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直覺反應自己和他們相性不合、加上戰爭下的逃兵見怪莫怪,雷特除了一位前輩外幾乎沒有跟其他入侵者們有任何交集。藉著夢境,雷特才回想起自己對他們的印象。
落魄王子、老妖怪、嘲諷小丑,還有一名幾乎沒見過的隱形人。
原本屬於隔鄰分隊的他們,在休息期間被不明人士襲擊基地、甚至發生了大火災。帶領存活的下屬幸運逃出來的艾利蒙前輩聯絡上當時的司令官--瑞非兒,把倖存者們也安置到這兒來。
他們第一天到來的時候,雷特也在場。眼見一行五人渾身煙塵、狼狽的姿態進來基地,受到所有人觸目。在前頭帶領的灰髮劍士艾利蒙、一進來便用眼神投出身經百戰的氣埸震攝眾人,堅壯的身體上背著一名瘦削、令人留不下深刻印象,名叫東的黑髮魔法師,後來才知道是因緊張和吸入大量硝煙而陷入昏迷中。
跟著艾利蒙後頭的兩男一女,也跟艾利蒙不比上下的注目。夾雜赤紅的黑長髮惹人察看、銳利的祖母綠雙眸不其然的顯出高傲的冷漠,令人沒在意他拒絕攙扶、使用重力魔法行動掩飾腿部受傷不便的事實,可是雷特察覺到他臉上比他人更甚的疲累。
另外兩人就是克勞特和莉莉,橘髮的少年頂著平淡的視線掃看四周、嘴角勾畫出輕率的笑意試探眼見的所有人,在災難後還能笑出來的克勞特、給人感覺只有不可測的討厭感。
最後一名倖存者—莉莉,無論是淡紫色的捲髮還是矮小小女孩的形象令軍營裡的所有人覺得新奇,在戰場活下來的人也不簡單,更別說是給人軟弱印象的小女孩了。這名淡紫色的小女孩也不似是醫療隊伍的隊員,究竟是怎樣活下來呢。更令人注目的是她肩上的赤眼大烏鴉,正好遮掩住臉龐的大物令人看不清她的樣子。
「利用完了,走吧走吧。」在議論紛紛的軍營中冒出一把淡然的稚拙聲線,莉莉用著跟形象相似的聲音奪去在場所有人的注意,一句一字也是操縱人心的道具般。她似乎也樂於成為焦點,手臂一揮、大烏鴉的眼珠從赤紅轉回漆黑,展開雙翼從纖弱的肩上飛出營外。
烏鴉的黑羽毛為簾幕過後,莉莉的樣子終於露在人們面前。泛紅的小瞼蛋以及用衣料做成的簡陋眼帶反而令全場寂靜起來,可能受到現實落差帶來的衝擊吧。利用傀儡術竊取烏鴉視線的失明小女孩,成為軍營裡一陣的熱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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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魔法師們沒忘記他營被襲擊的事,令人心惶惶好一陣子。身為倖存者五人中身份最高的艾利蒙閉關提筆報告的期間,其他倖存者也被上級詢問事發經過。
名叫弗洛依的重力和風系魔法師被問起那晚的事,法杖忽然沉甸甸的「咚!」一聲狠敲地面。本來高傲又帶秀氣的俊臉,一下子繃緊起來,漂亮的祖母綠眼眸甚至閃過殺氣。他還未開口,旁人便被他身旁因憤怒而冒出來的暴風氣場煞到了。
當外觀看起來親和的小女孩莉莉接受詢問,本來帶微笑的表情會變得扭曲,然後喃喃「殺掉殺掉殺掉殺掉⋯⋯」、容不下溝通的機會。
這時候待在小女孩旁邊的克勞特會怪笑著對發問人說:「那是一個惡夢的晚上啊?水系的同伴還在睡夢中,連拿法杖時間也沒便被活活打死啊?然後那兇手趁騷動逃了出去,從手中噴射猶如大型火球術的火焰燒毀了主營地……你好像一臉不相信的樣子?或是……覺得一介凡人沒可能這麼強大?」他眯一下眼睛,頂著橘髮的頭微仰起、嘲弄的湊近發問者,「想再次打開他人傷疤,身為弱卒的你們又配得嗎?」
