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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走廊,入夜後顯得冷清。這時間也只有練習室還會有些人潮。
空蕩寂靜的走道,像是攏長的隧道,彧是永無止盡的單向道。不知通過後會到哪裡。
鞋底踏過地板,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像是擁擠的候車月台,更像人生的最終站。
她停下了腳步,回音在三秒後也靜止了。雙眼凝望著前方,眼珠閃爍不定。太過寂靜的空間,會讓人產生幻覺。
沈熙蕾繃著肩膀,停留在走廊中央,她考慮是不是該回頭確認。
也許是心理作用,但是她真的覺得有人在身後,當她踏出一步對方也踏出一步。
該、不該?思想的分岐點上,她想到那些故事。別回頭,回頭就回不去了!快跑!
可是她還是回頭了,因為那只是故事。轉角處彷彿有一道人影隱身進入牆邊,也可能只是她將陰影活化的結果。
沈熙蕾緩了口氣,繼續往前走,又走了一段,她依然覺得有人跟著自己。利用眼角餘光看去,漆黑的走廊使她看不清。她加快步伐,傳來的回音更加凌亂了。
雖然沒有跑起來,不過步調高了一倍,疾走的她終於來到走廊的盡頭,轉向朝著樓梯。此時她不能繼續快步,太暗的階梯,如果快步風險過高。
壓著起伏的胸口,說服自己都是心理作用,往下樓的階梯走去,就在上下樓間擺放連身鏡前。
她見到自己,然後是身後的黑暗部份,隱約的見到了些許的白,一排貝齒,一個人!
黑影上前一步,沈熙蕾大放駭然,她沒時間呼喊,粗糙的麻繩困住了她的脖子——勒緊。
皮膚被擰壓的難受,呼吸困難,空氣被抽離的真空環境,她伸手扯著阻礙呼吸道的麻繩,可是掙不開。
因痛苦而扭曲了臉龐,眼珠瞇成一線浸滿淚水,耗盡全身的力氣卻只是徒勞。鏡子中的自己漲紅了臉龐,已經開始發紫,也漸漸發黑,視線變得模糊讓她看不清。可是有一部分卻相當清晰,那個人在笑。以及她一步步走向了死亡,
緊抓麻繩的手逐漸無力,毫無目的的往旁邊移去,在逐漸崩散的意識下,她觸摸到不屬於麻繩的一部份。
熙蕾顫抖的手彷彿求饒般,抓著對方,可是沒有多大的作用。那條麻繩還是緊緊勒住自己,也許她還在笑,視線已經消失了,僅剩的知覺留在那隻稚嫩的手上。
~
有人在呼喊她——一聲一聲,一次又一次。
溫柔、擔憂,充滿關愛的呼喚著她的名字。
肌膚藏在學生制服下,被摟著,感覺對方的身體緊貼著她的手臂、肩膀、背脊,散發著溫暖,和沐浴乳淡淡的味道。
——又是夢嗎?好真實的夢。
慵懶的思緒勉強轉動著,剛剛她夢見熙蕾,如今還在夢中,只是夢境變了。
懶散的不想起身,她已經被連日來的惡夢困擾的神經耗弱了,現在讓她做一次,一次就好,不是惡夢以外夢吧。
她期待張開眼看見誰呢?蕭老師嗎?等等,她在哪裡?宿舍?不對——她在練習室,然後累了就休息一下,然後呢?
「曉霜~曉霜~妳怎麼了?」那聲音還在,如此的真實。
不是夢嗎?她張開惺鬆的雙眼,視覺還是渾噩。四周依然漆黑,微弱的月光是唯一的光源。
她知道她不在寢室,她在練習室。
那聲音更加急切了。「妳醒了嗎?沒、沒事吧!」
感覺肩膀的力度加重了,她疑惑的看向一旁,腦袋嗡嗡作響,視線還沒恢復,聲音聽來有些模糊。
是誰?誰在和她說話?
看著身旁,她穿著校服,臉龐卻像過度渲染打上了一道光影,看不清楚。
長髮披肩,可是是誰?轉動著倦怠的腦袋,她只想得到熙蕾。
「熙蕾嗎?妳沒事,太好了。那只是惡夢對吧!」
她鬆了口氣。
「不、不是,妳沒事吧?」
那聲音又說,可是她只捕捉到不是兩個字,不是熙蕾,那是誰?誰會在這?
——學姐!
湧出的念頭像恐怖片瞬間驚悚全身細胞,那道模糊的臉龐幻化成一張慘白的臉。額頭上鮮血滾滾落下。
「走、走開,別、別過來!」
「曉霜?妳、妳到底怎麼了?」
那聲音更加擔憂了,可是另一道聲音響在她的腦海中:妳怎麼了?剛剛不是好好的嗎?接受我,幫我復仇。對,別抗拒了,幫我,也是幫助妳自己。
不同於關懷,那是冷酷邪惡,極盡瘋狂的聲調。
杜曉霜用力推開對方,她恐懼的全身顫抖。那不是她想要的,她沒有殺人!
