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道墳場的一處墓地,一個年青男子跪坐在一個荒涼墓地前,悲傷痛哭。那是一個年輕女子的墓地,碑文寫上「愛女嚴玉玲之墓」,觀乎女子的遺照,才不過二十開外,這個年紀突然身亡,不外乎是意外,抑或是自殺。
「玉玲,對不起,若不是我行事魯莽,到了這個時候才有機會來見妳……見妳一面,妳也不會這樣就……這樣就離開我……對不起……對不起……」男子嗚咽著說,言詞充滿懊悔。
男子名叫莊利偉,是個身材高瘦的年青男子,兩年前因犯了偷竊罪而入獄,剛剛刑滿出獄不久,死者嚴玉玲,是他的女朋友,他才剛入獄後便上吊自殺身亡,年芳廿二。未亡人傷心至此,不難想像兩人曾經深愛過,然而很多事情都事與願違,一對小情人,更涉及官非,自不然波折重重,刻下陰陽相隔,未成眷屬,少不免予人唏噓的感覺。
墓地拜台的香槽長滿雜草,泥沙碎石痕跡斑斑,就連遺照也鋪上一層厚厚的灰塵,明顯是個久久未聞香火的孤墳。這麼一個標緻的少女,怎地親朋戚友也沒來一個,即使父母也會到來懷念一下吧?看來事有蹊蹺。
莊利偉以濕紙巾輕輕抹去嚴玉玲遺照上的灰塵,憐惜地以食指撫摸著她的臉龐,眼淚未曾停止過。這麼的一個善良少女,竟然如此薄命,就連死後也無人來拜祭,實教他心如刀割,恨不得躺在地底下的是自己,來換取她的復活。
「玉玲……玉玲,妳回來吧,只要妳能回到這個世上,我死也甘願……」莊利偉歇斯底里地嚎哭著,情緒崩潰,身體劇震。
滿以為是一番自責自憐的說話,殊不知竟然成真!一聲清脆的石頭破裂聲音突然發出,莊利偉朝聲音所發之處望過去,頓地止住哭聲,變得一臉驚訝。
一隻乾癟的手,竟然不知何時拜台中破出來!五根長著銳利指甲的手指,正以抓著的姿勢,指著莊利偉。
莊利偉驚魂未定,另一隻怪手已破土而出,朝莊利偉捏過去。同時,拜台亦打開了一個略大的洞,一個他熟悉不過的人,其上半身已呈現眼前。
嚴玉玲竟然從棺材裡走出來!死去逾兩年的屍身,竟然沒有半點腐化跡象,除了乾涸得只剩下皮和骨的身體。「她」二話不說便雙手緊緊地扼著莊利偉的脖子,一雙鮮紅如血的眼睛,怒視著他,還發出了低沉的吟鳴。屍變了的「她」似乎要他非死不可,究竟是甚麼原因?