從那之後,怪氣的小女孩和少年,從此沒有人敢接近。雖然還有一名叫東的魔法師,但因為一直虛弱卧床而沒有和眾人正式見面過。
過了一陣子,唯一能冷靜面對災難的艾利蒙前輩向全軍營正式提出報告: 4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fx2c9LrsJ
「湊合及整理事發經過的程序已完成。根據目擊者所得,當晚入侵營地的兇手擁有一頭赤髮、頸項和手臂部分閃過金屬的銀光。並且從手部噴出火焰的跡象來看,有理由相信是迎期情報上由凡人方所研發,新一代的人形機械武器。」
眾魔法師陷入緊張的氣氛,也急忙想辨法應對這強大的機械人。可是那機械人,從此在戰場上消聲匿跡、被銷毀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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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雷特的夢,雷特和畫友西克在山丘上的見面遇上入侵者莉莉、弗洛依和克勞特,僵持不下的氣氛不停散漫。
「哎呀哎呀,那背影好像……」克勞特先是歪一歪頭開口,啡眸子瞇起打探著眼前身穿大衣、偏瘦削的凡人背影,「很 熟 悉 的 樣 子?」一字一字的吐出,嘲弄試探的口吻讓西克僵直了腰板。
雷特被橘髮男性的話挑動神經、皺一皺眉頭從回憶回神,「喂!注意一下語氣!」他偏一下身體輕擋西克的身影護著。他當時不懂三人組為什麼基本上見到凡人也不友善的樣子,面對西克更加嚴重。
「是嗎?讓我看看讓我看看……」莉莉好奇的輕跳了幾下,伴隨怪調私咒語喚來赤眼的大烏鴉,套取後視線後、眼布下方的紅唇漸漸往下彎、抿起。「原 來 是 你 啊?」
煙火絢爛、熱情的晚上因小女孩冷到冰點的語氣瞬間結凍、寂寥無聲。即使已是回憶,雷特也冷不防感到心緊張得漏跳了一拍。
她最擅長操控人心,和人畜無害的小女孩表面截然不同、扭曲的心緒撒出密麻的絲線,緊牢眾人的精神。被她勾住了的西克被巨大無形的壓力嚇得不敢回頭,後頭稚氣的聲音對他而言已成為了某樣的怪物、逼迫他承受不存在的罪惡感。「唔……」西克緊抓手上的牛皮,猶如身處離血盤大口不夠一亳米的距離,渾身的不安感讓他難受得緊縮起肩膀。
轉身眼見畫友的不妥,雷特輕搖西克的肩膀,「喂……喂!」但得到的只有畫友牙齒害怕得發抖、咔咔作響的聲音。
「你媽的!」雷特握緊拳頭,一下子走去三人行那兒掀起小女孩的衣領,惹大烏鴉受到驚嚇拍翼飛走。「你是吃飽沒事幹對不對!快放開他!」無論是現實,還是已成定局的過去。眼見好友被欺負,雷特自然憤怒得要打抱不平。
「放開他?」被抓住的小女孩沒被雷特怒氣影響、反而嘻嘻笑了起來。莉莉蒙上亞麻製眼布的上半臉緩緩抬起、彷彿用不存在的眼睛直視雷特詢問:「為何?」冒出稚幼又心機聲音的小嘴猶如毒蛇吐出無人能接受的毒液、再次冷凍周圍空氣,「我的眼睛,不見了。東的喉嚨,被灼壞了不能出來玩⋯⋯」
站在附近的克勞特慢慢鬆開了扶著弗洛依的手,一手按著雷特捉住小女孩的手臂,「還有某傢伙的雙腿被壓壞了,我們不少隊友的性命被葬送在火海中。而無知的你還和這始作俑者玩家家酒看煙花?」接替著小女孩的話,浸淫在悲劇中的克勞特不自覺加深了手心的力度。
