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君緊緊的將手機握在手上,驚嚇得一時忘了要去確認LED燈管的電源開關。但敲門聲卻愈加急促!亭君突然靈機一動,打算將屋裡的情況告訴杏花。這時,門外傳來男子的叫聲:
「小姐,我是剛才安裝燈管的師傅。」
亭君心下稍安,猶豫片刻後,才上前將門打開,問道:「大哥,你們剛走不久,我家的燈就突然全部暗了下來……」
大漢嗓音低沉,解釋道:「這棟公寓屋齡至少有三十年以上,可能是老舊的電線負荷不了新式的燈具,我想說再回來檢查一下,比較安心。」
亭君搶著說道:「這種情況之前也發生過好幾次,在換燈具之前就已經是這樣了,我還一直以為是停電,原來是線路的問題。」
大漢說:「我已經和李先生通過電話,他說電線配置的費用由他支出,妳不用擔心。」
「謝謝師傅,那就麻煩你了,還有、我家門外有電鈴,你下次來按一下就好了,不用這麼辛苦的敲門啦!」亭君心想:那門就算沒被你敲破,我也早晚被你嚇破膽。
大漢臉色一沉,說話變得有些結巴,「妳家的電、電鈴……我是說,我向來都用敲門的,習慣了。」
亭君覺得對方的態度詭異,但也無暇多想,問道:「師傅打算什麼時候開始施工呢?因為我還要去擺攤,能否先和你敲個時間?」
「不急,我先大致確認一下屋裡線路的分布。」於是大漢就在總開關附近忙碌了起來。十幾分鐘過去了,亭君在一旁看著,突然有些昏昏欲睡,便來到陽台邊,外頭的天色已經全暗了下來,暑夏晝長,想來應該快傍晚七點多了。
亭君無聊的望向前方的老榕樹,突然心下一顫……
又是那隻黑貓,睜著綠森森的眼睛,正在樹的那頭望向她,亭君突然有一種被窺視的感覺。她有些慍怒,放輕動作的將褲子口袋裡的手機調成照相模式,下一秒,猛然抽出手機,神速的捕捉那隻黑貓的身影,喀嚓一聲,確定偷拍成功。
但是當亭君的視線回到樹上時,那隻黑貓早已神祕的消失了。這時,大漢出聲說道:「陳小姐,真是不好意思,我檢查過了,確實是因為電線老化,再加上潮濕,所以線路都鏽掉了,我今天沒帶備用的線材,可能要等明天才能幫妳重新配線,妳家應該有檯燈之類的燈具吧?請妳先將就一晚。」
向來不關燈的亭君,平日是不用檯燈的,家裡唯一的活動燈具,就是床頭邊的精油小燈,還有手機上的附設手電筒功能。
「那我先回去準備,這是我的名片,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再跟我聯絡,我先告辭了。」大漢說完,禮貌的退了出去,將門帶上後,下樓離開了。
亭君聽著他沉重的腳步聲,一顆心也跟著一步一步的向下沉淪。
現在是什麼情形!?
大漢完全沒有給她思考的時間,就突然揚長而去,留下一片黑漆漆的殘局。
亭君很無奈的把房裡那盞精油燈拿到客廳放在桌上,然後打開老舊的箱型電視,藉著電器的光線充當照明,隨手拿起適才大漢匆忙遞給自己的名片。
──趙東岳,荷、荷鳴……
「荷鳴生命禮儀公司!這是什麼鬼東西?」亭君觸電般的將名片扔到地上,那名大漢不是水電師傅嗎?怎麼名片上寫的卻是葬儀社的資訊……
夜晚降臨,寂靜的公寓、悶熱的空氣、潮濕的霉味,種種令人不安的元素全在亭君的身旁縈繞,揮之不去。
原本以為只有電燈的線路有問題,亭君勉強藉由電視打發時間,但就在一個小時前,剛過午夜後,電視畫面無預警的一閃,家裡的電器突然瞬間斷電。
亭君吃了一驚,趕忙打電話給李先生,但卻一直是語音信箱。她想起水電師傅離去前說的話:「……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再跟我聯絡……」遲疑片刻,終於還是撥通了電話,「喂?請問是趙師傅嗎?我是今天下午的陳小姐……」亭君的話還沒說完。
「這裡是火葬場。」電話另一頭,是一個女子陰森森的聲音。