變成活屍的嚴玉玲力大無窮,莊利偉用盡吃奶之力仍無法掙脫那對詭異的鬼手,不消片刻,他已缺氧,軟軟地跪在「她」面前。在瀕臨死亡的時刻,他與「她」四目交投,赫然發現「她」的眼睛混濁一片,與一般人的大相逕庭。
只可惜,莊利偉發現異樣的時候已經太遲,隨著時間的過去,其生命也一點點地消逝,到最後,軟軟地倒在地上,再也沒有動過來。
活屍沉回泥土中,在地面上,只剩下一堆堆亂石泥沙,以及莊利偉的屍體。
清潔工人翌日發現莊利偉的屍體,大驚之下報警,警員很快便到達現場,赫然發現除了男屍外,旁邊的墓地亦遭掘起,沙石瓦礫散得一地都是。韓少銘和燕鎮藩奉召到場,見莊利偉雙手緊緊地捏著其脖子的死狀,加上嚴玉玲墓碑分裂四散、近乎粉碎的樣子,幾乎可以肯定,一個正常的人絕不可能一夜間能做得出來。
有一個人比兩人更早到場,正與負責警官高談闊論著。這個中年男人,油頭粉臉,肚滿腸肥,一看便知是個財大氣疏的人,卻是墳場的靈魂人物。
「場主。」韓少銘見中年胖子表現得恭恭敬敬。
中年男人叫做楊天浩,是釋道墳場的最高負責人,亦即是人稱的「場主」,如此一個不可一世的臭胖子,竟然掌管幾萬個墳地和數十萬個龕位,實在教人難以置信。
楊天浩見韓少銘如獲至寶般,瞬即展現那副虛偽的笑臉,以一雙圓腫不分的肥手,把韓拉到負責這起屍體發現和破壞墳墓的案件警官面前。
「李警官,這位是韓少銘督導員,專門負責這帶的墓地管理。」楊天浩運動其「高超」的語言技巧,順勢把應付警方的工作交到韓少銘手上。
「這個窩囊廢,死他媽的好命做到這個位置!」拿個采頭後,便把所有繁鎖的跟進工作都交給韓少銘,在旁的燕鎮藩替好友大感不值,無奈這種面目可憎的傢伙,偏偏是支付薪水的財主,正確來說,應是父蔭留下的紈絝弟子,為免韓惹來不必要的麻煩,他只敢怒不敢言,目送這遲鈍的傢伙乘隙離去。
韓少銘注視了莊利偉的屍體一會兒後,發覺其死相非常古怪,跪坐地上,雙手緊緊地捏著自已的脖子,觀其面色發紫,應是窒息致死,只不過……
韓少銘想得入神,一把年青男子聲音打破他的沉思。
「你也覺得這條屍體很古怪吧?」負責警官看著屍體,轉頭向韓少銘說。
負責警官名叫李牽明,重案組隊目,是個身材魁梧的年輕幹探。
「他自己捏死自己?沒有可能吧?」自殺的方式聽得多,自己捏死自己確是聞所未聞,就連見慣稀奇古怪東西的韓少銘也不禁表現得有點驚訝。
「法醫初步證實,他是窒息致死的,我也未曾見過有人有這樣的本事,以這個方法結束自己生命。」李牽明聳聳肩,表現得難以置信,但法醫的判斷絕對不假。
一般人即使捏著自己脖子多緊,在瀕臨死亡的時刻,本能驅使下必然鬆開雙手,絕不會讓自己死亡的。這種死法,確實非常古怪。
「死者莊利偉,剛從監獄裡釋放出來,請問你對此人有沒有印象?」李牽明見韓少銘良久未語,於是繼續追問。
韓少銘與站在其身旁的燕鎮藩打了一個眼色,燕搖頭表示不認識死者。
「沒有任何印象,相信他也不是『常客』。」韓少銘說時望望前方挖開了的墓穴,好像發現了甚麼似的。
