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海女妖咖啡店的老闆,是個身穿素面橫條背心的男人。他的鼻樑高挺、瞳孔深邃,長的一副混血型男的模樣;他的膚色白淨,有著讓人羨慕的膚質。
藤蔓圖樣的刺青,以他的後頸為起點,纏繞他整隻左手臂,直到蔓延至左手背處,才以一朵綻放的粉色花卉做結。
咖啡店沒有客人的時候,他會靜靜的坐在吧檯上,雙掌交疊的撐起自己的尖下巴,彷彿正在汲取那朵花的馥郁。
「他愛的一定是男人!」沈安妍自我安慰道,她寧可相信王子愛的不是公主,也不願承認自己只是個村姑。
話雖如此,她依然是海妖咖啡的忠實顧客;她深深地被老闆那雙憂鬱的眼睛給吸引。點上一杯熱拿鐵,躲在角落的座位偷偷看著他沖泡咖啡時的專注,就能讓沈安妍幸福一整天。
她是某雜誌社的小編,專長是平面設計,可老闆看她長相端莊,偏要讓她支援採訪撰稿的社務。結果說好的支援變成支撐,如今儼然成了支柱。
沈安妍本想乾脆離職算了,可老闆告訴她,只要能在每月截稿前,按時交出採訪稿,她可以彈性調配上班時段,不用朝九晚五的打卡,甚至整天不進公司也行。
她也不懂為何老闆要這麼寵她,雖說薪水持平,但可以隨心所欲的光顧海妖咖啡,她也就甘之如飴的成了同事口中勾引老闆的賤女人。
身為海妖咖啡的老闆,胡玥自然曉得沈安妍的心意。
打從自己懂事以來,他的世界裡就充滿了萬紫千紅、各具風情的女人。母親帶著他們兄弟姊妹穿過深谷幽林、造訪書香別苑。他們去過太多美麗的地方、也看過太多的美人。
接著,春去秋來、繁華落盡,夏末冬臨、千山萬雪。母親和他的手足都已先後殞落,卻唯有他,獨自來到那處詭魅的國度……
那裡有個重傷的男子,聽說曾是仙界之主的胞弟,可如今卻被囚禁在層層封印的岩洞裡;而在洞口,有一朵嬌豔的粉色花卉正盈盈綻放。
他藏在暗處偷覷,差點就克制不住自己一親芳澤的慾望。
岩洞裡的男子豪放不羈,冷嗤道:「總有一天,我帶妳殺上天去,我當天帝、妳就是聖母娘娘。」
只聞那花兒咯笑如鈴,卻說:「那我可不稀罕,我覺得這樣挺好,你陪著我、我伴著你。」
男子放柔了嗓,取笑般的呢喃著:「傻話,盡是女兒家心思……」
咖啡店的自動門打開了,兩名黑衣人走了進來。
胡玥警覺的抬起頭來,根據動畫影集《不祥的少年神探》裡的概念,每當黑衣人出現的時候,便是噩運降臨的徵兆。
「晚安,我們店裡新進了一批阿拉比卡的咖啡豆,帶有香草的氣味,兩位要品嘗看看嗎?」
走在前面的黑衣人,是名年約二十出頭的男子,穿著一件adidas的休閒外套與LEVI'S的玄色丹寧褲;後面跟著的,則是個身穿墨色套頭毛衣的高中生,搭配韓版的潮男縮口褲。
男子推了推臉上黑色的粗框眼鏡,笑著說:「咖啡太酸了,你們有賣 Zero嗎?」
「你是說……零卡可樂嗎?」胡玥有些啼笑皆非,來咖啡店喝可樂,你有事嗎?但他仍保持親切的微笑,說:「還是來一杯鮮奶茶呢?」
「謝謝你的好意,我們並不打算長時間霸占你們店裡的插座,隨便給我一杯果汁就行了。」男子如此說。至於那名高中生,正好奇的端詳著一旁展示架上,配合節慶推出的黑心馬克杯。
沈安妍的視線暫時離開筆電的螢幕,想看看到底是哪個煞風景的不速之客,竟敢破壞這個與他獨處的夜。
然而,當她與那名為首的玄衣男子的眼神接觸時,她卻像是觸電般的愣住了。男子魅眼如勾,似在撩撥她內心深處的欲望,可那眼神又太過陰鷙,讓人沒來由的感到一股寒意。
沈安妍拼了命才斷開與那視線的連結。她低下頭,卻發現筆電的螢幕上是一片當機的藍幕……
高中生朝她走來,遞出了一張名片,說道:「小姐妳好,我是小夢。我們老闆誠摯的期待妳的光臨。」
她禮貌性的接過,隨意瞟了一眼。只見黑色的卡紙上,用白墨水寫著「幸福商店」,然後下面是一排地址;除此之外,就是神秘深邃的黑。
沈安妍有些好奇,因為那地址的所在,正是她家巷子的尾端;可她並沒有印象,巷子裡何時有這間商店,難道是新開的?
