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羊館的祭司 - 21

迪羅與莎敏敲了好幾次客廳的門，但是裡面完全沒有回應。

四個人就這麼鎖在門外，不知道裡面發生什麼事，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因為克諾突然暈倒，加上優華頭上有傷需要治療，所以迪羅決定繞路走另一邊。

客廳有兩個出入口。除了眼前這扇之外，對面還有一扇門。迪羅背起克諾，四個人一同前往。如果另一邊的門還是打不開，可能就要另外想辦法了。

所幸另一邊的門事沒有鎖住。雖然裡面被用櫃子擋住，迪羅與莎敏還是努力推開來。

沒想到客廳裡，除了之前死在這裡的瑟洛以外，還多了兩具。

「啊！」

莎敏嚇得走出客廳外，迪羅也阻止優華進來，不讓她看到那個景象。

凱多與麗西，雙雙仰躺在地板上。全身被淋上一種不明的青黑色液體，酸臭難聞。

兩人表情定格在恐懼與痛苦中，彷彿能聽到臨死前的哭號。

「為什麼會……？」

「妮瑞也變成了怪物了！」

「妮瑞？」

迪羅還不知道他們找到妮瑞的事。

莎敏左看右看，都沒看到妮瑞人影。只看到原本緊閉的窗戶打了開來，是到外面去了嗎？

「我看這裡也不能待了。還是找其他地方，妳再解釋給我聽好了。」

迪羅忍著臭氣，拿了醫藥箱與糧食後，找別的房間去了。

最後，他們躲進一樓的圖書室，在這裡療傷。

「原來如此，妮瑞沒有死。」

在幫優華包紮完傷口後，迪羅聽莎敏解釋。

「本來應該是值得高興的消息，想不到其實是壞消息。」

繼荷亞之後，又有一個同伴變成怪物。

「可是妮瑞真的變成怪物了嗎？現場沒看到她人，也許是別的怪物襲擊那兩人，妮瑞則趁機逃走了。」

「這有可能嗎？」

「我也不曉得。」

兩人都抗拒著自己的同伴變成怪物的事實。

「妮瑞確實變成怪物了。」

原本昏迷的克諾終於醒來。維持著躺在地上的姿勢，對他們說。

「我當時看到妮瑞變成怪物，以及毒殺他們兩人的過程。」

「克諾！你沒事了嗎？」莎敏問。

「不算沒事。我還是第一次經歷那麼恐怖的……被殺死的過程……」

克諾是從凱多的視點觀看，所以能明白凱多臨死時的恐怖。

「克諾，你知道妮瑞的下落嗎？」迪羅問。

只見克諾搖搖頭，他沒看到那麼多。畢竟在那最後，視點主人就死了。

「這樣啊。妮瑞真的變成怪物了……」

「嗯。可是在我看來，妮瑞原本的情況蠻穩定的，不像會攻擊人的樣子。至少我跟莎敏發現她時，就沒有受到攻擊。」克諾很不舒服地抓著頭繼續說。「如果當時他們沒有那麼做的話，說不定不會發生那種事……」

「他們？凱多與麗西做了什麼嗎？」

克諾表情看來很難過。他想回答迪羅問題，可是一想起那兩人的作為，就很難說出口。妮瑞當時的模樣固然可怕，但那兩人的情況，就算不是怪物，也可說是人魔了吧。

「也罷，你若不想說就算了。」

「抱歉。」感謝迪羅的體貼，克諾也想轉移話題。「我們還是想辦法盡早離開這裡。這房子有種恐怖的魔力，會讓人陷入瘋狂之中。」

「嗯……是啊。」迪羅想起傑本與凱多殘殺大眼怪物的模樣。

「不！也許話也不能這麼說。」在經歷過許多恐怖幻視之後，克諾特別有感而發。「『We all go a little mad sometimes.』希區考克的《驚魂記》有這麼一句話。你覺得那是說，『我們都有一時鬼迷心竅的時候』？還是『有時我們都有一點瘋狂』？」

