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三樓半 - 16：殊途

教室裡的風琴，叮咚叮咚的響起，是你寫下的旋律。

手裡溫熱的牛奶瓶，寫下名字，最喜歡你字跡清秀的關心。

以為你早已不在，如今才知道，原來你都在。

離開速食店後，亭君獨自一人在街頭晃著，然後來到一處公園，裡頭有一對男孩跟女孩正玩著鞦韆，這天真的畫面讓亭君不自覺想起小時候。

那天男孩離開孤兒院，草地上的鞦韆只剩下自己一個人遊玩。

濕冷的空氣中，鞦韆盪得很高，越是接近天際，傷心的氛圍越是沉重，傷心、生氣、怨恨，反覆不斷的跟隨著鞦韆迴盪。

隨著亭君長大後，這段久遠的小時後記憶已不復存，但在高中的那一年，他再次出現，使亭君深沉的記憶甦醒過來。

他現在的名字是胡正維，不是從前的那個寶弟。

那時，胡正維的一舉一動都叫人反感、討厭，甚至不想接近他，所幸那個時候得自己身邊有這兩個人，伍聿杰和王興華。

「對了…。」亭君忽然像是想起了些什麼。

「那一年班上有一次交換耶誕禮物，我好像正好抽到胡正維的禮物。」亭君嘆了口氣又說：「那個時候因為覺得很失望，拆都沒拆開，回想起來我到是好奇他送什麼東西了。」

這個時候，有個人悄悄的來到亭君身後，並呼喚著她：「嘿！真的是妳，我還以為認錯人了。」

亭君立刻回過頭，出現在她眼前的人是學長，呂立偉。

「啊！？」亭君感到有些意外。

但記得夢裡頭的學長告訴自己他已經死了，那現在出現的人真的是他嗎？

「你是…？」

「立偉學長啊！呂立偉，記得嗎？」立偉學長仍然綻出他那招牌式的燦爛笑容。

從前高中時，立偉學長總是學校的校隊代表風雲人物，後來大學時愛上登山活動，還擔任過登山社的名譽社長，也因此，他是那晚最後見到聿杰的人，只是呂立偉當晚到底有沒有也出事？