雷特當時不明白,瘦弱的西克怎讓他們這麼可恨。當時只顧著咬牙撐著手指掐進手臂的肌肉中的痛楚,根本沒有空閒思考西克被怨恨的原因。「他只是凡人啊!」火髮少年從痛楚中硬擠出吶喊,另一手作勢往怪氣的傢伙揮拳掙扎……
「咚咚咚!」木杖狠敲地面,被晾在一旁的弗洛依瞇起眼,「嘖,一堆白痴。」高傲的魔法術手上法杖的翠綠魔法石閃過光芒,風旋渦以木杖為中心爆發開來。狂嘯的風暴吹襲眾人,破除一切施法。在糾纏的三人冷不防被挑戰平衡感,「唔!」隨著暗叫、像骨牌倒了下來。
「咚咚咚!」祖母綠眼睛冷望冷靜下來的三人,解除了風暴。「難得想外出的意欲也被你們糟蹋了。」言語間沒有高低起伏,只有富有磁性的嗓音冷漠的表達不滿。
即使行動不便,也沒減靠實力而登位的高級騎士風采,飄逸的黑紅長髮搭配上他秀氣的面龐更顯弗洛依不平凡的魅力,但他高傲的氣場阻擋一切接近他的人,只有怪氣二人組和小部分人才願意靠近他。
「仔細看他的頸子和手臂,他是人類。」暴風魔法師纖長的手指指著大口大口喘息的西克背影、淡淡的道出事實:「而且機械人免疫精神系魔法。你該知道的,莉莉。」
「只是開一下玩笑而已~」小女孩扁起小嘴從地面爬了起來,輕鬆的拍掉身上的沙子。「弗洛依太認真了!和米諾陶洛斯這麼相似的背影,不想欺~負一下嗎?」莉莉微微向弗洛依投訴。
一提起奪去自己正常活動能力的兇手,弗洛依按捺複雜的情緒不表現臉上,只是微瞇起綠眸淡言:「儘管如此,我的復仇也只有一名對象。」
雷特不曉得他們的對話究竟是什麼一回事,但西克顯然知道他們所恨的到底是誰,『米諾陶洛斯』的名字一出,西克表情整個難看了起來。「我⋯⋯先失陪了。」好不容易逃過精神系魔法的西克一心只想離開魔法師的包圍、抖震的手好不容易把牛皮和炭筆收到腰包裡,便立刻提起發軟的雙腿往回跑。
「西⋯⋯西克?!」雷特不明所以的從地上跳起來,去追趕他的畫友。
兩人跑過弗洛依身旁,只見祖母綠冷眼一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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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克!」雷特跟著畫友跑下山丘,只見被刺激的凡人不回頭的、笨拙的逃跑。受恐的西克連畫友的叫喚也聽不進耳,可是反被自身發軟的腿出賣。因腿部乏力而失去支撐的身體立刻跪倒了下來,在山丘上滾了下去。
雷特見狀,被畫友嚇得加緊腳步跑。幸好少年體重很輕,只滾了幾下便沒再受重力影響停了下來,躺在草地上。雷特鬆了一口氣放慢一下腳步,望著渾身草屑和泥巴、一臉擦傷的西克,便走到身旁蹲了下來關懷:「沒事吧?要吐一吐口水擦傷口?」
西克向面前的魔法師皺眉,「別碰我⋯⋯」面對恐懼的緊張、身體受不了突然的活動量而大口喘息。凡人少年趁喘息平緩了點,欲靠自己力量站起來,「唔!」但在精神魔法的餘韻中未醒過來的雙腿還是不受控的發軟,瘦削的身體再次倒下來。但今次有友人扶助,不至於摔個狗吃糞。
雷特見狼狽的畫友嘆息了下,一手直接把人背了起來。
「唔?!喂!」西克沒傷害力的拳頭搥打雷特背部,「放我下來!」
「啊?你肯定要⋯⋯?」雷特用力晃動背上的畫友,「我快放囉~」,把背上的人嚇得緊緊抓著肩膀。
「不想放就別放!你還是小孩嗎?!」西克受不了雷特的執著,也很快放棄反抗他了。