「怎麼突然問這個呢？」迪羅忍不住看向優華。「我也不知道。那部電影我沒看過。」

「如果瘋了，才是在這黑羊館活下去的唯一方法，那瘋狂不也是種求生本能？」

「克諾……」

「我們的內心都深藏著『瘋狂』，黑羊館只是把它引出來。也許我們早就已經瘋了，所以才能在這魔境之中心平氣和地對談。」

一時之間，大家都不知道該說什麼。迪羅意識到優華，不知道她的情況是否真如克諾所說的，被這棟房子逼得瘋狂。就連克諾他本人也在懷疑是否自己已經瘋了，這讓迪羅忍不住擔心起自己來。

優華還是老樣子，一直乖巧地待在他旁邊，完全看不出來是個會拿刀砍人的女孩。

「不要想那些有的沒的了，還是專心思考接下來的事吧。」

莎敏像是明白氣氛不對，趕快打破沉默，要大家想法能夠更積極些。

「也對。」

克諾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了，這讓迪羅內心替莎敏叫好。

接著他們開始互相交換得到的情報。

克諾與莎敏找到的密道、四樓的發現、薇里的情況、二樓書房的發現、傑本遭到變成殭屍的達格與裘莫襲擊，接著看到夏謬帶著荷亞與傑本前往書房的情況。

可是迪羅隱瞞了他們與傑本的衝突。包括他陷害傑本的事情，和優華危險的行為。

至於優華頭上的傷，則說是傑本精神錯亂而打傷她的。優華沒有表現出任何反應，克諾與莎敏也完全相信他的話。

目前除了他們四人以外，蘇萊失蹤，其他人不是死了，就是變成怪物。

雖然克諾認為應該先尋找離開黑羊館的方法，可是莎敏希望能夠解救薇里。克諾勸她死心，顧好自己較重要，但想不到連迪羅也打算解救薇里。

迪羅原本就打算不再讓任何人犧牲，也許又加上陷害傑本的罪惡感，讓他想要去拯救一個人吧。

優華則是順從迪羅的意見。

「你們真是群濫好人。」克諾無奈地也答應先救薇里，再找逃走的方法。「那麼具體來講，該怎麼救她呢？」

「既然已經知道薇里在四樓，就衝上去把她救出來，再找逃走的方法。」

「你說得那麼簡單，你沒看到那裡有多少怪物。而且說不定會遇到夏謬。」

「試試看嘛，真的不行就先撤退。」

「武器呢？」

除了迪羅在書房撿到的短劍外，還有一把菜刀。

「這樣不夠啦。」

「娛樂室還有好幾根撞球棍。」

「我還是覺得不夠。」

克諾認為，他們至少要找到幻視中，那把打死夏謬的槍。

「你說有槍，但是會在哪裡呢？」

「先找再說。如果沒有槍的話，還是先不要貿然前往四樓。」

於是他們準備離開圖書室。雖然迪羅打算讓莎敏與優華躲在這裡，但她們還是打算跟他們一起行動。比起躲在安全的地方，她們更希望能盡一份力。

就在他們打開門，尚在決定先去哪裡找時，突然──

碰！碰！碰！

三聲巨響，從樓上傳來。

「那是什麼聲音？」

「克諾！」

「難道是……快去看看！」

這三聲巨響克諾聽過，就在幻視之中，夏謬中槍的時候。

克諾走不快，其他人配合他的腳步，終於來到槍聲來源的書房時，只見一個人倒在地上。

是夏謬。

身上三道槍傷，鮮紅染遍她的胸口。像沈睡一般，不見一絲痛苦地死去。

但奇怪的是，左眼的黑色珠子被挖走了。

曾經讓他們備受威脅的人物，現在已經化成一具屍體。

從沒想過看見一具屍體，會讓人如此安心。

「會是誰做出這種事？」

直到克諾說出這句話，不安的氣氛又圍繞住他們。

在這棟屋子裡，有人持槍殺人，又挖走夏謬左眼的珠子。對象與目的都不明，尤其是那人可能就在附近。

迪羅擔心是否真如克諾所顧慮的，夏謬的死，會激怒其他怪物，對他們展開攻擊。於是走到窗戶邊觀看。

「咦？」

奇怪的是，那些包圍住黑羊館的樹狀怪物，竟開始往外移動，退回森林裡去了。