韓少銘逕自走到墓穴前,赫然發現已霉爛的「天面」有曾經開動過的痕跡,歪歪斜斜地搭在棺材上,屍身其中一隻手掌更露出棺木來。燕鎮藩隨後一看,兩人均露出錯愕的神色。
雖然屍體已入土兩年,手掌不但沒有腐化跡象,還如生前般完整無缺,與活人最大不同的地方,就是所有水份都流失,如蠟化般呈現出來。
「這是乾屍。」燕鎮藩看了手掌一會兒,點點頭說。
「只不過……」有人忽然打斷韓少銘的說話。
「乾屍?你是說,這位死去兩年多的女士,仍未腐化嗎?」李牽明從後走上來,聽罷燕鎮藩之言,表現得甚為好奇。
「嗯,我們這行通稱這類先人已『蠟化』。」燕鎮藩對李牽明說。
「為甚麼會出現這種情況?」李牽明就如一個小學子般,對這些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事物感到十分新奇。
「一般來說,『蠟化』通常出現在一些生前長期服藥,或是接受過化療的先人身上,抑或是死後曾經接受強力防腐程序的遺體上,受到殘留的化學物質影響,細菌和蛆蟲無法滋生在屍身上,而水份會隨年月而蒸發流失,到最後只剩下那些固體部份。這名死者據聞是自殺而死,發現時已經死亡,理應很快便埋葬,出現『蠟化』的確罕見。」韓少銘簡略地闡述「蠟化」過程。
「你們在說,這條屍體有點不尋常?」李牽明若有所思地問。
燕韓兩人同時點點頭,男屍的死法,加上女屍的情況,確實非常吊詭。
「詳細情況,要得到其家人的答允,打開棺木看清楚內裡的情況才能再作決定。」燕鎮藩向棺木望了一眼說。
根據法例規定,埋葬後先人的遺體,必須經過其家屬答允並在場監察,才能重開棺木。
韓少銘見死者屍身曝露於空氣中,有點於心不忍,遂示意燕鎮藩先行把手放回棺材裡。得到李牽明的首肯並從旁監察,燕鎮藩戴上手套,小心亦亦地把手推回棺材裡,就在這個時候,他的動作頓了下來,好像發現了甚麼似的。
「老燕,怎麼了?」韓少銘見狀便問。
「她的指甲鏠裡,好像有點東西。」燕鎮藩注視著屍身的手指說。
觀乎燕鎮藩的表情,韓少銘和李牽明心知那些必定不是尋常的東西,李連忙召蒐證人員上前,那個書獃子見到這樣的屍手當即嚇到卻步不前,韓就像早料到有此情景般,只是輕輕一笑,著蒐證人員把工具交到其手中,再交到燕手上。燕以小夾子把藏在指甲鏠隙的小塊狀東西挑出來,然後放進透明膠袋內,跟著封好口,再把袋子交到韓手中,著韓轉交到那個小伙子手上。把工具交回後,燕迅即把屍手推回棺材內,然後蓋好天面,好讓棺材內部不會讓其他人看見。
燕韓兩人煞有介事地互相打了一個眼色,李牽明也無暇深究兩人的奇怪表情,逕自走到法醫面前,了解一下膠袋內的是甚麼東西。
「初步懷疑是衣物纖維,或者是皮膚碎屑,詳細要待化驗才知道。」法醫注視了不明物質一會兒後說。
皮膚碎屑?一個死了兩年多的人,她手上竟然還有不明來歷的皮膚碎屑?如此狀況,李牽明當了十多年的警察也從未遇過。百思不得其解的他,轉身便向燕韓兩人追問。
「以你倆的經驗,覺得那些是甚麼東西?」李牽明開門見山問。
韓燕兩人同時擺出無可奉告的姿勢,黃牽明無奈,唯有等待化驗結果,或許會知道更多資料。
