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羊館的祭司 - 02

「沒有電話？」

迪羅不敢相信地說。

他們正在客廳裡，使用醫藥箱內的藥品和工具，互相包紮傷口。

夏謬則送上乾毛巾給他們擦乾身上的雨水。

傷勢不太嚴重的迪羅本想借用電話，怎知夏謬卻說沒有電話。

「由於主人不喜歡來自外界的干擾，所以這棟屋子並沒有牽電話線，更沒有傳真機或電腦網路。」夏謬冷淡地說。

「那你們怎麼對外聯絡？」

「我們從不對外聯絡。」

「怎麼可能？這太奇怪了吧！」

「需要對外聯絡的話，都是由我走去森林外，再坐公車到城鎮。」

「為什麼這麼麻煩？」

「對主人來說，這棟房子是遠離塵囂，安靜養老的地方。」

「所以妳是說我們這群吵鬧的人，就是『外界的干擾』囉？」麗西不高興地插嘴說。

「別這樣。」

荷亞拉著麗西的手，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主人是怎麼認為的，我是不確定。只是我被囑咐讓各位進來，視各位為貴客般地招待。今晚就請各位暫時歇息一晚，明天，我就去城鎮聯絡。」

「開什麼玩笑！」

高大的凱多站起來說。

「妮瑞眼睛裡還有玻璃的碎片，要是延緩送醫，她瞎了的話，誰要負責？」

「很遺憾，還是請各位等到明天。」

夏謬的回答，讓凱多氣憤地走向她，一副要打人的樣子。

「冷靜點，讓我來跟她說。」迪羅伸出雙手擋下凱多。

「夏謬小姐，不然這樣，請妳把路告訴我，由我去城鎮。畢竟我們有人需要儘快治療。」

「那太危險了。現在天已黑，又下著大雨，對這附近不熟的你，很容易迷路。」

「不說就算了！」凱多說。

「我自己去總可以了吧。」

就在凱多真的要走出去時，迪羅拉著他。

「慢著，她說得有道理。你亂走是不可能找到路的，迷路了反而更危險。」

「不然該怎麼辦？」

「就聽她的話，先在這裡住一晚吧。而且……」

迪羅指向坐在沙發上的妮瑞。

「你陪在她身邊比較好。」

妮瑞眼睛傷得很深。雖然已經把看得到的玻璃碎片挑出來，但刺得太深或太細小的，只能靠手術才能取出來。

現階段，只能幫她消毒和包紮而已。

凱多這下只好安靜下來，回到妮瑞身旁。

「那麼請各位稍等片刻。晚餐準備好後，我再來通知各位。」

一提到晚餐，才讓大家想起自己正餓著肚子。

咕嚕嚕────！

不知是誰的肚子叫得特別大聲。

大家轉頭看向貪吃的蓋明。

「不……不是我啦！」

「抱歉，是我肚子的叫聲。」

承認的是蓋明旁邊，笑咪咪地舉手的薇里。

莎敏正在幫薇里的腳纏上繃帶，在聽到薇里肚子發出那麼大的聲音來而楞住。現在薇里又大方地承認，讓莎敏笑了出來。

「妳就什麼都別說，讓蓋明幫你背黑鍋就算了嘛。」

結果莎敏的笑容傳染開來，大家開始糗蓋明。

「這就跟幫放屁的美女頂罪一樣嘛。」

「就是啊，蓋明。你應該幫她承認，說是你的肚子餓在叫，才是紳士該有的行為。」

「那麼從今天起，任何女生肚子餓的叫聲，都算蓋明的。」

「哪有這種道理啊！」蓋明委屈地回應。

大家都笑開來了。

「喂，你們不覺得奇怪嗎？」

這時，荷亞突然提出問題來。

「剛才夏謬小姐帶我們進來這間客廳時，是一起進來的吧？」

「是啊。怎麼問這種怪問題？」麗西說。

「之後並沒有搬椅子過來吧？」

「嗯。」

「所以才奇怪啊！你們看，這裡椅子的數目，剛好夠我們十五個人坐。」

在這間客廳裡，有兩個可供三人坐的長沙發，兩個單人坐的沙發椅。其他的七張是相同款式的白色木頭椅子。

「這些木頭椅子是從別的地方拿來的吧。特定搬了七張過來，簡直就像一開始就知道我們人數似的。」

「怎麼可能？只是巧合吧。」

「而且還有醫藥箱。我是不知道其他人家裡情況如何，但是這裡的醫藥箱是我們一進來，就一開始放在桌上的。而且還有三個。」

因為剛才忙著急救傷口，沒想太多就拿來用。現在想想，不就像打從一開始就知道他們會需要醫藥箱？

「所以妳是想說，那個女傭人一開始就知道我們有十五個人，且有傷患，所以事前準備好足夠的椅子數和醫藥箱？」瑟洛加入話題中。

「不可能啦，荷亞有時會想太多，不要當真。」

「可是這真的很不自然。」

「我也覺得只是單純的想太多，依我來解釋的話。」莎敏也加入話題了。「這裡可能不久前有客人來，加上主人，會用到十五個座位。客人走後，這些椅子就這麼留在這邊。」

「有教養的傭人，會把椅子就這麼留在這裡嗎？」

「也許那些客人明天還會來，才會乾脆這麼放著。」

「那座位數剛好呢？」

「是不是剛好都無所謂。有不夠的就再去搬椅子來，多的就頂多空著。只是這麼剛好地與我們人數相同而已。」

「那醫藥箱呢？」

「夏謬小姐不是說了嗎？他家主人知道有車禍發生，可能是在樓上的窗台看到火光，或是聽到爆炸聲。大概這附近只有他們這一戶人家，我們很有可能會過來求援。而且車禍會有傷患的機率也很大，所以叫夏謬小姐事先準備好醫藥箱，讓我們進來。」