這時,吧檯邊的胡玥說話了。「很抱歉,我們店裡謝絕任何與兜售有關的行為。」
男子回過頭看向咖啡店的老闆,笑著說:「你誤會了,我們只是邀請。」
為了不讓老闆為難,沈安妍起身收拾東西走人,並將那張名片留在了桌上沒有帶走;然而上頭的訊息,卻已深深的烙進了她的心裡……
等沈安妍走出騎樓後,胡玥便立即按下鐵捲門的遙控器。雖然還沒到打烊的時間,但眼下是無法正常營業了。
男子取下粗框眼鏡,那雙眼睛彷彿能迷倒眾生。
胡玥淡然一笑。「早聽說阿若俊美無儔,今日一見,果然傳聞非虛。」
男子說:「讓你見笑了。花名遠播的蝶精‧胡玥,身為花族中僅有的男兒,怎樣的美麗沒見過。」
胡玥似乎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說道:「我只是一個殷實的咖啡商人。」
男子嘆息道:「你曾侍奉昔日修羅魔尊的師妹,妖花‧夕顏;更是後來權傾花族的絢彩國師。如今卻躲在這裡賣起酸溜溜的黑茶,情何以堪?」
胡玥哼笑出聲。「有些事久到連我自己都記不得了,你又何必提起。再者,我聽說修羅界現今已是獸族的天下。」
男子決定不再兜圈子,便道:「聽說你還留有夕顏當時的最後一點花露,能否割愛予我呢?」
「當年修羅界與東御天都一戰,花主也不幸香消玉殞,花露是她回歸的唯一契機;很抱歉,不論你的用意是什麼,花露都不能給你。」胡玥態度堅決,他守著這座人間,便是在等待花主的輪迴。
「看來國師大人要失望了,轉世後的夕顏,早就成了冥界的玉無常。想必你是太專注於咖啡事業了,才會錯過這則舊新聞。」
「怎麼可能?傾瀲右相曾言:天命如絮,化血而歸。花主終究是要回來的……」胡玥神情激動,手臂上的刺青都暗淡了。
「哈!果然是天命如序,要不是因為她,上古神裔的恩怨早就落幕了;但顯然你曲解了女魔相的意思,夕顏經歷了血光之災後,所歸之處卻與你的一廂情願,有著天攘之別。」男子出道以來,甚少這般刻薄;但他知道,有的人天生不擅委婉,非得旁人把話說絕了不可。
亙古的信念瞬間傾頹,胡玥被龐大的無力感所吞噬。
他其實非常厭惡這裡的汙濁,甚至連人界的花卉都顯得面目可憎;所以他才躲到這裡,用咖啡豆的香氣來麻痺自己。要不是為了等待花主的出現,他一秒也不願停留。
胡玥以深邃的瞳孔凝視著男子,首次紆尊降貴的說:「滅魂,假設我交出花露,你有辦法扭轉這一切嗎?」
「天命難違……」男子綻放一抹絕世的笑。「但至少,不至於一成不變。」
ns 15.158.61.46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