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墓園區山丘上的樹林間放下西克的軀體,雷特才勉強鬆一口氣。一直緊繃着的神經,也隨之放鬆。而僅靠意識行動好一段時間的身體,終究也抵抗不住渾身疼痛的警號。雷特緊繃的精神弦線頓時斷開,眼前一花、整個人已墜進黑暗深淵,身體頓如斷線的玩偶癱倒地上。
雷特四肢沒有了感覺,猶如浸淫在黑暗之中,經歷着毫無希望的、不見五指的漫長午夜。時間過了兩秒,火髮少年驟然在黑夜中睜開眼,人在迷糊的意識裡晃動雙手,似在找尋些什麼。
「我是在幹什麼?」、「我,人在那兒?」、「我曾⋯⋯和誰一起?」在暈眩感下,他被奪去了思考的能力。腦袋過了良久依然昏昏沉沉沒有起到作用,身體還隱隱作悶快要嘔吐似的。身體的痛楚明明有好好傳到腦袋,可他連丁點切身的感覺都沒有,就像是在一旁佇立、瞟望別人的傷痛。
「雷特?雷特!」某人的叫聲在空曠的林間回盪數遍,可火髮少年連回應的力氣也掏不出來。意識和身體,彷似兩張該黏在一起的剪紙,卻被硬生生撕裂開來,皺巴巴的紙張破爛得微風吹過也能把它摧毀得碎也不剩。
……多希望一切都只是惡作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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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覺發散的焦點再次匯合,一點一點的為純黑的景象填補顏色。
頭頂上的天空被逐漸填上沉鬱的靛藍色,上面卻掛滿了密密麻麻的淡黃色光粒,令少年怔怔的盯著那遺忘已久的星空。
驟然間一顆橘色光球從下滲進,漸漸取代漫天的靛藍,慢慢爬向視線的正中央,並擴散開來,用奪目的七彩一點一點地驅散黑暗。
「唔!」少年的心裡忽而泛起異樣的躁動,警戒的四周張望。他猛然醒起,自己曾攻擊過戰友的下屬們。然而,那顆并不是來自後方的炮火,而是遠方的村子傳來的煙火。
「咦⋯⋯?」他坐起身來,屁股下是山丘上嫩綠的青草所傳來觸感,那有如某位少女輕柔歌聲般的清涼晚風,輕柔得少年仿佛被帶到去童話中的國度,讓人產生一切也不是真實的錯覺。尤其是當他看到坐在身旁,有一個專注畫畫的少年時。
他跟少年一樣頂著一頭火髮,而額上架著牛皮製的護目鏡、手上是自製的炭筆,在那皺巴巴的牛皮上勾畫線條。這模樣令雷特想起曾聽誰說過:當維修活時,手常常碰到煤炭變得黑髒髒的。用炭筆正好,可以掩飾我在偷畫的事實,也不用擔心弄髒畫作。尤其是某俏皮的少女,冷不防地從窗外故意朝他大聲叫喊的時候。
「幹嘛。」少年放下手上的炭筆,不自在的看向雷特,「你把我硬拉上山丘來,我可沒答應和你看煙火。」
雷特微呆望著面前的少年,「西克?」
他空白的腦袋漸漸被填滿,記起村子被入侵、自己殺死了下屬們,眩目的火光,在他手中卻是殺人的利器。他不會忘記自己魔法下,那些熟悉的、卻成為傀儡亂痛喊的嘶啞嗓音,更不會忘記不停侵襲心底的罪惡感。比起這些,他還有更心痛的……畫友已死的事實。
「對啦,不然是誰。」年輕的西克白了一下眼,繼續低頭畫著。雷特順著雷特視線偷瞄一下牛皮,皮革上頭的草稿是少女微轉身的形態。啊……呀!他暗呼。他恍然明白,現下一切都是他的記憶裡碎片。
那時候舊村子還未被毀。
那時候負責打開屏障的是兩名少女——安潔卡和迪莉絲。
那時候自己還是中級騎士,在牧場負責粗重活。
那時候的魔女還未在這山丘吟唱毀滅之歌。
那時候的人們還未重視屏障,祭典叫冬日祭。
那時候在西克和雷特交流的畫作中,很多畫中主角也是身穿白色連身裙,常常笑著的少女。
⋯⋯一切猶如還是夢的美好。雷特欲捏一下臉確認,但懸在半空的手因被西克的發問被剎停下來,「你怎麼不說話?一點也不像你啊。」
雷特瞇起眼,緩緩的縮回手「嘿嘿嘿,聊什麼?聊你心愛的小迪?」他露出欠揍的笑容,一派輕鬆地搭上旁邊人的肩膀。稍微⋯⋯浸淫在回憶下的美好看似並不壞吧?他想著。