「克諾，你過來看。」

當克諾也來到窗邊，看到怪物們離去時，也發現雨停了。

「難道說是因為夏謬死了的關係？」

因為夏謬死了，所以怪物也跟著離開了？

可是還不知道殺了夏謬的人是誰，克諾無法安心。

而且這間書房還多了一座樓梯，迪羅之前來的時候，根本沒看到這東西。

「這座樓梯是通往哪裡？」莎敏問。

沒有人知道答案。眾人往樓梯上看去，因為上面的窗簾都拉開的關係，所以可以看到整個樓梯間的模樣與四樓的天花板。

「這個高度，大概是通往四樓吧。」迪羅說。

「薇里就在上面！」莎敏於是走上階梯。

「慢著！不是說上面有很多怪物？」

「外面的怪物都離開了。上面的怪物，可能也因為夏謬的死而逃走也說不定。」

「還不確定吧？而且殺死夏謬的人，也可能就在上面。」

「先上去看看再說！」莎敏繼續登上階梯。

這時，克諾看著夏謬的屍體。

他懷疑這個能使喚邪神的人物，真的就這麼死了嗎？他手伸向夏謬的脖子，想探探她的脈搏。

怎知就在那一瞬間，一種從未經歷過的強烈思緒竄盡他的大腦。

是幻視！

眼前的景象完全改變，呈現出夏謬這個人過去所經歷的回憶。

具體又強烈，就連夏謬本人的思想都流了進來。

克諾正感受著與過去不同，非常深邃又沈重的幻視體驗。

「克諾！莎敏她……」

迪羅本來想叫克諾，確認是否要上樓，卻看到他就這麼定格不動。仔細看，他的模樣，就跟當時在翻覆的遊覽車上，所出現的神遊是一樣的。

迪羅覺得，也許不要打擾他的幻視較好。於是他也爬上階梯，優華也跟在後頭，一起前往四樓。

迪羅頭一遭登上四樓，對這個房間的寬敞與牆上詭異的圖紋感到驚訝。

他們也看到倒在牆邊的戴勒的屍體，但不知道他是誰。

「這是什麼鬼東西啊？」

在他們眼前，那些奇形怪狀的小怪物已經都不見了，只剩下兩隻龐大的奇妙生物。

一隻看起來就像是由好幾百支白色觸手糾結而成的物體。迪羅心想，如果把一團白麵條，放大到兩公尺高，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另一隻看起來是個人形，像是有一百多公斤的胖子，仰躺在地上，肚皮都撐破衣服了。可是仔細一看，才認出那個胖子是荷亞！

「荷亞！」

莎敏正想走過去時，迪羅拉住她，表示讓他走先在前面。

迪羅一步步慢慢靠近荷亞，她看起來像是在睡覺，那反覆隆起又下降的腹部，看得出來她還在呼吸。

「荷亞！妳聽得見嗎？荷亞！」

迪羅已經來到荷亞頭的旁邊，正當他蹲下來，想要伸手觸碰荷亞時，突然！

「喀啊啊啊啊！」

荷亞突然睜開眼睛，發出驚人的叫聲。嚇得迪羅向後坐倒在地上，莎敏也後退了幾步。

「再給我吃！再給我吃啊！我把你們全都吃掉！我連妳也吃掉！」

荷亞聲音變得低沉又洪亮。

迪羅仔細看著荷亞，那模樣已經不像是人了。

她的雙眼變成橘色，瞳孔像貓一樣。黃白的牙齒像鯊魚一樣尖銳。本來的左手，黑腫得已經看不出原形，反而變得像棵翻倒的蘇鐵。尾端長有好幾根放射狀的觸手，約有三公尺的長度。不會活動，看起來就像被沖到海岸邊的大王烏賊屍體一樣。

「妳到哪去啦？不是要我吃嗎？我吃給妳看啊！有膽妳也讓我吃啊！」

荷亞那不知所云，但嘶聲力揭的吼叫聲，讓在場的人都嚇得發抖。

迪羅持續向後退，深怕身上哪一部分真的被她咬下。莎敏也怕得摀住耳朵，荷亞的一字一句，都讓她痛苦地落下淚來。

從她的說法，還有嘴邊的血痕，可以知道夏謬把原本在這房間裡的小隻怪物，通通餵給荷亞吃掉了。

他們在恐懼荷亞的同時，也同情她的遭遇。他們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無助地楞在那裡。