「這樣講也是有道理。」荷亞歪著頭呢喃。

咕嚕嚕────！

又有人肚子發出叫聲。這次是迪羅身旁嬌小的優華，正害羞地抱著肚子，躲在迪羅背後。

而迪羅也很順勢地朝蓋明說。

「蓋明，我知道你很餓，但還是請你肚子稍微安靜一下。」

「又是我？你幹嘛不說是你的？是誰說要幫美女頂罪的？你這是欺負人啊！」

蓋明那像小朋友的嗓音，逗得大家笑哈哈。

莎敏看著大家的笑容，像是企圖掩蓋不久前所發生的不幸。沒人去提及，沒有人表現出哀傷的模樣，大家都害怕回想起那地獄般的景象。

迪羅張大口笑，躲在身後的優華也偷偷地笑著。

麗西和荷亞這對好友，對蓋明那充滿喜感的反應沒什麼興趣。不久，就開始在抱怨自己的指甲斷了。

蓋明像是在賭氣般，從包包裡拿出洋芋片吃。

裘莫還是老樣子，拿出遊戲機在玩。坐在旁邊的達格，則一副無聊的表情，翹著二郎腿，托著腮幫子。這兩人本來就沒交集又不多話。

坐在單人沙發上的傑本，還在包紮右手上的傷口。因為是慣用手受傷，所以用笨拙的左手處理，但繃帶怎麼樣就是綁不好。

雙眼纏著繃帶的妮瑞，不安地抓著凱多的手，而凱多也一直安撫著她。旁邊腳受傷的薇里，向蓋明要了一罐可樂，分給妮瑞喝。

戴著眼鏡，愛看書的蘇萊，發現玻璃櫃裡，有幾本裝訂精美的書籍。想借來翻閱，卻又不敢擅自取出。

有著中性氣質，對藝術較他人來得敏銳的瑟洛，正欣賞著牆上一片作工細緻，刻畫著百步蛇圖騰的民俗風掛毯。

而最後才注意到的克諾，則是默默地坐在木頭椅子上，一副不曉得該做什麼地扳著手指頭，有點焦慮不安的神情。

一段時間後，夏謬過來通知晚餐已準備好，請他們前往餐廳用餐。

一行人來到長方形的餐廳。中央擺著足夠二十人坐的大長桌，各個座位都放置好餐具、餐盤和餐巾。

刀叉和湯匙的柄，分別刻著山羊頭、蛇首和獅子頭的造型。仔細一看，上面還印有天秤圖案，中央寫著９２５的純銀符號。

眾人就座後，夏謬推著餐車，為每個人送上料理。

端上來的是熬得熱騰騰，香噴噴的燉肉湯。

「由於事出突然，在此只能招待各位簡便的羊肉湯，還請各位多包涵。」

雖說簡便，但燉肉湯的香味，讓這群飢腸轆轆的年輕人們，紛紛嚥下口水。

蓋明急忙地舀起湯匙，卻被迪羅阻止。

「感謝夏謬小姐這麼用心地招待我們。不過主人不一起來用餐嗎？」

「主人身體不適，無法前來餐廳，已經先把餐點送到房間去了。」

「該不會他吃得比我們好吧？」蓋明插嘴。

坐在旁邊的迪羅拍一下蓋明的頭。

「這傢伙講話就是這麼不經大腦，請見諒。」

夏謬只是微笑著回應。

「請各位趁熱享用吧。」

「那麼，就開動吧。」

不等迪羅說完，已經有不少人先舀起湯匙喝了。

「嗯！好吃！」

溫熱的燉湯，讓被雨淋得冰冷的身體，溫暖到骨子裡去。

燉肉的口感、微辣的胡椒味、香濃爽口的湯汁，不斷地刺激著味蕾與食慾。

