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的信仰 - 七．海崙娜

　　從埃里都回來一個月，艾莉莎已經當了城主超過三個月，位置總算勉強坐穩，存有異心的貴族赫勒斯和拿達先後被除掉，如今在朝堂之上已無人再敢跟艾莉莎作對。

　　「馬爾諾夫的指導有用嗎？」艾莉莎一邊看文件一邊問。

　　「是，非常受用。」羅勒雷斯最近被提拔成為內務大臣的副手。

　　「他是個聰明人。」艾莉莎沒將後一句說話說出口。

　　「臣明白。」羅勒雷斯跟著艾莉莎久了，知道她說話背後的意思，是要他自己小心點。

　　除了羅勒雷斯之外，馬爾諾夫還揀選了另外二人作為副手，原本負責管理戶籍的艾維特，和馬爾諾夫的親兒子，原本負責管理農務的迪克斯。

　　馬爾諾夫接受艾莉莎的挽留，揀選適合的人選培育下一任的內務大臣，他當然知道艾莉莎屬意的人是誰，但他一口氣提拔三人作為副手到底有何目的？僅是為了公平嗎？艾莉莎似乎不是這樣認為。

　　也許是自己多疑了，連艾莉莎也覺得自己變得有點神經質，動輒就緊張得無法自制，失眠的情況越來越頻繁，脾氣也變得越來越暴躁。可惜作為城主不可以休假，否則她一定會離開吾爾一段時間，在城外的遼闊天地裡暢遊一圈，再精神奕奕地回來。

　　不，如果可以，或者艾莉莎寧願不再回來。

　　這晚艾莉莎又睡不著，明明疲勞已經到達極點，知道自己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休息，卻始終無法入眠。推開門窗，走出露台，美索不達米亞的晚空非常閃耀美麗，繁星點點，嘆為觀止。

　　「嗯？」花園裡有人影經過，「這麼晚了，到底是誰？」

　　艾莉莎禁不住好奇和無聊，就披上外衣，拿起配劍跑到花園，她已經習慣了劍不離身，以防一切突發的危險。

　　先到花園的少女容貌清秀端好，臉上的憂鬱叫人憐憫，一身素色衣裙猶如脫俗仙女，艾莉莎真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位少女體內竟流著那個腦滿腸肚的醜陋大貴族赫勒斯的血。

　　「海崙娜。」

　　「……艾莉莎大人……」海崙娜比艾莉莎年長一點，論身份更是艾莉莎的後母，卻還是以「大人」稱呼艾莉莎。

　　「睡不著嗎？」

　　「……嗯……」海崙娜柔弱的聲線幾乎被蟲鳴蓋過，「我在，想念著他。」

　　海崙娜是艾莉莎父親，烏爾赫尼斯的妃嬪，但艾莉莎始終相信，除了母親之外，父親誰都不愛。赫勒斯安排自己的女兒入宮，目的只是為了進一步鞏固自己的政治地位，當然，如果海崙娜能夠為鳥爾家生一個男丁就更好。

　　但現在說甚麼都沒有用，赫勒斯都已經不在人世了。

　　同樣出身貴族，艾莉莎覺得海崙娜的人生比自己悲慘得多。

　　但比自己過得淒慘的人又何止海崙娜一人，所以艾莉莎並無產生半點憐憫，沒說出一句安慰的說話。

　　「你會想他嗎……？」

　　「誰？」

　　「……你的父親……赫尼斯。」

　　「啊，父親，」艾莉莎看著天上的星星想了想，就拔劍，說：「父親留下來的這柄劍，讓我看到父親的影子，雖然虛無，卻給了我很大的安慰。」

　　「真好……他，沒留給我甚麼就離我而去了……」

　　艾莉莎看著海崙娜的憂鬱，看著她的兩行淚水，忽然覺得海崙娜對赫尼斯的愛意竟如此真實，雖說只是政治婚姻，但海崙娜懷著的情意可能一點不假？

　　事實上，艾莉莎並不了解海崙娜和赫尼斯之間的交往，因為她一直堅信父親只會對母親一心一意，不會抱別的女人，不會將只屬於母親的愛情贈予別人。

　　「失禮了……」海崙娜用手抹去淚水，「艾莉莎大人，我先回房間去了……」

　　海崙娜沒走幾步，就在艾莉莎面前倒下，艾莉莎本能地丟下劍將她接住，「海崙娜？海崙娜！？」

　　前城主的妃嬪忽然暈倒，在城堡裡引起一陣騷動，艾莉莎派人叫了醫生前來看診，消息很快傳到朝臣耳中，雖然聽起來並不是甚麼大事情，但只要稍為懂得政治，任何狀況都不能放過。