但不管如何，眼前的學長還是如當初一樣，是個陽光男孩，不對，現在應該是個陽光型男了。

「學長，你怎麼會在這？好久不見了呢。」

「我就住這附近，妳呢？」呂立偉說。

「我在前面一點租屋，因為今天房東告知要施工，所以在外面溜達溜達。」

「前面一點？」呂立偉一臉思索的樣子，然後問：「那個國宅嗎？」

「對、學長你知道？」

「知道啊，只是那一帶總覺得滿陰森的。」呂立偉做出不舒服的表情說著。

「別嚇我，我可每天要在那睡覺耶！」

「那妳可要好好保重了。」

「學長！」亭君做出生氣的表情。

眼看亭君有些怒意，立偉學長便趕緊轉移話題：「話說回來，這些年你們都過得好不好？」

「你瞧，我現在不就好好的。」

「你唷！」立偉摸了摸亭君的頭，一副嬉鬧的模樣，但也因為這個接觸，亭君感覺到他的溫度，所以認為此時此刻的學長是活生生的人。

「怎麼不說話了？」看著亭君不發一語，立偉一臉納悶。

「沒、沒什麼，我該離開了。」亭君搖了搖頭，便趕緊轉身離去。

「亭君！」看著亭君的離去，立偉有些愕然，卻也只搖了搖頭離開公園。

午後的暖陽染紅了天空，火燒雲般的顏色，不知道是否是因為往事的回憶浮上心頭，所以看起來特別淒美。

回到公寓後，恰好在樓梯間遇到李先生，亭君便禮貌性的向李先生打招呼：「李大哥！」

「妳回來啦！屋裡的狀況已經請水電師傅處理好了。」

「謝謝。」

「應該的。」李先生莞爾的微笑著。

「我還有事，就不多聊了。」亭君說完便趕緊上樓去。

回到屋內，亭君便翻箱倒櫃，翻出自己的行囊，找出那個塵封的禮物盒子：「找到了。」

拍去灰塵後，亭君將盒子打開，裡頭只放著一本故事書，『美女與野獸』。

「美女與野獸？」亭君將書拿了出來，仔細的閱讀，這是一本有著豐富繪圖插話的故事書，野獸被畫得不只是醜陋，還有些血腥、恐怖。

這些圖畫，又讓亭君想起了胡正維的小時後，那副不堪入目的模樣。

「他想暗示自己是野獸嗎？」亭君蹙起眉頭納悶著，就在這個時候，感覺到一雙銳利的眼神正盯著自己看，亭君便趕緊回頭探尋：「是誰？」

亭君四處看了看，仍然沒看到人影，就在準備放棄的時候，陰暗的角落走出了一隻黑貓，那雙銳利的眼神便是這隻黑貓的。

「啊！？嚇我一跳。」

那隻黑貓出現後，便往窗戶的方向過去，並想打開窗戶。

「窗戶那邊有什麼嗎？」亭君湊上前去，發現窗外好像真有什麼東西，便把窗戶打開：「又是一封信？」

亭君有些顫抖的將信拾起，她不知道現在到底該用什麼心情去看這封信：「現在怎麼辦…。」

就在這個時候，黑貓跳上了窗口，然後向外一躍。

「黑貓！」亭君趕緊回到窗口，已然不見那隻貓的蹤跡。

亭君將窗戶關上後，拿著信到客廳坐著，反覆的看著信的外觀，一切如夢中所見的一模一樣，素白的顏色，沒有任何署名，不知道裡面的內容是不是也和夢中一模一樣？

信上寫著：

『杏花住處，紅皮日記，發掘真相。』

「真相？日記？」亭君疑惑著，就在這時，手機鈴聲響起了。

「是杏花。」看著來電顯示，亭君不知道要不要接起這通電話。

但一想起胡正維的過往，亭君便有些不忍，於是接起了這通電話：「喂？」

「妳可終於接電話了，我還以為妳又不理我了。」

「怎麼可能。」亭君傻笑著。

「那怎麼不告而別？」原來杏花是打來興師問罪的？

「我沒有。」亭君立刻否定了他，然後心中想著：「我有留言，不是不告而別。」

「你要過來嗎？」電話的另一頭，傳來了邀約的訊息。

「現在？」這麼突然的邀約讓亭君有些踟躕。

「才過三點，還好啦，大不了借妳過夜。」

「王興華，我…，」亭君實在有太多太多的疑問，但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

「就這麼說好了，我等妳。」

「別…，」亭君還為說完，杏花便掛了電話。

「這下該怎麼辦才好？」亭君左右為難著，一方面是覺得過去的話一定很危險，另一方便是不過去是無法找到真相的：「好！為了真相，我必須去這一趟！」

十五年前。

那一年亭君剛剛升上高中一年級，又是一個要重新適應的新環境，還好有她國中的好朋友聿杰在，他是亭君班上目前唯一認識的人。

至少在亭君發現另一個人之前是這樣的。

在班上最角落的一個位置，最靠近垃圾桶的地方，有一個相貌非凡不惹人喜愛的少年，那張令人印象深刻的模樣亭君一點也都沒有忘記，就是當年離開孤兒院的他，寶弟。

