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背光的關係,黑貓綠森森的瞳孔就像兩顆綠珠子,就在亭君不知所措時,黑貓動作優雅的起身,慢條斯理的的從亭君的身旁經過,朝陽台的方向走去。
就在亭君還沒會意過來時,黑貓突然蹬足跳上陽台的邊緣,下一秒,便縱身跳出陽台的範圍──
啊!亭君驚呼了一聲,那、那隻黑貓竟然當著她的面,跳樓了!
雖說貓的彈跳與生命力都很強,但從三樓高跳下去,那可不是鬧著玩的。她趕忙跑到陽台邊,向街道眺望,卻已看不出任何有黑貓墜落的痕跡,她又望向前方的老榕樹,『該不會是跳到樹上跑走了?』不可能!亭君很確定那隻黑貓的身體是筆直的向下墜,就算牠再靈活,也不可能騰空借力,躍到那棵樹上去。
亭君感到一股烏煙瘴氣的煩躁與恐怖油然而生。她習慣性的打開所有的燈,又躲到被窩裡,去思考這接二連三的怪事。
首先,她很確定今日出門前,是緊閉門窗的,那隻黑貓不可能穿牆進來,還有那封信!是黑貓叼上來的?她反覆檢查著信封,並沒有被貓咬過的痕跡。難不成就像日本動畫中,黑貓快遞來報恩?光天化日之下,亭君排除這種可能性。
那就只有一個可能,有人刻意放進了黑貓並留下了那封信。而擁有大門鑰匙的除了自己,就剩那個人──房東李先生。
儘管仍是暑熱的季節,但亭君卻覺得背後冷汗直流,她想不透李先生這麼做的意圖,更令她想不透的是信裡的內容,縞素的白紙上,只有一句話:
──時雨,千萬別去三樓半。
時雨,那是亭君高中時的暱稱,是只有杏花和聿杰才知道的名字。那年高一的國文課,當老師唸到杜牧的那首〈清明〉時,聿杰當場將那首詩的最後一聯抄在紙上:「牧童遙指杏花村。」然後用紅筆把「杏花」二字圈起來,然後傳給了亭君。
亭君打開紙條起先一頭霧水,但她在看到聿杰笑嘻嘻的指著座位前方的男同學,亭君馬上會意過來,在上頭畫了一個笑臉,正準備傳回去的時候,老師不知何時已站在身旁!
老師迅速搶過亭君手上的紙條,大聲唸出內容:「牧童遙指杏花村……杏花?杏花有什麼好笑?」國文老師是個外省老學究,口齒不清還帶著鄉音,杏花二字從他嘴裡念出來,卻音近「星滑有什麼豪笑?」。
聿杰前面的男同學聞言轉過頭來,好奇的望著老師手中的紙條;這時,全班同學像是一瞬間領悟了什麼,一致的爆出了哄堂大笑。原來,坐在聿杰前面的男同學,本名王興華,那可是校排名前三名的超級模範生,面若玉郎智商高、家世更是一等好,堂堂家長會長的公子。
片刻後,國文老師也明白了這擺明是在取笑他的外省口音,惱羞成怒的將亭君與聿杰叫到走廊上去罰站,連無辜的王興華也被牽連,連坐受罰。
說起王興華,這人什麼都好,但就是因為一切都太美好,令人覺得高不可攀,所以沒朋友。因為這場小插曲,成了三人首次交集的友情序曲。
高二那年聿杰沉迷網路遊戲,也從那首〈清明〉裡,挑了個順眼的詞做為自己的ID──斷魂。他說這名字聽起來很威;亭君索性也從善如流,分別圈了兩個字,合成自己的筆名──時雨。
這首杜牧的詩:「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裡頭有他們三人的暱稱,象徵他們的友情與默契。
亭君自回憶中走出,仍舊不解的望著手中的信紙,這個筆跡!擺明就是聿杰的筆跡,她的好友樂天貪玩、得過且過,唯一的長處就是字跡端正。亭君是絕對不會認錯的。然而?聿杰不是已經失蹤多年了嗎?坦白說,所有人都已陸續選擇接受他的死訊。
聿杰的信、黑貓、房東李先生、三樓半,這些事物彼此間究竟有何牽連?
嘟嘟!手機傳來LINE的訊息提示,在靜謐的房裡,這突如其來的音效嚇了亭君一跳,她倖倖然的拿起手機,原來──是杏花傳來了訊息。
「我記得妳下個月生日後,就滿三十了吧?」
「終於想到要幫我慶生,算你有良心。」亭君附上期待的笑臉貼圖。「你上個月就滿三十了吧!抱歉,前陣子忙著搬家,等你幫我慶祝完後,我再補給你。」
「我不是要說這個。」杏花的回答,出乎亭君的預料。
「?」
「其實,我昨夜也夢到聿杰了,只是中午的時候沒告訴你!」
「什麼!」亭君回覆,接著又問道。「夢到什麼?」
杏花先傳了一個茫然表情的貼圖,接著說道:「我夢到以前我們有一次約好去看電影,他卻遲到了很久很久,就在我快要放棄的時候,他卻氣喘吁吁的出現,對著我大喊:我偶而遲到,但一定會到,耐心等就對了。」
「所以?」亭君搖搖頭,好友當年的惡習,她可是深深領教。
「妳還記得,高三那年,我們在學校頂樓的約定嗎?」杏花試探性的問。
「約定?」亭君想了一下,彷彿一股電流穿過身體,她隨即傳了一個驚慌的貼圖。
「妳想起來了對吧!我記得當時聿杰和我們約定:三十歲前,我們要一起去一個別人都找不到了地方,放肆一下我們的青春。」杏花如此說,亭君彷彿能從文字裡讀出他的不安。
亭君明知故問:「你的意思是?」
杏花一字一發,傳訊息道:
「他」
「回」
「來」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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