見西克因玩笑而回復點精神,雷特喊一聲「回家咯!」滿意的提起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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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的小巷間,屋子們裡頭也漆黑一片。從外頭隱隱約約傳來祭典喧鬧的氣氛,不難推定村民幾乎在村子中間的廣場區起舞著。
背著受傷的畫友回家、著名於大大咧咧和善忘的魔法師雷特,沒有過問剛才西克逃跑的事,隱隱約約料到什麼的凡人好幾次張口想說話又閉上了嘴。路途中沒有人說話,寂靜的氛圍讓西克感覺有點尷尬。
在兩人沉默的時間,視線的不遠處出現了堆滿鐵器的家門。那是西克家最顯眼的標誌,也代表兩人的路程的終點。眼見家門,西克趁分別前輕靠雷特,有點心虛的輕語,「⋯⋯你,有恨過凡人嗎。像他們一樣。」
雷特晃動火髮,微偏頭想一下,「我在戰場的定位是後衛,沒有什麼跟凡人喊打喊殺的印象。可能在戰場上跟凡人糾纏過的戰士會比較有感覺?」
唔,身邊好像有誰是前線的……一陣金色模糊的影像閃過腦海,但雷特晃晃腦袋瓜、卻什麼也想不起來。
背上的西克再次說話,打斷雷特思考。「⋯⋯當後衛也能殺人吧,也會在戰場上惹來仇恨。」
過了良响,雷特「啊,也對。但迫於無奈啊,戰場不是你死便是我活,不出手又會連累同伴死光光了,那會想這麼多。」
那時候雷特沒理解西克的發問,只是胡鬧一下就沒繼續話題。但當他突然想起在新村子建設初期,西克不知從那兒拿出赤髮機械人,藉「需要勞動力」向瑞菲兒女王申請使用辛羅時,女王頓時難看的臉……
赤髮、頸項和手臂因金屬製而用大衣遮掩住的辛羅、襲擊營地事件的目擊者們指出跟兇手模樣相似而被討厭的西克,即使西克腦袋不太靈光也意識到其中的關聯。
當雷特眉頭微微一皺,便感覺到搭在肩上的手抓緊了下。西克經過沉默再次開口,證實了雷特的假設:「……其實,剛才的魔法師是我間接傷害的。現在生活太和平令我遺忘了……我是殺害魔法師無數的機器人的創造者……」西克難受的抓緊面前人肩膀,硬擠出話:「我們不該當朋友的,我是殺害你們魔法師同伴的人。」
罪惡感、悲哀感湧上心頭,西克握緊肩膀的手不禁震抖,「放開我吧雷特,然後別再見面。」,連一向吐糟笨蛋的聲音也變得沉重。
赤髮的凡人兵器師熟悉雷特的大大咧咧,或許「啊~~是喔?」一言帶過,可是他的良心突然責備他、叫他難受、面對當時魔法師友人還無知的放聲大笑感到愧疚。
雷特現時心裡只想著,要是當時也有好好安慰這個懊惱的凡人小子就好了。當時好像關係僵了一陣子,然後沒了一回事般繼續捉弄畫友。雖然兩人事後還有繼續相處,但是以後這個思想頑固的凡人,還有心存芥蒂吧?可是現實什麼也來不及,沒可能去詢問死者了。
大大咧咧的魔法師停下了腳步,眯起眼睛說話:「西克,我不知道那老妖怪小女孩給你灌輸了什麼。」他平靜的言語,鬆一鬆筋骨繼續走。「但你沒錯,那機械人也沒錯。」
西克一臉的愣然,「什麼啊!你⋯⋯」
「殺害、被殺害、去爭奪、毫無慈悲、仇恨、報復,那是在戰場的規則。 『我殺了很多人,是眾人復仇對象』這樣高舉自己啊吼?你那一點戰力佔犧牲者多少啊?你在看不起戰場上的我嗎?吼!我們也在掙扎求存,那我為什麼要看不起你?那是過去式了,你的將軍在宣佈停戰時沒告訴你要把舊時概念通通揮開啊?活在當下,好好見識其他人,總是關在家裡可只會想有的沒的⋯⋯啊,到了。」