莊利偉屍體移走後,眾警員亦已蒐證完畢,準備收隊,唯現場仍需封鎖。韓少銘打算返回辦公室做事之際,燕鎮藩暗地裡向他展示一些東西。
燕鎮藩把接觸過屍體的手套除下來,原來暗地裡藏了一小部份不明小塊,韓見狀立即趁黃牽明等人未為意時收起手套。兩人心裡都有一個念頭,就是把這些看似皮膚碎屑的東西給那位「奇人異士」過目,說不定會有新發現,以解莊利偉詭異自殺,以及女屍狀態異常的原因。
翌日,驗屍結果出籠,證實莊利偉窒息致死,「理應」是自殺,但由於莊如此死法實在太不合情理,因此「有關部門」決定不公開驗屍報告,只對外說莊利偉「極度抑鬱下精神病發」,掘起嚴玉玲山墳後而自尋短見。
李牽明暗地裡對不明小塊進行調查,結果驚奇得連他也不敢貿然說出來,化驗報告證明小塊是一些衣服纖維和皮膚碎屑,而經過進一步化驗後,皮膚碎屑正是屬於莊利偉!一個死去兩年多的人,竟然是「殺人兇手」!這個結果李需要十多分鐘才能勉強接受,如此荒誕的結果上頭必定不會接受,他需要進一步調查,以求一個較為合理的答案。
韓少銘和燕鎮藩早知這些碎屑極不尋常,兩人心知只有「她」才能探知箇中原因。
釋道墳場辦公室後方的一塊空地,那裡設立了一個涼亭,平時非「春秋二祭」時罕見人跡,亦可算是清幽之地,行內人稱這裡為「萬里亭」。這天,風和日麗,萬里亭出現了三個熟悉不過的人物。
樂凱齡拿起裝著不明小塊的透明膠袋,端詳了一會兒後,再打開膠袋,輕輕聞了一下子,會意地點一點頭。
「這些皮膚組織應是從活人身上強取下來,卻充斥著腐屍氣味,很大機會某種以屍體為媒介的邪術所為。」樂凱齡封回透明膠袋後,邊指著小塊邊說,「你們看清楚一點,這些碎屑邊緣位置都變為焦黑,是妖氣侵蝕所造成。」她向旁邊的兩個男人說。
兩個男人正是向樂凱齡求助的韓少銘和燕鎮藩,他倆凝神細看小塊一會兒後,有所領悟地點一點頭。
「早知道那小子死得不尋常了!」樂凱齡的答案與自己的推測一致,燕鎮藩帶點沾沾自喜地嚷著,不過他的興致很快遭她掃除。
「自己捏死自己,這種難以置信的死法,即使是小孩也猜得到事不尋常吧?身為石廠東主理應知道尊重先人這個道理吧,請不要小子前小子後稱呼一個先人。」樂凱齡字字珠璣,語調冷淡,似乎對燕鎮藩刻意打破悶局的手法不太受落。
遭搶白完一輪後,燕鎮藩唯有尷尬地一笑,乘機岳開話題。
「那女屍落地兩年便蠟化,再加上男死者在其墓前這樣子死去,相信兩者關係必定千絲萬縷,恩怨極深。」燕鎮藩回想起見到女屍手掌時的情景,約略推測到兩名死者的關係非比尋常。
「女屍的真正情況,要待開棺後才能確定,說不定真相就在其中。」韓少銘補充說。
「竟然利用年輕的屍體來使邪術,還殺人,這傢伙實在太可惡!」樂凱齡輕蹙柳眉斥責,凝視著泛黑的皮膚碎屑,良久不語。
韓燕兩人見狀,心知事有蹊蹺,看來不用別人的邀請,樂大小姐也會出手相助,看來事情不只表面看來這麼簡單。
數天後,女死者嚴玉玲的父母到場處理「吊棺」事宜,雖然死者芳年早逝,加上這樣無緣無故「被開棺」,但是兩老只是默默地站在一邊,神情淡然,連眼淚也沒有半滴流出來,而且身旁沒有任何親戚朋友,看來女兒的死,對他倆來說,沒有太大悲傷。在場所有人看著如此情景,無不黯然。