　　羅勒雷斯將醫生帶到艾莉莎的書房。

　　「艾莉莎大人，醫生替海崙娜大人檢查過了，目前沒有大礙。」

　　「醫生，為甚麼海崙娜會倒下？」

　　「回艾莉莎大人，海崙娜大人她……」

　　「別吞吞吐吐，說吧。」

　　「是，海崙娜大人本來身體就比較虛弱，加上有了身孕……」

　　「有了身孕！？」

　　「是……」

　　艾莉莎無法相信這個事實，這樣一來，海崙娜暈倒就不是一件小事，而是天大的大事，甚至是一件可能會動搖艾莉莎城主地位的天大的事，必須小心處理。

　　「我知道了，」艾莉莎稍稍冷靜下來，說：「給我好好照顧海崙娜，她懷孕的事不要跟其他人說。」

　　「是……」

　　艾莉莎讓所有人離開，只留下耶姬別汀和羅勒雷斯。

　　「艾莉莎大人，」羅勒雷斯壓低聲音，問道：「你打算怎麼辦？」

　　「你們認為有可能嗎？海崙娜懷裡的孩子，是我父親的骨肉，有可能嗎？」

　　「醫生說海崙娜大人懷孕時間大約為三個月，屈指一算，三個月前，赫尼斯大人確實仍然活著。」

　　「但那時候父親正臥病在床，而且病得不輕，我不認為他有能力做那回事。」

　　「艾莉莎大人，你是懷疑……懷疑海崙娜大人……出軌嗎？」

　　「我不知道……」

　　這是個非常嚴重的指控，然而，赫尼斯已死，根本就沒有證據能夠證明海崙娜有沒有出軌，能夠做的就只有請巫師作法，請示精靈證明孩子是否赫尼斯的骨肉，但如何確保巫師不會被誰收賣？誰能證實巫師所言非虛？

　　而且，無論答案如何，是或者不是，都一定會掀起一連串政治鬥爭，艾莉莎好不容易才穩住政權，實在不想在這個時候節外生枝。

　　「我不認為海崙娜是這樣的人，」耶姬別汀在一陣沈默之後說：「我之前在花園跟她聊過，她很愛你的父親，所以，她不是這樣的人，她不會做出背叛你父親的事。」

　　艾莉莎想起剛才在花園裡跟海崙娜的對話，「的確，她對我父親的感情並不假。」

　　「艾莉莎大人，」羅勒雷斯不認為這是討論的重點，「無論她對赫尼斯大人的感情是真是假，即將引起的問題還是需要解決，我相信這個消息很快就會傳到城堡外去，我們必須做點甚麼。」

　　「你有甚麼好主意嗎？」

　　「臣知道有種草藥可以令孕婦滑胎，海崙娜大人身體一向虛弱，本來就有滑胎風險……」

　　「這……」

　　「艾莉莎！」耶姬別汀對艾莉莎沒有即時反對表示氣忿，「孩子是無辜的呀！」

　　「耶姬別汀大人，這是最有效遏止政治衝突的手段！」

　　「你閉嘴！難道為了政權就可以濫殺無辜嗎？還是一個沒出生的孩子！多可憐呀！」

　　「好啦，你們兩個，別吵了。」艾莉莎出面調停，「羅勒雷斯，你的方法也確實太殘忍，不論對海崙娜還是對孩子，所以，想想別的辦法吧。」

　　「是，臣遵命。」

　　「時候不早了，你們都回去休息吧。海崙娜的事……明日再議吧。」

　　艾莉莎一個人坐在書房沈思，或者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如果海崙娜誕下的是個男孩子，那麼城主的位置就必需交給他，等到他將來長大成人，艾莉莎不就可以從城主的身份裡得到解放了嗎？到那個時候，艾莉莎就可以騎著馬，走到外面的世界，尋找自己嚮往的人生。