也從那個時候開始，亭君才知道他已改名換姓，現在的名字是胡正維。

只是高中時代的胡正維話並不多，也不太與人說話，甚至他只敢偷偷望著亭君，每當亭君回頭看向他時，他便趕緊低下頭來，像是犯了錯的小孩似的。

回憶伴著亭君的腳步，來到杏花住的那棟大廈外，看著高聳的大廈，亭君突然有點怯步，因為夢裡頭，她就是從這裡跳下來的。

「亭君，別再猶豫了！走吧！」亭君雙手合十，為自己祈禱著，便按下杏花家的電鈴。

等待須臾後，杏花便出來接亭君上樓，重新來到那間高檔裝潢的客廳，亭君的心裡真是五味雜陳，不過這些心思也全看在杏花的眼中，杏花便露出了些不捨的憐惜眼神。

「瞧妳這副模樣，壓力很大嗎？」杏花拉著亭君的手，來到沙發前歇下，然後又起身：「想喝點什麼？還是想吃什麼？」

「不了。」亭君搖了搖頭說：「你找我有什麼事？還要我現在過來。」

「想看看妳啊。」杏花忽然很有侵略性的舉動，將雙手按在亭君的肩膀上，盯著亭君的眼神就像是看著獵物一般。

「別這樣，我不喜歡…。」亭君馬上撇過頭。

「小雨…。」杏花顯然有點失落，然後慢慢的收回雙手。

「如果是因為今天的事情，那我真的感到很抱歉！」亭君站起身說著，言語間抑揚頓挫的十分明顯。

「小雨？」看著亭君的回應，杏花有些意外。

「我、真的很抱歉…。」亭君這時才發現剛剛說話的語氣有點太過。

「妳要不要梳洗一下？讓自己冷靜？」

「我一個人靜靜就好。」亭君坐回沙發上。

「那好，便由我去梳洗，讓妳自己好好冷靜一下。」杏花帶著淺淺的微笑說著。

「嗯。」亭君只有點頭回應他。

看著杏花進入浴室後，亭君便起身四處尋找日記，不管是桌櫃、電視櫃，亭君搜尋得非常仔細，找著找著，看到了夢中也看見的那只皮箱。

「如果我打開皮箱，是不是又會看到那些東西？」亭君走近皮箱，心中有些忐忑猶豫：「不、同樣的事情不能再發生一次！」

亭君便往臥室的方向前去，繼續尋找信上說的紅皮日記：「會不會在床頭櫃？」

只是翻開床頭櫃，仍然沒有發現日記，看著臥室的裝潢，剩下能放東西的地方也只有那張靠窗的書桌。

「得快點，否則杏花就要洗好澡了。」亭君便趕緊上前要打開書桌的櫃子，但她雙手一拉，發現櫃子是被鎖上的：「果然有問題。」

望著四周，沒有任何的鑰匙，但書桌今天說什麼也一定要打開才可以，亭君便抽起繫在頭髮上的髮夾，當起一次的小偷。

很快的，櫃子鎖被打開，那本紅皮日記就在裡面，亭君相當雀躍的將它拿了起來：「真的是紅皮日記！」

日記的酒紅色外皮沒有因為時光流失而褪色，但可以看得出來被人翻閱不少次數的痕跡。

翻開日記，上面記載許多事，頭一件便是寶弟離開孤兒院的事。

『離開的時候，沒來的及跟小雨說再見，她一定很生氣。』

『同學嘲笑我長得很奇怪，這又不是我的錯。』

『我不許任何人說養父的壞話，所以我給他們教訓了。』

『開學第一天，我看到小雨了，但我不敢跟她相認。』

『那個人叫作王興華，小雨應該喜歡像他那樣外表的人吧？』

亭君看到這裡，十分的震驚，只是還沒來的及翻到下一頁時，身後已經出現杏花的聲音：「好看嗎？小雨。」

聽見聲音後，亭君立刻將日記闔上，然後回過頭：「杏花…，不對，胡正維！」

此時的杏花赤裸著上半身，一派從容的模樣站在臥房的門口，嘴角帶著邪邪的笑容：「小雨，妳怎麼沒經過我的同意就看了日記。」

「你對杏花做什麼了！？」雖然早在夢中知道這個人是胡正維，但此時的亭君還是感到非常的氣憤。

「我只是履行我的承諾。」

看著眼前的人，亭君又是緊張，又是慌亂，隨手便拿了東西砸向杏花，趁著杏花閃躲時，趕緊衝出臥房，然後朝向大門過去。

就在亭君打開大門時，杏花拉住亭君的手，並狠狠的將亭君拉到懷裡：「小雨，我不會再讓妳離開我了。」

「胡正維！你快放開我！」亭君努力的掙扎著，但她的力氣終究比不過一個大男人，就這樣被杏花強行帶回臥房，然後將她推倒在床上。

「不要！你走開！」亭君知道自己的處境很危險，使勁的掙扎，不讓杏花接近自己。

「小雨，聽話，妳才不會受傷。」這時的杏花眼神相當的壞，那像是看著獵物的眼神讓亭君厭惡極了。

「你別碰我！」亭君奮力一推，沒想到竟然真的推開了杏花：「啊？」

亭君再仔細一看，原來是有個人抓住了杏花，阻止杏花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惡行，而這個救命英雄就是學長，呂立偉。

