。」
是夜,一老一少挑燈夜議,從卷一到卷三無不精推細酌,直至天微亮,終將《晉陽冶鑄綱略》臻於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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