　　這樣的事，多久沒有夢想過？自從當上了城主之後，艾莉莎就決意要將自己對理想人生的幻想全都拋棄，一心一意為百姓、為吾爾服務，當個以民為先的城主。

　　為了人民的幸福，甘願將自己的夢想丟棄，這才是一個真正的領袖。然而，這一點都不容易。因為心裡的那個自己偶爾就會在心窩裡竊竊私語，勾起那些自私自利的慾念。

　　艾莉莎輕輕嘆了一口氣，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其實是甚麼？

　　朝廷運作依舊，縱使各大臣和貴族都或多或少收到了風聲，卻沒有人將事情挑明，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一個不夠聰明的人引起話題。

　　「艾莉莎大人，」迪克斯忽然說話令他父親馬爾諾夫大為緊張，「臣聽聞海崙娜大人懷有身孕，未知此事屬實？」

　　迪克斯似乎不像他父親般聰明圓滑，馬爾諾夫沒有事先給兒子指示別急著發言也非常失策。除了才智不及父親之外，身材也不像他的父親，高大粗壯的身體看起來有點笨拙，完全不像文人雅士，相貌平平，卻一臉正氣。

　　「嗯……」如果可以，艾莉莎真不希望討論下去，「確有此事。」

　　「艾莉莎大人，此事關乎烏爾家血脈，臣斗膽建言，望艾莉莎大人確保海崙娜大人和腹中孩兒安全！」

　　「你……在懷疑我會對海崙娜不利嗎？」

　　「臣沒有……」

　　「艾莉莎大人！」馬爾諾夫搶著說：「小兒無禮，懇請大人寬宏原諒……」

　　「茲事體大，」迪克斯似乎沒意會到父親的好意，「如果海崙娜大人誕下的是個男兒，城主之位就當由其繼位，我們作為朝臣，必須確保孩子不受任何人傷害才對！」

　　「夠了！迪克斯！」馬爾諾夫氣得七竅生煙，「閉上你的嘴！」

　　部分朝臣和貴族都在暗笑，迪克斯剛才的發言雖然沒錯，卻過了火，冒犯城主，應該說他過份耿直嗎？還是缺乏政治智慧和靈敏？作為馬爾諾夫的兒子，有這樣拙劣的表現實在丟人現眼。