新的棺木已放置在墓穴旁邊,燕鎮藩亦已帶同負責搬運屍體的仵工準備就緒,不一會,督導員韓少銘和警官李牽明同時進場,李更帶同數個下屬,看來不只純粹觀察這麼簡單。
「李警官,化驗結果如何?」韓少銘一面走著一面對李牽明耳語。
「沒甚麼,只是普通的屍體發現和刑事毀壞而已。」李牽明刻意淡化那「驚人」的化驗報告。
「哦?那為甚麼帶同這麼多朋友來『觀禮』?」韓少銘說時有意無意地向後打量了一眼。
李牽明只是微微一笑,沒有回應,爾時,兩人已到達墓地前。
嚴氏夫婦所站的位置與墓穴有明顯的距離,不像一般父母渴望再見愛女一面的神情,韓少銘心知這戶人家必定有些事情仍未解決,怪不得墳地兩年多都沒有人拜祭過,然而家家有本難唸的經,說到底這是家事,作為外人也不便干涉,還是做回自己本份,開始「吊棺」工程。
「嚴太太,麻煩妳在文件上簽個名,文件交收後工程便正式展開。」韓少銘把手上的文件交到嚴太手上說。
嚴氏夫婦依然不發一言,嚴太簽署後,韓少銘接過文件,然後向燕鎮藩打一個眼色,燕點點頭並舉起手回應,跟著指示兩名屬下開始打開天面,兩名工人隨即提起鐵撬,朝棺木頂部插下去。
天面迅即撬開,忽聽一聲如猛獸般的怪叫,自棺木內部發出,接著一股濃烈的黑氣爆發出來,挾帶中人欲嘔的惡臭。兩名呆站當場的工人,還未能作出反應來,驟見一物體自棺木飛彈出來,當即嚇得連連大叫,屁滾尿流地狂奔離開。
「大件事了!」韓少銘和燕鎮藩見狀,話未說完便一同朝新棺木方向跑過去。
負責抬棺的殯儀工人早已不知去向,韓燕兩人二話不說便推動棺木,只見從棺材飛彈出來的物體正開始墜回地面,猶幸兩人不知何來的力氣,及時推到墮下位置,物體跌在棺木裡,原來是死者嚴玉玲的遺體。棺木裡的屍首脫棺而出,那麼,震飛屍體的力量是……
一股不祥預兆突襲燕韓兩人心頭,兩人朝墓穴的位置望過去,欲出手已然太遲。
濃稠黑氣散後,一個龐然大物出現在棺木上,那是一頭巨大的螳螂精,身高逾十尺,兩把巨型鐮刀爪子,舞得呼呼作響。螳螂精一雙散發著詭異綠光的眼睛不斷搜尋著,很快便發現仍呆若木雞的嚴氏夫婦,它發出一聲怪叫,接著便爬出棺木,朝兩夫婦殺過去。嚴氏夫婦兩人已嚇得跌倒地上,無法再移動,只見它舉起一雙足有半個成年人高度的大鐮,準備把嚴氏夫婦砍成數塊之際,一束金光忽爾橫空而至,擊在它的頭部,當即撞得它暈頭轉向,準頭大失,大鐮在嚴氏夫婦上方的半空中劃過,並倒退數步。
「快走!」一把清脆的女子聲音隨後而至,嚴氏夫婦立即清醒過來。
一個熟悉的身影迅即躍至嚴氏夫婦面前,如夢初醒的兩人見狀連忙勉力站起來,連跑帶跳拔足狂奔,逃離螳螂精攻擊範圍。
及時出手救了嚴氏夫婦一命的,正是樂凱齡。
「幸好這娃兒及時趕到,不然連我也未必有能力對付這頭螳螂精。」燕鎮藩看清楚是樂凱齡後,才敢鬆一口氣。
樂凱齡看過皮膚碎屑,發現周邊出現黑色焦斑,早已懷疑並不是由人類力量所造成,故此一直暗中查探,原來是一頭螳螂精。然而螳螂精並非是常見之物,加上體形如此巨大,實屬罕見,看來是有道術高人於此地煉製妖物。