即使夢中改變不了任何事,但雷特照一鼓腦兒說出心底話、直到在西克木屋的家門。他在戰場上見證不少死傷但沒有恨過任何人,或許大咧咧的腦袋也沒想過這些。所有凡人和魔法師的矛盾也看在他眼裡,但他不是聖人、沒興趣也沒可能叫所有人跟他一樣看化。
「好了好了,給我鎖匙。」雷特輕晃背上的友人,不給任何辯解的機會,「還有,別再因爲曾經對立的關係而嚷著要絕交,我怕忍不住會揍你。」
西克在雷特不容反駁的氣勢下沉默了很久,才肯掏出門鎖的鎖匙。
「乖~孩子。」有點模仿著誰的口吻,雷特帶點粗魯的一手接過了鎖匙、解開門鎖。「咔嚓」一聲,木門輕易的打開了。
兩人進去屋子,沒有燈光的屋內漆黑得什麼也看不見,正當雷特欲按下燈按鈕,剛心情平伏的西克以輕喚打斷動作,「……雷特。」
「唔?」雷特順手關起門。
「 作為賠罪,我煮東西給你吧。」西克伸手指著某處,雷特理解那方向是擺放簡陋的煮食爐的位置。
「哈?剛才發生什麼了嗎?」雷特晃頭晃腦裝傻,「但是有美食我當然奉陪啊,有雞肉串和啤酒嗎?」
「你這個酒鬼!」西克往後頸拍了下去,剛才的煩悶被雷特揮散得盪然無存。
「西克要煮晚飯啊?預上我吧?」屋內響起的第三把聲音嚇壞在胡鬧的雷特,而西克很平淡的伸手向旁邊的按鈕拍下去。
屋子頓時充滿光明,身穿白裙子、栗色頭髮的身影在屋中顯現出來。
「……小迪……」西克扶一扶額,「為什麼你會在這裏⋯⋯」
「祭典很無聊!所以趁跳舞時間逃了出來!」原本該在祭典上的盾騎士--迪莉絲,鼓起小臉蛋向兩人抱怨。
「等⋯⋯等等等等等!」雷特一臉懞的未意識到兩人關係,經過一陣小思考才定案:「你們在同居啊?!」
「誰同居了!」西克往雷特頭上揍下去,「是她常闖進來找我啊!」
「唔……」頭上起腫包的雷特呻吟一聲,「但窗戶不是有鎖嗎?那為什麼現在小迪在屋內?」
「還不是因為你今晚忽然帶我出門,叫我匆忙之際沒鎖上⋯⋯」一聽到雷特的話,西克立刻向畫友投射白眼。
「啊,那還是西克的錯呢。」雷特淡淡的輕笑,就是不認錯。
「噗呼呼⋯⋯」少女甜笑望向兩人,「你們的對話真可愛啊?」雙手在背後合攏,感覺到趣味的眯起眼。但當迪莉絲察覺到雷特背上西克的髒臉,就緊張的瞪大了橘眸,「咦?西克你受傷了?」曾是醫療隊伍成員的小迪伸出指尖,輕撫凡人少年臉上的擦傷仔細端詳。
少女的神情露出擔憂、心疼,微憂鬱的橘橙色沉澱在琥珀色的眼瞳中。西克看著小迪有點著迷,待意識到的時候臉頓時紅透,縮一下頸子別過了頭,只碎碎念:「小事而已⋯⋯」
「不行啊,小傷口也會有細菌感染。」少女微鼓起臉抱怨,「常常幹活忘了吃飯和休息,身體出現小毛病也會很快發展成大病!」
「呵呵呵……西克被罵了~~」雷特覺得有趣的看著兩人對話。他也忘了,曾經的西克和迪莉絲是被誤成情侶的至交,而不是現在親人般的關係。
才剛回憶兩人的種種,小迪的話打斷了他思考,「雷特也是!要好好對待身體,要否身體會熬不住的!」
「唔!怎麼把我拉上關係啊!」
「她跟我說了!你總是偷偷喝酒!」迪莉絲瞇起琥珀色的眼眸,舊時的白衣天使鼓起泛紅的臉,向雷特抱怨著那時代的帳目,「魔法師並不像傳說中其他種族那樣擁有治療魔法,只能用原始的包紮,自我復原的方法。想起以前雷特你已經常常亂來受傷,醫療隊伍可頭痛極了!請注重身體多點!還有……」
還未失去記憶的盾騎士,雖然和新村子中的她一樣孩子氣,但更多的是細心、溫柔、青澀少女的味道。甚至能說是在權力鬥爭的騎士團中,少有保留著純樸的魔法師。
只是雷特還未聽取少女的抱怨,面前的顏色突然開始煥散、小迪的臉由輪廓開始化黑,化成黑壓壓的粉塵。他也自知自己時間不多,只是更令雷特在意的是,少女口中的「她」,是誰?