　　馬爾諾夫再三請求艾莉莎寬恕兒子的莽撞，艾莉莎雖然不悅，但也沒有要懲處迪克斯的打算，反正這對父子已經上演了一場逗人高興的鬧劇，還不放過他們也實在太苛刻了。

　　「罷了，馬爾諾夫，迪克斯所說的也不無道理。我保證，海崙娜和她的孩子必定安然度日。只是，孩子是男是女無從得知，繼位與否言之甚早，就等孩子出生之後再慢慢討論吧。」

　　艾莉莎本來以為這樣就可以打發朝臣，不再糾結於此，卻忽然來了個不速之客，每次見到她，都不會有好事。

　　「艾莉莎大人。」

　　「卡莎碧雅，你真是越來越膽大妄為，朝堂豈是你這位神官可以自出自入的嗎？」

　　「我為各位帶來摩拉克斯的神諭，說：『孩子是個男丁。』」

　　卡莎碧雅的說話引起了朝臣和貴族之間的熱烈討論，按照傳統，城主之位傳男不傳女，艾莉莎必須在孩子長大成人之後將城主之位傳給孩子，從此不得參與政事。

　　艾莉莎將心中不滿壓制，指派拿迪路尼將軍安排士兵嚴密保護海崙娜，又指派迪克斯為海崙娜提供最好的飲食，艾莉莎刻意不用自己的親信，免得有人借題發揮。

　　安撫好了大臣們興奮的情緒，艾莉莎來到摩拉克斯的神殿，她要找摩拉克斯好好算賬。

　　「你這是甚麼意思？」艾莉莎似乎已經習慣了摩拉克斯人身羊頭的模樣。

　　「我在幫你呀，艾莉莎。」

　　「幫我？幫我甚麼？」

　　「讓大臣早點準備交接和輔政，你不就可以早點脫離政治的束縛了嗎？不用等到那孩子長大成人，可能就再幾年之後，你就自由了。」

　　「你要一個幾歲大的孩子當一城之主嗎？」

　　「不用擔心，到時候我會好好幫忙他。」

　　「這就是你的企圖了嗎？」

　　「不，」摩拉克斯用手拓起艾莉莎的下巴，說：「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得到你。」

　　「我現在就告訴你，你無論做甚麼，都不可能得到我。」

　　「是嗎？」摩拉克斯縮手後退，說：「有需要的時候就來找我吧，你無論求甚麼，我都會給你。」

　　艾莉莎離開神殿，這才發現，她最大的敵人不是那些存有異心的大臣或貴族，而是一直在暗中企圖支配一切的摩拉克斯。

　　這是非一般的對手，過於強大又過於神秘，無法得知的弱點可能從一開始就不曾存在，唯一有能力跟邪神匹敵的拓特萊斯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場，怎麼想，都沒有勝算。

　　但艾莉莎不能就這樣放棄，不能將吾爾、將人民交給沒有血性的邪神，這是她這位城主的責任。

　　艾莉莎將耶姬別汀、羅勒雷斯和拓特萊斯叫到書房。

　　「如今最好的辦法，就是將海崙娜大人腹中的孩兒殺死。」羅勒雷斯不是個冷血無情的人，他只是個顧全大局的人而已。

　　「但這實在太殘忍了……」耶姬別汀卻是個感情用事的人。

　　「如果用一個孩子的命，」拓特萊斯冷靜分析，「可以避免吾爾落入邪神手中，我認為他的死非常有價值。」

　　「拓拓……」

　　「只是，如今守衛森嚴，連醫生都換成了他們的人，要成事恐怕不容易。」羅勒雷斯頂多能提供滑胎的藥，其餘的事他都幫不上忙。

　　「里歐，」拓特萊斯建議，「他不是會空間魔法嗎？要他幫忙，再將罪名嫁禍給摩拉克斯，如何？」

　　「不，」艾莉莎反對，「現在的里歐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對我唯命是從的里歐了，他只會聽摩拉克斯的說話。而且我不想再求邪神，這事只能靠我們自己。」

　　四個人想了又想，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萬全之策。

　　拓特萊斯雖然有能力突破重重守衛，但艾莉莎不希望將事情做得太明顯，恐怕會引起牽連大波，爆發內戰最終得益者還是摩拉克斯。

　　耶姬別汀嘗試到房間看望海崙娜，但都被迪克斯以海崙娜需要休息為由打發，看來迪克斯對此事非常小心，一點都沒鬆懈。以羅勒雷斯對迪克斯的認識，他不認為迪克斯有心對著幹，只是過於忠直，做事死板不懂變通，單純的以為這是艾莉莎給他的重任，必須做得滴水不漏。