此刻她只想逃跑,逃離祂的誘惑,逃出這裡。
強扯著顫抖的雙腳,衝向教室大門,因為恐懼使得雙手不靈活,明明是喇叭鎖,卻因為過度顫抖而轉不開。
她從地上爬起來,朝曉霜追來。
「不要——」
這道嘶喊,門把如獲釋放般喀噠的開了。杜曉霜衝了出去,四周還是漆黑的,可是她卻看到光亮,追逐著光亮就能擺脫惡靈,她深信。
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朝著前方光源衝去,身後傳來一聲大吼:「杜曉霜——」
那像是蝴蝶終於脫離蛛網的的憤怒咆哮,卻又像是哀傷而淒厲的唉鳴。
光源瞬間放大,籠罩著她全身,輕鬆、自由,彷彿再也沒有困擾了。
她覺得自己飄浮在雲端,然而右腳忽然被纏住,隨後延伸到左腳被緊緊抓住。
天啊!不、放開我!她恐懼的吶喊,光茫像被關進盒子中瞬間消散。
右腳劇烈的疼痛著,感覺自己倒掛著。
視覺再次湧現,她真的倒掛著,距離是六層樓高,如今現實終於和幻覺分離。
「救、救我……誰、誰來救我!」她顫抖道,淚水滑落,朝著黑暗中墜落。她不要,不要這麼死去。
左腳的知覺還在,只是一瞬間被右腳的疼痛掩蓋,如今它從腳踝延伸到小腿。
曉霜看著六樓的矮牆,那有個人,他雙手抓著她的左腳,一吋一吋的往上拉。
身子慢慢上移,卡在欄杆上的右腳在這時還僵直著,不時利用痛覺表達它的存在感,然而曉霜沒得抱怨,因為對方盡力的搶救她。
「把手給我!」卓聖頤大聲道。
如今雙腳已經跨在欄杆上了,擔心她會掉落,卓聖頤還是用手臂攬住她的左腿,同時伸長了手。
曉霜沒有多想,眼前的狀況也讓她無法思考,她只能照做。
用力的將上身撐起,迎合那隻救贖的手。
「還差一點,快了,再上來一些。我抓到了,抓到妳了,沒事的別怕。」
指尖終於觸碰在一起,她被抱了起來,左腳的壓力消失了。但是她還是無法思考。
僅有的想法徘盪在腦中,任由它在腦中做用,然後照做。
緊緊抱住卓聖頤,淚水再度浸濕臉龐,她差點死去,可是如今她活了下來。像是想用這個擁抱傾訴她的不安與惶恐,想感受結實的臂腕帶來的安全感。
她聽見卓聖頤安慰的言論,遊移在她背部使她心安的手掌。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還是維持著擁抱的姿勢,察覺到對方的體溫,結實的背部浸滿汗水,頭髮也是,同時能想到剛剛他救自己是費了多大的勁,也想到現在兩人的姿勢。
曉霜輕輕推開卓聖頤,想自主站立,可是才推開一些,重心隨即偏離,讓她不得不撐著一旁的欄杆。
她的右腳懸空,試探的將它放回地面,猶如一道電擊刺痛全身,看著右腳,就是隔著長褲包裹在襪子下,還是看的出來它腫多麼嚇人。
卓聖頤沒有說話,更沒有詢問發生什麼事,兩人沉默著。
「我、我先回去了。」曉霜打破寂靜,她害怕他會問,那樣她不知怎麼回答。拖著右腳,扶著欄杆,一跛一跛的往前走。
走了兩步,隨即又被阻撓。「我送妳。」
「不用我自己可以……」她想拒絕,可是發現卓聖頤的目光並沒有看著她,而是她的右腳。
「我送妳回去。」他又說了一次,堅持的口吻,命令的口氣。
卓聖頤將她的手撐在自己的肩膀上,走了兩步曉霜又停下來回頭看著練習室。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剛剛全都是幻覺嗎?練習室還是漆黑的,看起來什麼也沒有。
「啊!」曉霜驚恐的叫出聲,身體再度失去平衡,一屁股跌到地上,右腳被壓在下面,疼的她淚水潰堤。
「怎、怎麼了?」卓聖頤問她,攬腰將她抱起。
「沒、沒有。」她回答,聲音恐懼的不能自己,腦海中滿是惶恐,甚至默許現在的姿勢。
卓聖頤抱著她,往樓梯走下去。曉霜有一股衝動想將臉埋到他懷裏,雖然她壓抑住這個念頭,但是也提不起勇氣再度確認練習室中的東西。
剛剛,在那一瞬間,她看見了什麼。一雙腳,蒼白的小腿、泡泡襪、制服的皮鞋,也許還有些許的裙擺,那是夏季的制服。
——鬼學姐,這三個字在她心中滋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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