「是誰？」荷亞冷靜下來，聽得出語氣理智了些。「是迪羅嗎？還有莎敏？」

荷亞認出了他們兩人。

「荷亞！」

迪羅發現荷亞回復理智後，戰戰兢兢地來到她旁邊。

「夏謬呢？她到哪去了？」

「她已經死了，妳不用再擔心了。」

「真的嗎？」聽到迪羅這麼說，荷亞看來有點開心。「她死了嗎？真是太好了！我本來想吃掉她，想啃光她的骨頭！是她害我變成這個樣子的！」

「別再說了！已經都結束了。」

大家都不想再聽到她的吃人宣言，希望她不要再說了。

「不，還沒結束。」荷亞看向迪羅說。「迪羅，請你幫個忙。」

「什麼事？妳說。」

「殺了我。」

荷亞的要求，讓迪羅幾乎忘了呼吸。

「把我殺了，終結這場惡夢。」

「荷亞，妳……」

「你覺得我這個樣子還算是個人嗎？我吃了好多恐怖的東西，已經是個名符其實的怪物了。拜託，殺了我。趁我還不算太瘋狂之前……」

迪羅哭了。他明白荷亞的心情，要她不要放棄希望什麼的，那種話太殘忍。

「求求你，幫幫我。讓我脫離這場惡夢……」

「我知道了。」

迪羅拿起那把短劍，緩緩舉高。

巴塔德匕首，跟慈悲短劍一樣，用來結束痛苦的夥伴的性命。終於在這時候，進行它原本溫柔又殘忍的工作。

迪羅雙手一揮，劍身刺進荷亞那肥滿的胸膛。劍柄傳來荷亞心臟最後的鼓動，溫熱的血，漸漸流出她的體外。

「啊……終於可以從這惡夢之中……醒……來……」

荷亞已經不再說話了。那安詳死去的面容，收斂起黃眼與尖牙，就像普通人類的樣子。

迪羅拔出刀子，手上殘留著荷亞的心跳感。一個不小心，讓短劍掉到地上，原來是他的雙手在發抖。

「我把荷亞殺了……」

「……不，你只是結束她的痛苦。」莎敏手放到他的肩膀上。「謝謝妳救了她。」

就在這個時候，從那堆白色觸手糾結物中，傳來微弱的聲音。

「啊……啊……」

當他們往那一看，只見一支手伸出來，像是要抓住什麼東西似的。

「薇里！」

也不確定是否真的是薇里，莎敏跑過去。也不在乎上面那層腥臭的黏液，她抓住那支手一拉，一個赤裸的女生被拉了出來──

「薇里！妳沒事吧？妳認得出我嗎？」

只見薇里眼神恍惚，只能發出斷斷續續的聲音，虛弱又短暫。

「啊……啊……啊啊啊……」

也許真如克諾所說的，薇里已經精神失常了。可是看來外表並沒有受傷，莎敏還是很高興她還活著。

「還活著！薇里還活著！」

知道他們成功救出薇里，迪羅也是很高興。但是他還是很擔心那團白色觸手，說不定會突然動起來抓住他們。尤其是迪羅看到地上，有一件傑本的四角褲掉在那裡，懷疑該不會傑本被帶到這裡吃掉了。

「我們趕快離開這裡吧。」

就在莎敏扶著薇里，準備離開時。

「啊啊啊啊！」突然優華發出尖叫聲。

原來，本來以為全被吃掉的小怪物，有一隻漏網之魚。長得像蝙蝠又像蜘蛛的怪物，僅只有一個手掌大小，牠躲過夏謬的眼線，一直埋伏在角落。

牠鎖定距離其他人較遠的優華，跑到她臉上，把尖尖的長牙刺進她的左眼。

「優華！」

迪羅趕進過去，把那隻怪物抓下來，憤怒地丟到地上後，一腳踩死。

而優華的左眼被吃掉了。她疼痛難忍地捂住半邊臉，止不住血。

「好痛！好痛！迪羅！」

「沒事了，我就在這裡，已經沒事了。」

深覺不該繼續待在這裡，迪羅趕緊叫莎敏，快點離開這個危險又瘋狂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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