　　看來只能由艾莉莎親自出馬，迪克斯怎麼嚴格，也不敢阻止城主吧？

　　「艾莉莎大人！」迪克斯盡責地和士兵一起守在海崙娜房間外面。

　　「我想看看海崙娜。」

　　「可、可是……」

　　「你不信任我？」

　　「不！臣不敢……」

　　「拿著，跟我一起進去。」艾莉莎將配劍交給迪克斯，進到房間。

　　數名女僕在房間裡候命，桌上放滿美食和新鮮水果，但看來沒怎麼動過。

　　海崙娜坐在床上看著窗外的天空，這種猶如籠中鳥的生活似乎增添了她的憂鬱。

　　「海崙娜。」

　　「艾莉莎大人……」海崙娜的聲音比之前更加柔弱，聽著就覺得不妥。

　　「身體好點了嗎？」

　　「還好……」

　　「你多吃點東西，肚裡的孩子餓不得的，知道嗎？」

　　「孩子……」海崙娜雙手撫摸自己的肚皮，流露出一個有點期待的笑容，自從烏爾赫尼斯病重去世之後，海崙娜就好像沒有真誠地笑過。

　　「你有甚麼想要的嗎？我讓人給你拿來。」

　　「我想……吃野莓……」

　　「野莓？」

　　「對，野莓，一種特別的野莓……迪克斯，拜託你了。」

　　「是。」迪克斯似乎很清楚海崙娜想要的是甚麼。

　　艾莉莎似乎有了別的想法，反正沒有下手的機會，就以「不打擾休息」為由離開，回到書房指示羅勒雷斯仔細調查海崙娜和迪克斯二人的過去與關係。

　　野莓是平民日常食用的食物，大多生長在農場周邊籬笆附近，不用悉心照料也能自然產出，味道偏酸，以海崙娜大貴族的身份，理應一輩子也不會知道那是甚麼。

　　迪克斯原本負責管理城中農務，認識這種野莓不足為奇，奇就奇在對於海崙娜所說的「特別的野莓」似乎心領神會，他們二人之間難道有另一種令人意想不到的關係嗎？

　　兩家人本是世仇，迪克斯的父親內務大臣馬爾諾夫，和海崙娜的父親大貴族赫勒斯，經常在朝堂上針鋒相對，各自建立的勢力互相爭鬥的同時互相制衡。雖然艾莉莎擔任城主之後借機殺死赫勒斯，打破了這個平衡，但馬爾諾夫似乎沒有乘機權傾朝野的野心，甚至主動告老歸田，令艾莉莎感覺不必過份提防此人，只要對他保持警戒，別太信任就足夠了。

　　羅勒雷斯用了三日時間將一切查明。

　　「艾莉莎大人，這就是迪克斯找回來送給海崙娜大人的野莓。」

　　這種特別的野莓外表跟一般野莓無異，艾莉莎從來沒有嚐過野莓的味道，她吃過最差的食物就是之前守衛吾爾，在城樓休息時嚐了幾口的湯和乾糧，她始終是貴族出身，吃不慣粗茶淡飯。

　　「好酸！」耶姬別汀嚐了一顆，不認為這有甚麼特別要專程要人找回來。

　　「羅勒雷斯，這些野莓到底有甚麼特別？」

　　「艾莉莎大人，它們特別之處並不是外表或味道，而是它們對海崙娜大人來說，是特別的回憶。」

　　「說來聽聽。」

　　「臣請了一個人過來，他知道得更清楚。」

　　羅勒雷斯帶著原本負責管理戶籍，現在同是內務大臣副手的艾維特前來，艾維特雖不是貴族出身，但因家族從事買賣，有點錢，曾經跟迪克斯一同到學校學習，是迪克斯的好朋友。艾維特一臉機靈，似乎很懂得政治遊戲應該怎樣玩。

　　「臣艾維特，參見艾莉莎大人。」

　　「你知道甚麼就說甚麼。」

　　「是。迪克斯曾經跟臣說過，他有一個非常喜歡卻無法一起的女孩，而這個女孩，就是海崙娜大人。迪克斯年輕時偶爾會偷偷帶著海崙娜大人前往人煙稀少的農莊遊玩，他們還在一家農莊裡學習製造野莓醬。臣請農家分給我一點，就在這裡。」

　　艾維持將野莓醬呈上，艾莉莎示意要耶姬別汀試試，「嗯？味道不錯啊！」

　　「每家農莊都有自己的配方，每家的味道都有所不同，這家的味道清淡，去掉了酸味，只保留了野莓淡淡的果香。迪克斯曾經向臣炫耀，請臣嚐過這種味道，說是他和海崙娜大人一起造的。」

　　艾莉莎真的沒想到，海崙娜竟然有這樣一段過去。

　　海崙娜作為赫勒斯的掌上明珠，從一出生就被培育成為城主的妃嬪，一直被關在家裡學習各種禮儀……大概是在哪位朝臣或貴族的聚會上認識了迪克斯，從此為她枯燥乏味的生活增添了一種別開生面的興奮。