亭君馬上掛掉電話,二話不說的衝進被窩裡,整個腦子裡一片混亂。這時,手機響了起來,她顫抖的拿起電話,是那個水電師傅的手機號碼回撥過來。
她猶豫著是否要接電話,深呼吸後,自我寬慰道:說不定,那名趙師傅本來就是一人身兼數職;剛才接電話的小姐,只是還沒弄清楚狀況,想來也是自己太神經質了。
亭君的指尖輕輕滑過手機的畫面,接起電話,「喂?是趙師傅嗎?」
依然是剛才那女子的聲音:「讓火燒盡妳的大體,再用槌子敲碎遺骨,痛一下就過去了;這可好過待在幽暗的棺材裡,悶熱潮濕,還有蛆蟲來吃妳的肉,就像妳現在的處境……」
亭君突然有些憤怒,「妳到底是誰?不要亂開這種玩笑,趙東岳師傅在哪?妳叫他過來聽電話!」
等等!亭君猛然想到,對方說:就像妳現在的處境……,對方怎麼會知道,此刻的她正身陷在一片黑暗中,而且空氣也的確悶熱異常;想到這裡,亭君突然覺得身體癢癢的,彷彿有無數隻蛆在她的身上爬行蠕動。
亭君跳起來衝進了浴室,扭開蓮蓬頭,隔著衣物把自己沖濕,並用力的搓揉著自己的身體。片刻後,水流漸漸帶走她身上的汗水與不適感,她換上乾淨的衣物,就這樣一動也不動,靜靜的坐在沙發上。
她試圖放空思緒,避免自己因為躁動,再度搞得大汗淋漓;她不再躲藏於被窩裡,也不想沉浸在內心的恐懼裡,因為在黑暗中,她已無處可躲,唯有坦然的面對,才能跳脫當下的困境。
這時,大門被打開了,一道集中的光束射進了黑暗的客廳,亭君木然的望向光束的來源,後方是道黑漆漆的人影。
人影開口說道:「陳小姐,是我,房東李先生,妳沒事吧?我剛剛才看到有妳的未接來電,回撥後妳也沒接;我實在放心不下,便過來看看。我電鈴按了大半天妳都沒有應門,所以才冒昧的開門進來,請妳別介意。」
亭君還沒接話,李先生的後面又射出了另一道光束,然後是一個臉色慘白的少女走進了亭君的視線,亭君被那猶如紙紮人偶的面容給嚇了一跳,再也忍不住的抱頭尖叫──啊!
「陳小姐,妳別激動,我是住在二樓的咪嚕,房東先生找我一起上來看看妳的情況。」
那少女的嗓音十分甜美可愛,亭君情緒稍稍平復,抬起頭藉由對方手電筒的亮光,這才看清原來是個敷著面膜的少女。
「不好意思……」亭君尷尬的說:「因為停電了,我又怕黑,所以難免胡思亂想。」
「我知道、我知道,就像幽閉恐懼症,我偶而也會夢到自己被鎖在棺材裡,又悶又熱、又濕又暗,超難受的。」咪嚕熱情的喋喋不休。
亭君聞言,一顆心又劇烈的跳了起來。
這時,房東李先生插嘴道:「我看三樓的電力短時間內也無法恢復了,咪嚕小姐,不知能否讓陳小姐今晚借住在妳那?」
「of course!美樂蒂今晚不會回家,歡迎陳小姐光臨夢幻公寓2F,和我做個伴。」咪嚕張力十足的說著,熱情的對著亭君搔首弄姿,「對了!陳小姐,該怎麼稱呼妳呢?陳小姐叫起來挺彆扭的。」
「亭、亭君,我叫陳亭君。」
「好有詩意的名字喔!不過我high慣了,只怕叫不出妳芳名的韻味,我就叫妳『君君』吧!聽起來就像是閨蜜間的暱稱。」
當亭君舒適的躺在咪嚕粉紅色的閨房裡時,已經半夜三點多了,遍目所及都是Hello Kitty的家具和周邊,療癒的效果十分強大。咪嚕把自己的房間讓給了亭君,自己則睡到室友美樂蒂的房裡去。
亭君被今晚的一切搞得睡意全消,精神充足的隨意轉換著電視頻道。
轉著轉著,無意間轉到了深夜新聞台。外景記者位在馬路上的車禍現場,從天色上來看應該是傍晚的交通事故。
小貨車司機疲勞駕駛,引發連環車禍,造成十幾人輕重傷,分別送往各大醫院急救;至於貨車駕駛,因為煞車不及,當場頭骨碎裂,已無生命跡象。
電視畫面貼出了司機的照片,赫然是:
水電師傅──趙東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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