螳螂精站穩陣腳後,轉身與樂凱齡對峙,通紅的雙眼怒視著她。她只是輕輕一笑,雙手拉起迦靈符布,整裝待發。它怪叫了一聲,然後揮動右方大鐮,向她猛地砍劈。眼見大鐮劈中了她,卻穿越而過,原來這只不過是殘像,她早已敏捷地避開,躍到另一個有利反擊的位置。
只見不知那個時候,樂凱齡已站到螳螂精右鐮的側旁,接著揮動迦靈符布,符布立即在半空變成一把鍘刀,從右鐮上方猛劈下去,嗖地一聲,右鐮一分為二,殘肢跌在地上,化成一灘穢水,被泥土吸收。
負隅的螳螂精更加兇暴,吐出一口烏氣後,便以左鐮繼續攻擊樂凱齡。身手敏捷的她輕鬆避過,縱身一躍,已跳到它的後上方,爾時符布迅即變成巨型剪刀,兩片刀片在它頭部兩側一夾,它迅即身首異處。殘軀逐漸化成穢水,滲入於泥土裡。
樂凱齡輕鬆著地,收回符布,方才站穩,便聽到一把既熟悉又討厭的聲音。
「凱齡!幸好妳及時趕到,不然這裡便糟糕了!不愧是我門高築!」燕鎮藩喜不自禁,不自覺道出兩人的淵源。
「誰跟你同門?你早已不是我門弟子!」樂凱齡瞟了燕鎮藩一眼,語調依舊冷漠和直接。
燕鎮藩只是尷尬苦笑,早已習慣被這個「同門子弟」冷嘲熱諷。
嚴氏夫婦出現在兩人之間,打破窘局。
「這位小姐,多謝妳出手相助,否則我倆的老命早已不保了。」嚴太說時已上前緊握樂凱齡的手,連聲道謝。
「斬妖除魔乃我道中人之責,不需言謝。」樂凱齡微笑回應,安慰驚魂未定的嚴太。
「小姐,謝謝妳救了我們,剛才那東西我活了數十年也未曾見過,是否就是人們口中所說的『妖怪』嗎?」嚴老先生接下去說,言詞間充滿好奇。
樂凱齡只是微笑不語,如此巨大的螳螂精絕不會無緣無故出現人前,理應經過特別異術煉製而成,為免牽涉太多,她不能隨便說出真相,是以一時間不懂如何回應。
「嚴先生,嚴太太,請去看看令嬡的遺容吧。」韓少銘此時出現,著嚴氏夫婦檢視嚴玉玲的遺骸,以盡快封棺送去火化。
嚴氏夫婦唯唯諾諾地隨韓少銘而去,而燕鎮藩也忙著處理覆埋舊穴的事情。
韓少銘帶嚴氏夫婦到新棺材位置,兩人見愛女遺容仍在,當即淚流披面,嚎啕大哭,兩年多來的那種惱怒,早已化作萬般思念和哀痛。
「對不起,乖女兒,讓妳孤獨了這麼久,阿媽太對不起了……」嚴母說到最後已悲傷得不能再說下去,只懂不斷大哭。
「阿爸從來沒有盡過為父的責任,對不起,我的小公主,妳一路好走吧……」嚴父不斷自責,兩行淚珠已簌簌而下。
兩老老淚縱橫,哀痛自責聲音不斷,在場各人無不動容。韓少銘強忍著傷感,著仵作前來蓋棺,然後輕輕叫嚴氏夫婦簽收文件。
就在眾人各自忙於處理自己的事情時,樂凱齡一直站著原地,突然有所發現。她煞有介事地轉頭望過去,盯著右方墳地附近。
一直躲在高墳旁邊的兩人,一個是幫助富商周顯明的玄靝大師,一個是年約三十歲,與韓少銘年紀相若的男子,觀乎其一身與韓相同的制服,應亦是墳場內職員之一。見樂凱齡察覺到藏身位置,兩人立即躲回高墳之後。
「兩下子便幹掉了我煉製多年的大螳螂精,此女絕非等閒之輩。」玄靝微皺眉頭,略帶驚訝地說。