「啊!雷特你果然在這裡。」伴隨木門打開的咯吱聲音,雷特熟悉的成熟嗓音在屋內響起。
他轉過身,可是來不及回憶到第四人物出現,吞噬回憶的黑暗奪去了他的視力。
「西克的飯……和小酒吧大叔煮的更好吃……」
他來不及看到金髮戰友單純因為美食而滿足的神情。
「明明戰爭摧毀了文明、分散了民族、打破了和平,但……我們卻因為戰爭而相遇、戲耍、聚在一起吃飯,很奇怪對吧?」
他來不及送她回家,在祭典歌舞作為背景音樂下跟她鬥嘴、在煙火陪襯下細聽她小嘴下的吐言。過去的一切,在少年生命耗盡前,化為了灰燼。
任何渴求的呼喊面對盡頭只會飄泊的消散,往外伸出的雙手只是深淵吞噬希望的指引。相比起掙扎,半夢半醒的雷特只露出豁達的淡笑,向不知何方低語。
「呵……我輸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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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赤髮魔法師近衛騎士—雷特最後想起的,居然是狂言的詛咒。那名被稱為毀滅魔女的盾騎士長安潔卡,對下屬副手迪莉絲嫉妒、憎惡的惡言。
「可惡的迪莉絲!她的存在使我被其他騎士瞧不起,被冷落!我恨!我怒!受眾人所寵愛的她……墮落、消失吧!」
新村子的山丘上,即使村子被侵蝕也沒減它的寧靜。涼風還是徐徐吹來,嫩草還是柔柔晃動,沒有一絲被被外界打擾的跡象,彷彿人類對逝去的人的敬畏和尊重還在保障墓園區的安寧。
彷彿確認機械人辛羅的離開,埋藏在樹蔭間的小妖精探出頭察看四周、輕柔得沒有任何動靜。吵鬧的妖精之泉容不下沉穩的土妖精,墓園區這片寧靜寶地正吸引他們聚居。
即使每天早上也遇上金屬塊也不要緊,他只履行職責而已。跟在泥土下被忌諱的、僵硬的軀體一起生活也不要緊,原本妖精就是見證靈魂的交疊、引領亡魂回歸之處的使者,只是專注胡鬧的小妖精早已忘掉這職責。
冬日的陽光自然灑落於眾樹間,偶爾能穿透樹蔭間的暖光搭上翠綠的草地成為療癒的景色。可是在墓園區金髮少女哨兵騎士莎比亞沒有沾染一分自然環境的寧靜氣氛,寒風吹拂使得肌肉緊縮、血液不順的流動,不充血的頭部加上和時間的緊張競賽使她急促的喘息。
沾滿了血水和泥沙的手帕被丟棄在一旁,安躺草地的傷重身軀看起來乾淨不少,但斑駁的傷痕更顯然而見,爭先恐後冒出來的血液沒有停下來的跡象,尤其是腰腹間的大傷口,膿血一點一點的流出、跟著生命流逝。
莎比亞的眉頭深鎖,不夠布料的情況、沒被控制的傷勢,只知道初步護理的她根本敵擋不了友人將死的事實。
「雷特⋯⋯」面對越來越蒼白的臉孔,她絲毫找不上原本他很自傲、偏古桐色的健康臉息。「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無助和傷感湧在心頭,她用髒髒的手捂起臉不讓極大的表情變動露出來。作為戰士,本不能讓任何傷亡牽動心緒,但堅毅的娃娃臉維持不了平淡的神緒。一起經過了殘酷的戰爭,一起經過了難得安寧的日子,一起分享了和平幸福的感覺。她怎可以冷漠的面對,在她心裡地位不低的傻瓜伙伴?
