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北荒群峰之首,名曰單狐。
茂密的榿木林,遍目所及的雪華草,在皎月之下透著白靄靄的光華。雪華草型若木槿,奇在那花核中心,卻是一張女子的臉龐。每一株雪華草的姿容各異;夜裡,她們的雙眼緊閉,神態安然,似沉睡貌。
那些面容帶著神秘的聖潔,但煞白的膚,卻詭異的讓人忘言……
紅髮青年靜靜的端詳著朵朵花容,一臉的好奇與興奮,不自覺將臉又湊近了花卉幾許。
他肩上的那隻小黃鼬不安的「吱!」了一聲。
紅髮青年無聲的退開,聳了聳肩示意小黃鼬別出聲,切莫驚擾了這滿山滿谷的雪華草。
榿木林的盡頭是一彎流水,青年知道,那正是有名的──漣水。
漣水中有一種帶著花紋的紫石;曾聽娉樓師父提起過,那可是鍛造兵器的珍貴素材。
紅髮青年來到漣水旁,發現一隻倒臥在水邊的小狐,那模樣像是受了傷,奄奄一息。
小黃鼬機靈的彈跳著地,在那小狐身邊繞了兩圈,又奔回青年的肩上。開口道出人言:「是隻死狐狸!」那清脆嗓音,如若小女孩的銀鈴笑語。
青年輕聲哼笑,帶著幾分「不用妳說,我也看得出來」的意味。
青年走近幾步,發現那小狐狸傷勢頗重。橙黃色的皮毛上沾滿了血汙,右前足上有一道明顯的口子,傷可見骨,像是利器所致。小狐瘦弱的身軀微弱起伏,血液似乎流乾了,命如餘燼。
青年忍不住彎身抱起小狐,那小狐雖睜不開眼,但仍感覺得出有人將自己抱起;牠素來靈敏的嗅覺告訴牠,這是人的氣味,但其中又摻雜著一種牠不解的氣息……
牠太餓了,自打受傷已來,牠已多日未食。飢勞交迫的牠已顧不得許多,張口一咬,咬破了那人手腕上的血脈;溫熱的血液湧了出來,流入了牠的口中,溫暖了牠疲憊的肺腑。
「杰哥哥,快鬆手。」那小黃鼬迅速落地,化成一個小女孩的模樣,伸手便往青年的手拍去。
青年側身避開,說道:「不礙事。」
「什麼不礙事,這小傢伙竟敢咬你!」小女孩氣鼓鼓的瞪著小狐。月下的小人兒,紫色的髮盤成兩個環髻,神態玲瓏剔透。
「這小狐狸受了重傷,漣水裡有劇毒,若想採食花果同體的雪華草也是艱難;再不給牠餵點水,牠就要渴死了。」青年如此說,這小狐僅是咬破他的手腕,並非貪婪的啃食他的膚肉,想來天性不壞。
青年索性縱身坐上了一旁的大石上,看著懷中那小狐的模樣,他突然感到一股難言的熟悉感;想起當年,狼主便是慌忙的衝進了自己的懷裡,幼小的身軀滿是驚恐與無助。
「但這不是尋常的水!那是血、是你的血呀!」小女孩無可奈何,只能在一旁叨絮個不停。「那得耗費多少稀世藥材,才能化育出的珍貴血水呀?你就這樣隨隨便便的餵給一隻來路不明的小狐狸;娉樓邪師要是知道了,不氣死才怪!」
青年無動於衷,月色下的臉龐似笑非笑,帶著淺淺的暖意。
片刻後,小狐能慢慢的睜開眼了,牠的眼對上了青年那雙朱紅的瞳孔。牠太虛弱了,無法作出任何的表示,只能將青年好看的容貌深深的烙進心房。
小狐的氣息漸漸平穩,躺在青年的懷中沉沉睡去;青年撕下了自己黑衣上的一角,將小狐的傷口包紮了起來。於此過程中,他發現原來這傷勢乃天雷所致,並非凡間利器所為;想必這小狐已有道行,卻不知何故不容於仙界?
紅髮青年將熟睡的小狐安置在方才所坐的大石上,牽著一臉不高興的小女孩步出了單狐山。
「紫茵,接下來妳想去哪裡走走呢?」
天雷無妄,天命何在?
數百年後,單狐山出了一名男狐妖。他的身形俐落,精實的右臂上纏著一條黑巾。他的眉宇帶著狡詰靈穎的自信,手裡拿著一株雪華草,那花核裡的女子容顏正驚恐嚎哭。
他信手將那白色的花瓣剝去,握在手中的雪華果,就像是一顆小小的人頭。那雪華果也有七情六慾,正想開口討饒,狐妖早已漫不經心的將果子吞下肚,女子淒厲的慘叫自他的腹中緩緩傳來,但很快便悄無聲息。
狐妖「噗!」的一聲,將形若骷髏的果核吐了出來,果核彈入漣水中,瞬間就腐化了。
漣水始終清澈,那如鏡的水面,蘊含著致命的危險。狐妖看著水面上自己的倒影,那是他始終無法忘懷的容貌──紅髮青年的臉龐。
狐妖再也無法按耐與等待,趁著今晚月色皎如那初次相逢的夜。
他以奔雷之速,摘了數百熟睡中的雪華草,放入行囊,離開了單狐山。
在滿山遍野哭嚎聲的送別中,狐妖展開了他報恩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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