「師父,那女手上的類似符布東西非常厲害,一般妖魔絕非其敵手。」男職員見樂凱齡的符布金光閃閃,心知這東西絕非出自普通人手中。
「難道這是傳說中的『迦靈符布』?」玄靝想了一想,吐出一句說話。
「千變萬化,能破除一切邪術的迦靈符布?相傳只有聖靈高人才能駕馭的神物?為甚麼……」男職員話未說完,便被玄靝打斷。
「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再找個安全地方再說。」玄靝示意男職員停止說話,說罷便逕自急步離開。
男職員倖倖然隨玄靝離去,臨離去前不其然再望望這個漂亮又神秘的女子,樂凱齡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睛凝視著他,距離雖遠,他仍可感受到那種具壓迫力的罡氣,不知何解這種正氣教他心裡難受非常,是以不敢再逗留,迅速離去。
「那男子穿著的不是釋道墳場的制服嗎?是這裡的職員?為甚麼我從未見過?那老傢伙樣子很面熟,觀其身邊散發著一股亦正亦邪的氣息,看來是個假借道術而背後做一些損人利己事情的偽道……」樂凱齡想得正酣,忽爾感覺到另一股異常邪惡的氣息,「古震東?那個心術不正的傢伙走來幹嗎?」她轉身緊盯著眼前一處墓地。
一處稍為陰暗的墓地,周遭都是已掘起並墳平的舊墳地,使這座無人認領的孤墳更添淒清,不過這個不速之客加入,使悽涼氣氛頓變陰森寒氣。
古震東正是以邪術幫助前富商周理明的邪道,見樂凱齡發現自己感到錯愕,連忙低下頭假裝拜祭。
「這丫頭確是厲害,連遠在這個地方的我也能感應得到,果然盡得其師真傳。」古震東想時發現另有兩人朝樂凱齡方向走過去,立即轉身遁去。
「凱齡,無礙吧?」韓少銘辦完事後便走到樂凱齡處,與燕鎮藩並肩而行。
「沒事,這種程度的妖怪傷我不到。」樂凱齡微笑回應。
「是不是有所發現?」韓少銘見樂凱齡剛才仍在沉思的樣子,猜想她必有新的發現。
「螳螂精並不是常見的妖物,而且如此巨大,必定有人以方術煉製之,因而變得特別大型和兇殘,加上那女屍埋地久久不化,完整至幾乎與活人無異,看來是有人借其屍氣飼養精怪,行使『種鬼之術』。」樂凱齡簡要地分析剛才妖物異變的情況。
「種鬼?這種陰損之術,誰會在這裡做這些事情?一定要徹查到底!」韓少銘聽罷有點不滿,竟在先人安息之地行使邪術,絕不能姑息。
「放心,邪法已破,只不過……」樂凱齡欲言又止,燕韓兩人點頭示意繼續說下去,「我剛才見到一個穿著你們墳場制服的男子,不過很生面孔,一時間認不出來。」她續說下去,說時不自覺望向左邊墳地位置。
該處有條連接墳場辦公室的小路,相信那男子便是沿那小路返回辦事處。韓少銘望一望那條小路,會意地點一點頭。
「那人應該是新來的同事,名叫樊樂文,才剛來了個多星期。」韓少銘想了一想便說。
「新來的同事?」燕鎮藩疑惑一問,看來這個新同事連他也未知道。
「來頂替剛退休的老黎。」韓少銘補充,「此人相當沉默,到目前為止我也只與他說過幾句話,還未得悉其底蘊,他不是還有工作在身嗎?為何會到這裡來?」他說時細想著,究竟這傢伙甚麼葫蘆賣甚麼藥?