「原來是學長，呼、真是好險。」

「快走！」呂立偉以低沉的嗓子說著，要亭君趕快離開。

「呂立偉！我要告你私闖民宅！」杏花扭著身軀，試圖想從呂立偉束縛中脫逃。

「妳還不趕快走？」眼看亭君還坐在床上，呂立偉便再繼續催促亭君。

就在這時，杏花趁機以手肘攻擊呂立偉的腹部，使呂立偉鬆手，以逃脫他的束縛，然後跑出臥房再捉住亭君。

「該死！」呂立偉一見也趕緊追了出去。

當呂立偉來到客廳時，亭君正被杏花捉住，並拿著小刀抵在亭君的喉間：「你別過來，否則我就殺了她。」

「學長，救我！」

「時雨…。」立偉看著亭君危急，相當的擔心。

「胡正維，你快放了她！」呂立偉指著杏花喊著。

「學長，你喊錯名字了吧？」杏花邪惡的笑著說。

「哼！」只聞呂立偉一聲哼氣，就在一瞬間，客廳的燈全部熄滅了。

「啊？怎麼突然…？」說時遲、那時快，杏花忽然感覺到一股陰冷的風，接著便聽見了亭君的喊叫：「啊…！？怎麼會！！？」

「時雨，是我啊，王興華。」在杏花的眼前，出現了另一個杏花，並且說著自己才是杏花，而呂立偉學長此時卻昏倒在地。

「我借用了學長的身體，我必須保護妳，不能讓胡正維繼續為非作歹。」令一個杏花看著昏倒的呂立偉說。

「你的意思是…，你是杏花，所以他真的殺了你？」亭君不敢置信眼前的事實。

「豈有此理！」杏花喊著，便投擲手上的小刀，小刀直接穿過了另一個杏花，插到對面的牆壁上：「該死！」

胡正維這時鬆開了亭君，要往大門的方向過去，但杏花的動作比他還快，化為風一般阻擋胡正維，逼得胡正維只好回到客廳。

「胡正維，你怎麼可以變成這個樣子？」亭君說。

「你們想做什麼？」胡正維一步步退後，往著臥房的方向前去。

「胡正維，我爺爺帶你不薄，你竟恩將仇報。」杏花一面說著，一面隨著胡正維走往臥房，亭君也跟隨其後。

「少來了，你們全部都一樣！」胡正維斥責著：「我現在所拿的一切原本就該屬於我的！就連亭君也是我的！」

「胡正維，你是癡心妄想吧！」亭君說著，然後看了杏花一眼後，再對胡正維說：「你忘記你以前的善良嗎？」

「哼！」胡正維仍然邪邪的笑著，然後退到了窗邊：「王興華，你知道嗎？你連當鬼都很笨！」

「什麼？」就在一瞬間，胡正維拉掉了窗簾，陽光直接照射在杏花身上，接下來便聽見杏花的慘叫聲：「啊…！？」

「怎麼了？」亭君還沒搞懂怎麼一回事時，胡正維便趕緊逃走，離開這棟房子。

「窗…，窗簾。」杏花以微弱的聲音喊著。

「窗簾？」亭君不懂杏花的意思，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身影快速上前，將窗簾拉上：「他要妳拉上窗簾！」

原來是立偉學長，他拉起窗簾後，便趕緊問著杏花：「現在感覺怎麼樣？」

杏花看了看自己的雙手，然後對著亭君與立偉輕輕微笑：「謝謝。」

「學長？」亭君仍然不是很明白。

「鬼，不能照射陽光的，否則他會灰飛煙滅。」

「所以剛剛胡正維才會…！那麼杏花？」亭君看著杏花，眼眶不自覺便紅了起來。

「學長，對不起，我擅自寄身在你身上。」杏花眼神有些哀傷的說著。

「不要緊。」立偉說。

「替我好好保護亭君，別讓胡正維傷了她。」

「杏花，你還好好的啊，別這樣說。」雖然亭君嘴上這麼說，但她與立偉已看到杏花的身體正在逐漸消失。

「時雨，這是我最後一次這麼呼喊妳了吧？」聽著杏花這麼說，亭君想說話，杏花卻打斷了她：「原諒我，因為我的時間不多了。這些日子，我寄身在妳周遭，就是為了守護妳，還向黑白無常討了一次給你重新來過的機會，請好好珍惜這一次。」

「別再說了、別再說了…。」亭君說著。

「時雨，知道妳跟斷魂都還好好的，那就夠了。」在消失前的最後，杏花透露聿杰並未死去的真相，但此時此刻，三人當年的約定已來不及了，這對亭君而言才是最傷心的事。

八年前，聿杰並沒有死去，那時立偉學長也沒有落崖，夢裡的靈魂只是杏花化身出來的幻象。

這一回，杏花附身在學長的身上，趕來胡正維的住處搭救亭君，以免憾事發生。

先前出現的黑貓，也是為了守護亭君所寄身的，怪不得那隻黑貓總能夠神出鬼沒。

至於胡正維，是徹頭徹尾的變態，這回若沒有杏花的守護，亭君可能早就落入那歹人的手中。

但是…，杏花就真的要消失了。

看著眼前的杏花，亭君再也止不住她的淚水：「不！不要…！你不要消失。」

「時雨，好好的活下去…。」

「杏花…。」亭君含著淚喊著。

杏花伸出手想替亭君逝去淚水，只是他還沒來得及伸出手，便灰飛煙滅了。

「不要！我不要這樣…。」看著杏花的消失，亭君終於崩潰，落下雙膝哭泣。

「亭君，別傷心了。」站在亭君身後的呂立偉，看著亭君如此傷心，實在不知如何是好。

「嗚…，杏花！」

由於亭君傷心過度，哭著哭著便昏倒過去，立偉一見便趕緊抱起亭君，一邊呼喚著：「醒醒、亭君、亭君？」

立偉摸著亭君的額頭，發現正在發燙：「啊？怎麼突然發燒？這下可不好了，趕緊送醫院要緊。」

呂立偉便趕緊帶著亭君往醫院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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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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