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帆宇之前留意到,任鍾靈即使晚上發了噩夢,翌日都只會在日記記下她的美夢,噩夢部分不是輕描淡寫便是隻字不提。最初他以為她只是醒來遺忘了夢境,後來他覺得不妨運用陳佳佳的測謊能力來確認一下。
這些月來,他總在擔心她的身體、她的情緒、她的能量、她的預知⋯⋯他擔心她會每況愈下,無法承受,最後留他獨活,這是他不能接受的後果。
她的欺瞞令他失控了,他沒想到自己會那麼憤怒,那麼狂暴。他不能忍受她有任何一分差池,卻沒想過自己會成為傷害她的劊子手。
病房內,江帆宇緊執著任鍾靈寫下夢魘的那張紙,看到這刻躺在床上了無生氣的她,他恨極了自己。
任鍾靈昏迷了五天都沒有好轉迹象,她一時沉睡,一時夢囈,一時哭喊。江帆宇二十四小時待在她身邊,怕她在陌生地方醒來會受驚,怕她見不著他會傷心,更怕她一睡不起。
某個晚上,身心俱疲的江帆宇伏在床邊幾乎睡著,他忽然感到一股黑暗氣場悄然靠近。他站起來擋在病床與房門之間。
門一推開,竟是多年未見的那個人,他的父親。
多年不見,他的父親仍是母親口中的書呆子模樣,架著一副粗框眼鏡,一身整齊的條紋西服,氣定神閒而陰柔,跟那個一頭亂髮、滿面鬚根的粗獷兒子,形成極大對比。
江父自顧自地在沙發坐了下來。
「你來幹甚麼?」江帆宇沒想過會再見到父親,更沒想過會在這種情況之下。
「來看看兒子⋯⋯的女人。」江父道。
江帆宇擺出防備的姿勢,心裡狐疑其他同伴為何沒有制止他父親進來。
「你別緊張,我這次來可是通過正式渠道安排的,來幫她引導體內的暗能量,讓她早日醒過來。」江父端詳著任鍾靈。
「為甚麼?你們有何居心?」
「我來香港是接你媽,過來醫院是順路罷了。」他知道兒子當然不會接受這原因,接著解釋:「而且,我們最近發現有個暗谷門的小鬼在搞事,在任鍾靈身上用了血咒。」
江帆宇愕然。血咒是強大而陰險的禁術,不論旭光門或暗谷門的人都禁止使用。
「是誰?他在鍾靈身上做了甚麼?」血咒的功用會因應使用者的能力有異。
「就是去年加入的那個張俊南,他用血咒,配合自己左右別人思緒的能力,去干擾她的夢境,最初他或許只是想在夢裡給她下暗示,但偏偏她自己本身的能力也與夢相關,令情況變得複雜。」
張俊南為何要加害任鍾靈?江帆宇暗自思忖。是因愛成恨?但明明當初是他放棄了任鍾靈。想令任鍾靈投靠暗谷門?但這禁術連暗谷門都禁止使用,風險未免太大。
進行血咒,必須取得被害者的血液。他也想不通張俊南如何能拿到任鍾靈的血,這大半年來,他們只見過兩次面,一次是卡拉OK舊同學聚會,一次是在大學校園。
「要進行血咒,所用的被害者血量當然越多越好。不過,那小子只是要干擾她的夢,不是要直接操控她本人,所以只需要一丁點血便足夠了。你們旭光門沒教這些嗎?」江父純粹從教學角度出發。
「我對這些旁門左道沒興趣。」江帆宇倔強回答。
「總之,我們現正追捕這個張俊南,在抓到他之前,你得看緊你女友。」
「你不用說我也會。」他少有地表現出少年時期的叛逆態度。
「為表暗谷門的歉意,這次我才會過來幫她。」江父不願坦承自己有任何幫助兒子和未來兒媳的私心。「原本由得她睡個一年半載也沒有不好,只是張俊南一日未被找到,他一日也能在夢裡折磨她。
「長此下去她會被夢吞噬,無法甦醒,即使能醒過來,也可能因靈魂受損而變得癡呆。你來決定吧,是否接受我的幫助?」
江帆宇心裡有八成相信父親,但事關重大,還是呼叫了一聲:「阿磊!」
齊磊隨即推門進來,他和同伴一直在門外戒備,只是給江帆宇父子一點私人空間。
齊磊把文件交給江帆宇檢查,同時跟他耳語道:「剛才佳佳測過了,他說的都是真話。」
江帆宇讓路給他的父親走近任鍾靈,雙眼仍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江父把手放在任鍾靈的額上,引導出她體內多餘的暗能量,好一會後他說:「能儲存兩種能量於一身,她的身體真有趣。」這次江父純粹從學術研究角度出發。
江帆宇不理他的著眼點,問道:「她情況如何?」
「這一、兩天應該能醒過來了。」完成任務,江父不打算久留,從袋中拿出一個小木盒給兒子:「這是一個熟人給我的,你讓她貼身配戴裡面的東西,可保她在夢裡平安。」
臨出門前,他以閒話家常的語氣說:「對了,我會留在香港一段日子,就住你媽那裡,你就暫時不要回老家了。」
江帆宇恨得牙癢癢,把木盒收好後,只管走到床邊牽著任鍾靈的小手,撫著她的額頭輕喚:「小懶貓,明天要起來了,知道嗎?」
江父踏出房門後,想到兒子,想到他的女友,想到那位女友的父母,覺得那個年輕女孩長得真像她的母親。他勾了勾唇,回想起自己的少年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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