「誰在吵鬧……」小小的土妖精從泥土間鑽出,向打擾作息的噪音源頭飛去。
一隻土妖精的不滿惹來了樹上的土妖精的注意,緩緩的飛下來觀察實況。忙於急救的金髮和倒在地上的火髮人類,富有智慧的土妖精很快明白現場的景況。
只是平常無比的生離死別,沒有挑動任何土妖精的神經。
「是終焉之時將臨的人類啊……」
「真可惜,那漂亮的火髮本來更耀眼吧?因瀕死而死寂了。」
「隊伍準備,引導靈魂之曲的指揮在那兒?」
「旁邊樹下的人類早嚥氣了,先引領他吧……」
土妖精亳不忌諱在人類面前談論終焉之事,那是妖精的職責。加上人類該看不見、聽不見妖精未成熟體的話……
「雷特還未死!別隨便引導他的靈魂!」莎比亞向著半空的土妖精們大喊,淚水也隨激動衝出眼眶、沒有矜持的湧流。
繁忙準備的土妖精一聽到人類的回應,無一不感到意外的停下來。
「她……在叫我們?」
「怎會。她沒有尖耳朵,不是老齡的同伴……」
良久,年長的土妖精接近莎比亞的冷靜詢問:「沒有妖精治癒之力的人類,軟弱的你怎能抵擋生死的定律?」
妖精問住了莎比亞,金髮少女顯然皺起眉頭。她看向重傷的火髮同伴。一想到要是沒有他,她可能已死在下屬劍下。但是,她看向滿地的血布只令內心越來越難受。
疑惑、對前方迷茫的她看向擁有治癒之力的土妖精,突然靈機一動。為了報恩、為了面對惡劣環境,剛失去全部下屬、快失去唯一同伴、未知守護村子的盾騎士現況的莎比亞深呼吸,很快的決定以祕密作為賭注。
「我,以阿弗洛拉依……妖精女神後裔之名!」
莎比亞緩緩從地上起來,發軟的腿由搖晃不定漸漸堅定站穩,冷僵的小手「嚓」一聲從腰間劍梢拔出劍刃,斬散從臉龐掉落的淚光。
「恢復少年自信的姿態吧!
折斷銳利的刀刃,修復損傷的靈魂。
我祈願,我禱告!過來吧!妖精的子民們!」
幼細的西洋劍柄上,翠綠的魔石閃爍亮光、魔法而成的暴風隨即跟著少女騎士的話語吹過墓園區的一切,把呼求往南方妖精之泉飄去。
一眾土妖精們呆滯的望向面前的人類少女。這位人類姿態的女性剛才居然以他們信仰的女神起誓?開什麼玩笑!這是何等的侮辱!無論事後如何的謝罪和贖罪,也不能接受這種玩笑半分!
在土妖精燥動之際,一陣風是趕走他們疑惑和怒火,回應似的從南方吹回墓園區。
「什麼什麼?漂亮的火頭髮要不見了?不行~~~~」
「金髮大姐姐~~原來你是女神後裔啊?我要簽名~~」
「嘻嘻嘻~~很有趣很有趣!」
「女神!女神!女神!」
村子南方妖精之泉的大部分小妖精回應莎比亞的哀求、群湧而來到西方的墓園區,證實了妖精血脈間的連結、也是金髮少女話中蘊藏的統率力。這讓土妖精敗倒事實前、瞪大了雙眼,更認清面前少女的出處。
「人類!你是妖精混血?!」
莎比亞纖幼的手臂擦乾眼角,手臂後露出眼神堅定的娃娃臉。「是。」她面對成群妖精們,再次深呼吸呼喊。
「救助我的戰友吧!拜託了!」
後話:
由2000多字爆至7000多字……嘩,太長了吧。
謝謝B大提點和協助,謝謝大家耐性,希望下年能恢復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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