「嗯,其實我還看到另一個人與他一起。」樂凱齡見韓少銘苦惱著,補充一句。
燕韓兩人眼光又再一起集中在樂凱齡身上。
「那男人滿頭白髮,年紀看來六十以上,身形略胖,與他距離太遠看不清其樣貌,那新職員似乎對他很恭敬。不過,在這個老者身上,我略略感應到他的氣息正中帶邪,應該是替某些壞人做事的道術高人。」樂凱齡回想著說。
「城裡會使這種邪術,而又攀附權貴的道術高手不多,聽妳的形容,那人可能是近期報章紅人玄靝大師。」燕鎮藩聽罷樂凱齡之言,猜測到行使邪術的人。
「玄靝出名是向錢看的人,跟隨他都是拜金主義者,看來這個姓樊的好人有限,我們要小心提防他。」韓少銘提醒燕鎮藩和樂凱齡,小心這兩個為利是圖的人。
正當燕韓兩人盤算著玄靝有何行動時,樂凱齡忽爾把目光轉向燕鎮藩。
「我見到古震東。」樂凱齡對燕鎮藩開門見山說。
「古震東?這吃裡扒外的傢伙在那裡?」燕鎮藩甫聽到古震東這個名字,便表現得甚為激動,雙眉緊扣,左顧右賭盼地找尋著。
「走了。」樂凱齡望著古震東離開的方向說。
「這個邪惡的傢伙!難道那妖孽是這廝放出來嗎?」燕鎮藩餘怒未消地說。
「不,此人只是站在一旁偷看著我們罷了,螳螂精應該是另一人煉製出來的。」樂凱齡說時望向玄靝離開的方向說。
「妳說是玄靝弄出來嗎?想不到這傢伙會修練此等妖邪之術。」韓少銘帶點錯愕地說。
韓少銘與玄靝有數面之緣,印像中此人雖然有點囂張拔扈,但是總算在其身上感受到修道者的一份正氣,看來這傢伙為了名利,已經愈趨偏頗了。
「我隱約感應到那個玄靝的氣息正中帶邪,此人似在修練某種非常之法。」樂凱齡點點頭說。
「從來沒有人可以同修正邪之法,這個所謂大師,看來正步向走火入魔之途。」燕鎮藩接說。
「那即是說,玄靝還會陸續有來?」韓少銘聽罷便問。
「刀之所以只有一個鋒面,就是讓人在落刀前想清楚所帶來的後果,若果一把刀兩邊都這麼鋒利,早晚會傷及自己,甚至作法自斃。」樂凱齡拋下一番玄妙的說話後,便逕自離去。
韓少銘與燕鎮藩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後,對於樂凱齡的說話,兩人都感同身受,齊聲嘆了一口氣。由於兩人都各有要找的人,匆匆道別後,便分道揚鑣,做應該要做的事情。
一處甲級寫字樓,城中大集團「周華集團」的主席辦公室內,現任主席周醒明看著業績報告,笑不攏嘴。
「玄靝大師不愧為道家泰斗,自從擺了這個『轉移大陣』後,集團的生意便蒸蒸日上,不枉我花了這麼多錢請大師來坐鎮,實在厲害!」周醒明一邊滿意地笑著一邊盛讚,滔滔不絕。
在周醒明辦公桌不遠處前方的梳化上,正坐著一個白髮老者。玄靝端坐在梳化上,凝視著前方的落地玻璃,眉頭深鎖。陷入沉思的他對周醒明的說話充耳不聞,是以沒有回應。
「那丫頭究竟是何方神聖?似乎與燕鎮藩相熟,卻未見他提起?看來我要親自去墳場一趟,此女身懷迦靈符布,宜友不宜敵。」玄靝想罷便逕自站起來,二話不說便離開辦公室,看也沒有看周醒明一眼。
「喂!我在對你說話!好大也應一句吧!喂!」周醒明呼喝著玄靝,見玄靝關回辦公室房門後便放棄吆喝,「真是個怪人!」周醒明謾罵了一句後,便坐回椅子上,繼續滿足地欣賞那份堆砌著數的業績報告。
玄靝離開辦公室後,便著站在辦公室門外的徒弟樊樂文購置一些東西,開始準備其結交計劃。
「師父,為甚麼要買這些東西?看來都不是周先生想要的東西。」樊樂文帶點奇怪地問。
「姓周的報應將至,我們不必再為他費心思,我們要交個新的朋友,有了這些朋友,我們將無往而不利。」玄靝嘴角泛起詭異的微笑,似乎打算向燕鎮藩和樂凱齡埋手。
玄靝的做人處事手腕相當高明,卻心術不正,看來燕鎮藩和樂凱齡將會遇上一個纏人的傢伙。(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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