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琉湘,二十歲,是雲舞城繁花樓的頭牌。
我爹爹是鎮上私塾的夫子,娘親是城中最令人羨慕的夫人。他們以前是宮廷教坊裡的老師,相戀之後跟教坊請辭,搬到縣城去。
我在家中排第三,在我之上還有兩個哥哥。作為家中幼女,我可謂是在萬千寵愛中長大。他們若然知道我現在是雲舞城一舞千金的花姑娘,定會把我的腿打斷,讓我不能再跳。
可是他們永遠也不會知道,因為他們都不在了。
八年前的一個秋夜,家裡走水,爹娘和大哥們走避不及,都葬身火海,獨留下我一個人跪在衝天紅光前,涕而不言。
那時站在我旁邊的是夏無良,是他將我抱離火場的。
我到現在也依然記得他那時的衣袍,烈紅如火,儼然就是一條火舌,張牙舞爪,想著要吞噬一切般。他在火堆裡朝我衝過來時,我還驚得縮成一團,直到被他抱到屋外,才勉強回過神。
說實在的,夏無良對那時的我而言,沒什麼存在感。即便是在大火快被聞訊而來的鄉民給撲滅的時候,我腦子仍滿是失火的事。只知道,我的家人被燒成了灰,我再也見不得,摸不著他們了。
我幾次要衝回屋內,和家人同身共死,是夏無良按著我,不讓我動彈分毫。
鄉民們來得快,散得也快。說了幾句 "節哀啊......" “這孩子真可憐。““還真是不幸“諸如此類後就都走了。畢竟再說下去,自己有可能惹上不必要的麻煩。太過憐惜這個孩子,早晚會被群眾指著要你把他帶回家去養。同情別人最後倒會成了被同情的對象,他們當然會避之則吉。
誠然我爹是他們孩兒的夫子,我也不過是別人家的孩子。
這種結果,我早就料到了。2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i24Hzr5lM
夏無良是唯一一個沒有撇下我不顧的人。
我在灰燼前跪了多久,他就在我旁邊站了多久。
說實在的,我對那一夜,其實記得不太真切。不過,在我僅有的幾次抬頭間,視域裡都有他那紅得比火焯眼的身影。
第一次,他給我一塊布,讓我拭去臉上的灰塵。
第二次,他給我一件衣袍,讓我披好。
第三次,他向我伸出手,讓我跟他走。
彼時,天邊已經泛紅。夏無良的紅袍融於天際,我沿著他骨節分明的手指向上望,逆光中,我看不清他的臉容,卻仍足以瞥到他唇邊溫柔的弧度,如寒夜過後第一縷晨光般,溫暖如春。
人總會在某些特定時刻變得莫明堅決。這些時刻往往與危難相關。就好比你在汪洋裡漂浮著時看到一艘船,你不會去管那是賊船,是商船,還是什麼別的船。你一定會登上它,因為不上,你肯定會死;反之,你還有一線生機。你怎樣也會將自己的所有賭在那條線上,因為生與死的關係太大,大得令人忘了別的閒事。
夏無良於我正正是那一艘船。他的手就放在我跟前,抓住了,我可能會活下來;拍開去的話,我應該過不了多少天。
於是,我沒想他是誰,沒管他為何會在深夜出現在這條街上,更沒顧他究竟打著什麼算盤……就這樣我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把自己搭了上去。
二十歲的我若然回到十二歲,也依然會這樣做。畢竟一個一直嬌生慣養,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姑娘,在彼時確實別無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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