大家一口接一口地將燉肉湯送進肚子內。

「再一碗。」最快吃完的蓋明說。

迪羅用手肘頂向蓋明，要他客氣點。

「這真的是羊肉嗎？比我以前吃的還要好吃好幾倍！」

「謝謝誇獎。不嫌棄的話，還請多吃一點。」

夏謬再替蓋明盛上一碗。

不久，要求再一碗的聲音陸續出現。夏謬很盡職地一一盛上。

大部分的男生一口接一口地吃著，只有凱多先餵著看不見的妮瑞，自己等到最後才吃。

就連女生們，也放下平時矜持的形象，大口享用著美味的燉肉湯。

就在用餐接近尾聲時，迪羅開口表示想去向主人當面道謝。

「主人身體不適，恐怕無法與各位見面。我會替您轉告給主人。」

夏謬這麼說，迪羅也只好放棄。

「這棟房子除了妳和主人外，還有其他人嗎？」

「沒有，只有我和主人，還有外面的守門犬。」

「我有個問題想請問一下。」荷亞說。「剛才客廳裡的座位剛好符合我們的人數，夏謬小姐事先知道這點嗎？」

「又是這個問題。」麗西翻白眼，一副受不了地說：「為什麼妳這麼在意那些椅子啊？」

「因為那些木頭椅子，設計跟配色都和那間暖色系的客廳不搭嘛。」

對荷亞的問題，夏謬很有耐心地回答：

「座位數剛好符合，只是巧合而已。因為今天剛好有一些客人來，所以才特別從別的房間搬過去。客人離開後，因為明天還會再來，所以就這麼放著。」

「那醫藥箱一開始就放了三個，是事先知道我們有傷患囉？」

「是的。主人在樓上的房間看到車禍發生，知道可能有人會過來求援，有傷患的可能性很大，所以要我先把醫藥箱準備好，並讓各位進門來。」

「妳看！」莎敏得意洋洋地說：「跟我說的一樣呢！」

晚餐之後，夏謬帶領大家走上二樓的客房。

一群人走在木頭地板上，喀噠喀噠地發出腳步聲。牆上掛著幾盞發出淡黃色照明的燈光，赤銅色金屬燈座和燈帽上，雕著葡萄藤葉的花樣，。

「請各位選擇喜好的房間。」

夏謬解釋。在走廊上，八個房間並列成一排，全是雙人房，所以這十五個人要兩人一組地選擇房間。

「那麼就各自分成兩人一組吧。」迪羅說：「凱多，你要和妮瑞一間吧。」

像是理所當然，馬上就決定這對情侶一組。其他人也開始各自找室友。

「優華，妳也別一直拉著我，去找誰跟妳一起吧。」

一直抓著迪羅袖子的優華，一副畏縮的表情。

她小聲地對迪羅說，想跟他同一間。

迪羅和優華從小就認識，過去也曾互相在彼此家中睡過午覺。

「別鬧了，都幾歲的人了。莎敏，妳能跟優華住一間嗎？」

「抱歉，我要跟薇里一間。」

「那瑟洛，妳呢？」

「我嗎？」瑟洛轉過身來，她還沒有找到跟誰一間。「如果她不介意的話，當然是沒問題。」

「那優華就交給妳了。」

「說得好像要把女兒嫁給我似的。」瑟洛開玩笑地說。

而優華也在迪羅的催促下，放開他的袖子，依依不捨地走到瑟洛旁邊。