「嗚!」關於迪莉絲的話題令西克臉一紅,別頭躲避雷特的視線說:「亂⋯⋯亂說什麼!」
「可惜啊、可惜……」雷特裝作無奈的模樣,嘴巴自動的說出當時的話,向畫友開玩笑。「……各騎士隊的隊長和副隊長也要去祭典的階台上擺個樣子,身為副手的小迪今晚要被一堆臭汗味的前輩圍繞著吧?」他輕拍拍西克的背,「惟有艾利蒙前輩是例外啊!」他尊敬一視同仁又正義的劍術導師,那個大亂城堡的前輩一定是受莉莉唆擺。
無奈的西克聳聳肩:「這是她的職責,我不能阻止。加上我不太喜歡祭典變質為騎士間展露財力、浪費酒肉的奢華活動。」
「同感啦!但是你連跳舞時間也不去阻止其他男人邀請小迪嗎?」雷特以嘆息的語氣接着說道:「西克啊…西克,再不主動,好女孩子會被搶走了啊?好歹小迪是穿梭戰場的白衣天使,傾慕她的帥哥可是很多啊!」
被說正着的西克惡瞪了雷特一眼,然後輕甩開胳臂上的手,「喜不喜歡,又豈由我去說,這些事她自己決定……」語畢,他又繼續埋首畫作。少年手上的炭筆在勾畫少女的線條,原本少女平凡的身材,比印象中更加可人漂亮。
雷特暗暗偷笑。他畫友的心意全露到畫作上了,他當刻很想提醒西克這笨蛋快察覺小迪一直找你出外探險的原由。但張著的口還未出聲,不屬於兩人、怪裡怪氣的調侃打斷他的說話。
「啊?小雷雷在啊?」雷特循聲看向後方,不禁眉頭猛皺。
舊村子的山丘上是看祭典煙花的好地方,能在寧靜之中靜睹遠方的喧騰。雖說只有小數人知道,可這裡並不是只有雷特知道的好地方。
後頭身穿布衣的橘髮少年一手夾著旁邊的青年走來,看起來比較像是挾持。被手夾著、自身扶著等人高的法杖緩緩走來的黑紅髮青年一臉嫌惡,別頭不看雷特那兒。
「這裡看起來很有氣氛啊!」接連怪笑幾聲,戴著眼布的少女拉著青年的黑袍子衣角出現在雷特的視線內。
是舊時的克勞特、弗洛依和莉莉,也是新阿爾巴內亞的入侵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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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特!」焦急的莎比亞蹲了下來、拍一下雷特,但得到沒有半點回應。觸碰傷者後的小手心感覺到黏糊,反手一瞄,只見滿是褐紅色的鮮血。
為自己的來遲,充滿歉疚的她抿起唇、瞥了他蒼白的臉一眼:「抱歉了。」緊急情況下把男女顧忌通通揮開,她一手拉起少年的黑背心。
大小不一、密密麻麻的刀傷覆蓋上結實的肌理之間,褐色的血液混雜暗黃色的泥沙,乾涸後頑固地黏在傷口之上,境況實在到了不堪入目的苦況。更何況這時還未瞧見腰間撕裂開的重傷早以發炎、以及周圍也發腫流膿冒出褐黃的液汁。
莎比亞眉頭皺完又皺,她戰友幾乎體無完膚,再望向一臉蒼白的少年,忍不住徑自暗罵:「太胡來了……你在城堡那兒幹了什麼?」
要是雷特毫不猶豫向傀儡們發出範圍攻擊的話,該不會有滿身的傷痕。他究竟忍受了幾多掙扎才痛下決定出手?4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zpE3I20JU
面對失去意識的少年,見他鼻息也越發微弱,莎比亞拿出手帕和隨身的小水壺,乾淨的布料不夠用,唯有撕下長袖子頂替。
忍耐吹來的刺骨寒風,一道一道打向少女纖細的手臂,莎比亞咬著下唇拿着沾濕手帕,往雷特身上的傷口輕輕擦拭。然而遇上冷風的水也變得冰冷,指尖也冷得麻痺了。可是比起他承受的痛苦,這些算上什麼?更何況,他是她最重要的同伴。
「在我們的切磋還沒有分出勝負之前,別死啊笨蛋。」
後記:
開始戰友線的劇情!
之後開始暫停更新了......
ver1.1 後感:
我為各位早前看到黑歷史級別文章的讀者致上抱歉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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