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一陣風,吹得亭君透心寒。
眼前的景象讓她愕然,「這裡……是?」她轉頭看向呂立偉,一種詭異的感覺油然而生,該不會、這場裝神弄鬼的陰謀還沒結束,該不會……學長也是胡正維變態計劃裡的一員?
她緩緩的往一旁移了兩步,不著痕跡的與呂立偉拉開距離。
天色漸漸白了,空氣裡晨霧氤氳,透過模糊的視線,亭君看到了一整片荒廢破敗的公寓建築,牆面多處剝落、磚角裸露在外,還攀附著如蛛網般的爬牆虎,藤蔓恣意糾纏,彷彿吸乾了建築物的生氣。
最最駭人的是地上一座座的孤墳,那些墳頭錯落在公寓之間,這樣離奇的佈局,簡直違背了陰宅陽厝的規矩,就算再如何慎終追遠,也斷不可能與死人為鄰。
「學長?」
亭君轉頭看向呂立偉,發現他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望著前方。
她完全無法解釋這一切,在這裡住了一個多月。每日早出晚歸,所見從來就不是這樣的景象,為什麼一切都變樣了呢?
氣溫陡然驟降,猶如寒冬般的冰涼刺骨。
「亭君,妳確定妳是住這,我覺得有點不太對勁?」呂立偉的聲音微微發顫,似有想要逃離的念頭。
這時,兩道人影自公寓裡的墳堆中走出,朝著亭君的方向,緩緩靠近。
亭君害怕的靠到呂立偉身邊,她實在不敢面對,那會是誰?李大哥?或者……
「喵!」一聲貓叫,亭君重重的吃了一驚,低頭一看,之前那隻黑貓不知何時來到她的腳邊磨蹭。
腳步聲越來越近,亭君趕緊抬起頭,那兩道人影的面貌已出現在她的視線範圍內。
走在前面的是一個身穿黑色短T的少年,一頭俐落的短髮染成了鮮血般的紅。
亭君神智一恍,失聲道:「聿……聿杰?」
那黑衣少年嘻皮笑臉的搖搖頭,語帶淘氣,「不對,妳認錯人了。」
但亭君仍不放棄,那副面貌她再熟悉不過了,「可你明明就是……」就算是換了髮色,仍然與她記憶中摯友的長相一模一樣。
黑衣少年雙手環胸的停在原地,默默的打量著亭君與呂立偉。亭君感到四周異常的冷冽,霧氣似乎在她臉上凝成了小水珠,她打了一個哆嗦。
接著,走在後頭的那個人也上前一步,他有著一種溫潤如玉的嗓音,「認錯人的事十有八九,但若是太過執著,因念生業可就麻煩了。」
那是一個身穿白袍的男人,頭戴帽兜看不清長相;但他聲如天籟,讓亭君的精神為之一振。
亭君被那嗓音牽動,心裡的雜緒頓時少了許多,她又仔細的觀察黑衣少年,這才想到,少年的年紀大約十七、八歲,他若是聿杰,也絕不可能還如此的年輕。
「眼前,是妳的過去、現在、甚至是未來……我們找妳好久了,許寶珠。」黑衣少年如此說道,語帶寒霜。
亭君不免好奇的左右張望,最後視線又回到他的臉上,「你、是在跟我說話嗎?」
黑衣少年叉著腰,一副小混混的屁孩樣,啐道:「說的就是妳,喂我說妳也太會躲了吧?真是會給我們找麻煩……」少年喋喋不休,但他身旁的白袍男子卻伸手制止了他,男子接著說:
「亭君,妳已經死,從十七層樓一躍而下,結局自然是死路一條。」他和緩清晰的說道,空靈的妙音卻猶如喪鐘,敲得亭君滿腦的回聲。
「你說、我已經死了?」亭君先是一陣茫然,但旋即怒火燎原,罵道:「你們還想騙,胡正維,你就躲在附近吧!別再躲了、快給我滾出來;還有學長你,我想不到你竟然也是他們的……」
她轉頭看向呂立偉,但卻瞬間失了聲,學長的身影不知何時變成了半透明,他身體的輪廓正逐漸的模糊,似煙似塵的消散在空氣裡。
呂立偉語帶惆悵的對她說:「亭君,其實八年前聿杰失蹤後,我便獨自去山裡找他,卻不小心失足墬崖,因為事前沒有告知任何人我的行蹤,所以沒有人知道我已經死了……亭君,妳真的太久沒和我連繫了……」
「夠了夠了!」黑衣少年擺擺手,插嘴道:「這些狗血對白是有完沒完,你的任務已經結束了,可以閃了!」說完,他朝著呂立偉吹了一口氣。
那口氣看似無足輕重,但卻形成一陣晨風,亭君不自覺的掖緊領口;但呂立偉卻來不及再多說,風,吹散了他的身形、他的念想……
「這……」亭君被眼前這一幕給深深震撼著,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真的已經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亭君,不、或許該稱呼妳許寶珠,我們因陰界的使者,當年妳因妒意謀殺了大學生,隨後自斨離世,這些罪行必需付出代價;但妳卻設法脫離我們的掌控,轉生成了現在的妳……」
「我就是許寶珠?」怪不得覺得這個名字耳熟,亭君終於想起來了,就是那棟公寓二樓住戶宋守臻的台籍妻子。
這下、是什麼情形……原來自己就是許寶珠的轉世!亭君已經無法判斷,到底身處在一個怎樣的故事裡?