現在問題就在於女生，麗西跟荷亞這對好朋友一間，所以剩下蘇萊沒有室友。

「蘇萊，妳一個人沒問題嗎？如果會怕的話，看要不要三個女生擠一下。」

「沒關係，我一個人也無妨。」蘇萊如此說。

現在她手上拿著一本剛才跟夏謬借來的書。是霍華．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的《化外之民選集》。現在她迫不及待地想儘快閱讀。

「再不然也可以跟我一起睡喔！」

傑本笑嘻嘻地過來說。

「不用。」

但蘇萊只是冷冷地回答。

傑本原本只是想開個玩笑，但蘇萊冷淡的態度，令他感到掃興。

結果傑本和蓋明一間。克諾和裘莫在遊覽車上是坐在一起的，所以也就很自然地成為一組。剩下達格，就和迪羅一起。

就在分組結束之後，大家開始各自選擇自己的房間。

各個房間的擺設與裝潢都差不多，有差別的只有順序位置而已。

就在這時，傳來了一聲驚叫。

當大家往聲音來源看去，在走廊的盡頭，荷亞和麗西背對著眾人，發出叫聲的就是她們。

「怎麼了？」迪羅過去問。

只見她們正看著一幅掛在牆上的畫。迪羅一看，也讓他嚇到了。

那是一幅背景全黑，一個身形巨大的男人，雙手抓起一個體型較小的人，從頭啃食的景象。

畫中的男人披頭散髮，眼睛瞪得大大地，雙手十指掐進小人的體內，張開大嘴咬著小人，扯出一條長長的血肉。

駭人的食人景象，讓迪羅一時之間看傻了眼。

「這是『農神吞噬其子』。」瑟洛過來說：

「是西班牙畫家──哥雅的晚年作品，黑色繪畫系列中最有名的一幅。」

「農神？」

「羅馬神話中的農神──薩圖努斯，因畏懼預言中，兒子們將會奪走祂的權位，所以把他們吃掉。因為把那瘋狂又殘忍的景象描繪得活靈活現，所以相當有名。」

因為燈光沒有直接照射的關係，一開始他們還沒看到這幅畫掛在這裡。必須要走近之後，才能看清楚畫的內容。

「這幅畫雖然只是復製品，但為了避免光線讓它褪色，所以特別把這個區塊的燈光調暗。」夏謬如此解釋。

迪羅客套地稱讚這家主人對藝術很有內涵，對蒐藏品也很珍惜地保存著。

瑟洛也是老樣子，細細品味地欣賞著這幅畫。

但是麗西和荷亞內心相當不滿。心想在客房附近擺設這麼恐怖的畫，這個家的主人實在太奇怪了。

麗西本來是想住在最靠裏邊的房間，沒想到門外竟掛了幅什麼吃自己孩子的畫像，就是不想睡在這裡，於是拉著荷亞找別的房間。

結果是蘇萊一個人睡在這間。因為通常最裏邊的房間較不會被走道的聲音干擾，對喜好安靜的蘇萊來說是理想的選擇，而她也不在意掛在門口外的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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