　　艾莉莎也沒想到迪克斯原來這麼大膽，看他呆頭呆腦的樣子，竟敢在死對頭的家裡帶著人家千金，跑到無人認識他們的農莊偷偷玩樂，這就是所謂的年少輕狂了嗎？過去的他似乎比現在更在有作為，到底是甚麼令他變成這樣一個死板的人？

　　「羅勒雷斯，給我傳召迪克斯過來。」

　　「是。」

　　艾莉莎拿起艾維特帶來的果醬，看著那偏黑的深紅色，覺得它就像一段已死的愛情，壓榨自己的一生和所有，成就別人的戀愛。同時也像艾莉莎自己，為了吾爾百姓，犧牲了自己的自由與夢想。

　　真蠢。

　　無論是艾莉莎還是迪克斯。

　　如果當年迪克斯能夠再勇敢一點，將海崙娜搶走，兩個人遠走高飛，或者他們今天就能夠過著更加幸福快樂的生活了？

　　迪克斯來到書房，看到艾莉莎手上的果醬，似乎意會到甚麼，表情有點繃緊。

　　「迪克斯啊，」艾莉莎透過那深紅色的液體看著迪克斯，「你愛她嗎？」

　　「艾、艾莉莎大人，臣不知道你說的是甚麼……」

　　「你的朋友艾維特已經將你和她的過去告訴我了，所以，你仍然愛她嗎？」

　　「艾莉莎大人！臣從海崙娜大人嫁給烏爾赫尼斯大人那一天起，就不曾有非份之想，臣只是……臣只是……」

　　「只是甚麼？」

　　「臣只是作為海崙娜大人的一個朋友，而替她緊張而已！」

　　「我可以賜你們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帶著她，離開吾爾。」

　　「萬萬不可！海崙娜大人是烏爾赫尼斯大人的妻妾，更懷有烏爾赫尼斯大人的孩子，臣不能做出此等不忠不義之事！」

　　「此話當真？」

　　「臣願以項上人頭擔保！」迪克斯字字鏗鏘，看來所言非虛，他確實願意成為被壓榨的野莓，而不奢望成為採集野莓的人。

　　艾莉莎覺得這個人忠直得過份，連自己所愛的人都願意放棄，為了保存大義和體統，是馬爾諾夫教導所致嗎？

　　「你和你父親一點也不像，你比他更加耿直。」艾莉莎放下果醬，說：「或者我應該更加信任你，將事實告訴你。」

　　「是？」

　　「海崙娜的兒子留不得。他將會成為邪神摩拉克斯控制吾爾的道具，你也不希望吾爾全城上下被邪神玩弄的境況吧？」

　　「這……可是！」

　　「這裡有一份能夠令孕婦滑胎的藥，你拿去，好好想清楚應該怎麼辦。」

　　迪克斯無法違抗命令般不情願地接過藥包，即使心裡想拒絕卻始終沒能說出半句說話，感覺腦袋已經停止了運作，只能機械地遵循命令離開書房。

　　艾莉莎不知道迪克斯最終會如何選擇，只知道如果他能夠像他的父親那樣聰明一點的話，今天就不用面對這樣殘酷的事態了。為了所愛的人強出頭，明明想好好保護她免受一切傷害，卻又要為了顧全吾爾城所有人的利益，不得不出賣所愛的人，殺死愛人腹中孩兒。

　　也許迪克斯會因此感到後悔，如果剛才接受艾莉莎的好意，帶海崙娜離開這個地方到別處重新開始，會不會有個更好的結局？不，或者他可以回去求求艾莉莎？或者能救孩子一命？

　　無論如何，迪克斯應該不會甚麼都不做，為了不敢承認的愛情也好，為了保全吾爾城不落入邪神手裡也好，他必須做點甚麼。

　　艾莉莎將賭注放到迪克斯身上，希望不用自己動手就能將事情解決，不是為了她自己，而是為了吾爾。對，不是為了她自己……艾莉莎這樣確信。

　　絕對不是因為自己戀棧權位，才要犧牲海崙娜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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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海崙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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