她有些無奈,帶著幾分自暴自棄,說道:「這些事我都不記得了,那你們說吧!我現在該怎麼辦?」
「怎麼辦!?當然是跟我們回去,血債血還。」黑衣少年冷笑一聲,滿臉的不耐煩與衝動。
「妳有兩個選擇:第一、如他所言,跟我們回去。或者第二、我可以讓妳的生命倒回前幾天,但妳必需幫我……」
男子說到這裡,又被黑衣少年強行打斷,「你傻啊!還想再被她騙一次不成?」
白袍男子安撫似的拍拍少年的肩,和氣的說:「不是說好了,交給我處裡。」
「隨你開心。」黑衣少年極不情願,哼!了一聲,拍拍屁股轉身走到一旁,隨性的坐在一座墓碑上,從褲子的口袋裡,掏出手機自顧自的滑了起來。
男子搖了搖頭,視線又從新看回了亭君,她這才發現,白袍男子有雙寶藍色的眼珠,但白皙的臉龐卻是東方人的輪廓。
男子接著說:「當年的公寓血案,背後暗藏太多的謎團。妳曾允諾要替我找出真相,可惜妳卻食言,但如今我願意再相信妳一次。」
湛藍的眸子凝視著亭君,她彷彿就要被吸進他眼裡的那片天。「但是、我現在一無所知,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做?」
「凡事皆有因果,就連妳朋友的失蹤也牽涉其中;妳的前生我已無能為力、但妳的今世還有轉圜的餘地,如果妳處理得當,許多事情並非不能改變。」
亭君似懂非懂,但她實在有些累了,她很想說:『算了!太麻煩了,我乾脆跟你們走好了。』但她卻不忍拂逆男子眼裡的期待,所以她說出口的話,卻是:「為什麼要這樣大費周章,你們顯然洞悉一切,幹麻還要讓我去調查呢?」
「是我的一點私心,不願看妳萬劫不復,也或許,你我曾有因果。」
「因果?」亭君還想再問清楚一點,但她卻突然覺得眼皮沉重,整個人十分的疲倦……
「再見了,亭君,等妳找出了真相,我們會再見的……」男子如歌的話語慢慢的遠去,她只覺身體一軟,逐漸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是明亮的早晨。
亭君發現自己正躺在租屋處的床上,她木然的盯著牆上的時鐘。
──七點二十一分。
她混亂的記憶開始清晰了起來,她想起了昨夜自己晚歸,把鑰匙給弄丟了,是好心的房東李先生過來幫她開的門,還約好今日會幫她送備份鑰匙過來。
亭君側過身,回想著自己夢裡的經過,她好像作了好長好長的一場夢,但夢裡的一切太過真實,排除那些離奇的事件不說,所有的人事物都與現實生活中無異。
聿杰的離奇失蹤、杏花的成就與名氣,這些都是事實;至於,胡正維與學長,她已經有一段時間沒和他們聯繫了,所以近況不明。
那公寓裡的住戶?亭君想到了美樂蒂與咪嚕這兩個人的名字,不!正確來說,應該是同一個人。在現實裡,亭君搬進公寓已經一個多月了,但她卻因為工作因素,一直沒有去拜訪她的鄰居,所以她不知道,樓下是不是真的住著美樂蒂這個人?
亭君從床上坐了起來,稍作梳理後,便來到二樓門前按著電鈴。可是按了老半天卻沒人應門,正當感到無力時,一個人影走了上來。
「啊!陳小姐早安,二樓的美樂蒂上學去了,妳找她有事嗎?」房東李先生笑容和煦。
亭君聞言,瞬間背後發涼。真的、真的有美樂蒂這個人!也就是說……那一切都不是夢?
李先生看亭君沒有接話,便說:「這是剛打好的備份鑰匙,拿去吧!對了,妳上次說屋裡的燈太暗了,我已經幫妳找好水電師傅,妳什麼時候得空,我請他過來幫妳把燈具換一換?」
亭君的腦裡嗡嗡作響,她從李先生背後的那扇窗望了出去,外面是一顆陳年的老榕樹,一隻黑貓正站在樹梢上,睜著綠森森的眼睛盯向她這邊。
這時,二樓的大門打開了,一名女子探出頭來,喃喃囈語:「是誰啊?一大清早的,難得我今天不用上課……」
亭君看了她一眼,天呀!
果然就是她夢裡的那個美樂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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