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計程車,李葭吟感受著甫出院的身體傳來不協調的滯重感,初秋的乾燥空氣當中,熾烈的豔陽依舊張狂。
她不由得舉起手來,卻遮掩不住熱浪的張揚。跋扈的溫度侵襲著尚未完全復原的身體,叫人難以承受盤旋心底的不安。
走向業務科辦公室,電動門甫一開啟,映入眼簾的並非往常早到時看見的空蕩蕩房間。時間早已過了正常的到班時間,熟悉的同事們聽見開門聲,紛紛轉頭望向她,儘管是如同煙硝密佈的戰場般,令人精神緊繃的工作場域,李葭吟的現身還是引起了一陣鼓譟。
「李科長回來了!」
「嗚啊,葭吟科長,歡迎回來,妳沒事真的是太好了……」
科員們不分男女,都從自己的位子上站了起來,她們帶著真心的笑容迎向李葭吟,那熱切的眼光,能夠確切感受到直率的關心。
簇擁著她的女職員當中甚至還有人安心得哭了起來,反而是當事人的李葭吟看得一臉狐疑。
「科長妳擔心死我們了,要是沒有妳在,這公司還能怎麼待呢?」一位女職員語帶哽咽的說。
「咦?謝謝妳這麼關心我,我沒事的,真的……」
穿越過度熱烈的迎接陣仗,回到自己的座位時,滿桌子的祝福卡片和零食山,又帶給她第二次衝擊。
「這是全科室的人給妳的心意。」葉冠凜站在科長桌旁,那自若的神情彷彿這一切稀鬆平常,「雖然我也有提醒她們不要太誇張的,但大家就是忍不住。」
「冠凜,這難道是你安排的?」
「憑妳的判斷力,我想應該看得出來是不是吧。妳何不拿卡片起來讀看看呢?」
葉冠凜帶著意味深長的笑容,留下差不多要被疑惑給淹沒的女孩,回頭整頓辦公室裡一度失去的秩序。
在這瞬間,業務科彷彿有庶務科從前那麼熱鬧。
她拿起一張又一張的卡片,躍然的祝福、縈繞的牽掛,在字裡行間騰湧著令人無法迴避的波瀾。
「給最辛苦的葭吟科長,趕快好起來喔,沒有車頭的列車走不動的,妳是能源滿滿的超級火車頭,我們等妳回來!」
「給科長,妳總是比大家都早來,又比誰都晚走。我以後會盡量努力不要扯妳後腿的,所以快回來吧,大家都愛妳。」
「給大家的科長,我們直男黨最大的驕傲就是:史上最棒的主管同時還是公司最正的正妹,請趕快回來給我們力量……李科長是大家的!」
儘管有幾張卡片看起來有點意義不明,但從中傳來的溫度卻似乎毫無虛假。李葭吟發現自己必須要使出渾身解數,才能夠阻止眼底的溫熱淚水擅自決堤。原來同事們都有看在眼裡嗎?原來她並不是像自己想的,給人既嚴厲又無趣的印象嗎?
她將視線往上一抬,在葉冠凜的勉力安撫之下,卻仍有半數的職員不捨得坐下來,殷切的眼神望得她差點禁不住鼻頭傳來的酸楚。
「謝謝大家的關心,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各位說的那麼好,但有妳們的祝福,我會比從前更努力的。我們一起加油吧?」說完,李葭吟一手握拳,做了個「加油」的手勢。
「加油!」職員們開心地回應著,隨著此起彼落的落座聲響,大得遮不住的私語仍是越過屏風,鑽進了她的耳裡,「雖然平時總繃著一張臉,但其實大家都知道我們的科長最可愛了,根本就是公司的瑰寶……」
她坐了下來,在卡片和餅乾零食堆中間挪出了個位置,將自己的小臉埋在雙手之間。溫熱而濕潤的淚水終究沒能全部擋住,那甜中帶了點酸的心緒,單憑她小小的手掌,畢竟是難以遮掩的。
「吶,給妳吧。」葉冠凜靜靜地走到一旁,拍了拍她的肩膀,遞上了一小包面紙。
「嗚……謝謝你冠凜。」李葭吟笑著接過手,「我還以為你要給我沒做完的報表呢。」
「開玩笑,我已經答應過路人,不會讓妳回來之後還得加班,男子漢大丈夫,說到要做到。」
「你確定?你以前也有答應過我啊,難道你以前都是騙我的?」
「欸……我的良心發現了,這樣可以嗎?」面對臉上兀自帶著淚痕,卻帶著少見的獪黠笑容狠狠虧他的李葭吟,葉冠凜只得趕緊歪過了頭,面紅耳赤的從胸前口袋取出他的平光眼鏡戴了起來。
「你的『老二哲學』不是教你不可以拼第一嗎?竟然讓做科長的這麼放心,這樣子不像你喔。」女孩一面擦著眼淚,一面力道絲毫不減地戲弄著葉冠凜,面對這麼可愛又小露毒舌的李葭吟,滿臉無奈的他只得乖乖站著挨打。
「好啦,看妳這麼有精神,也許是真的沒事了。整理一下妳的心情吧,妳晚點不是要去秘書室一趟嗎?」
「秘書室?」聽見葉冠凜這麼一説,李葭吟登時整個人都被拉回了工作模式,「怎麼回事?」
「咦?妳沒有聽說嗎?不會吧,竟然是找我轉達,不是透過公司的內部信件,或手機簡訊通知妳?」看見她的反應,葉冠凜也油然升起一絲不安,「龐總不知道為什麼在找妳,說要在秘書室開閉門會呢。」
§
在秘書室裡有一個由玻璃帷幕所包圍的會客室,除了接待眾多貴客之外,偶爾也用於管理階層的閉門會。
李葭吟戰戰兢兢地來到秘書室門口,由職員帶領她進入會客室內等候。冰冷的皮革座椅令她感到一陣惡寒,過於乾淨透明的玻璃帷幕,給人一種容易被監視的緊張感,就連光可鑑人的茶几,都流露出一絲令人坐立難安的透心涼意。
這個會客室,此刻看起來卻更像是審問室。
粗重的腳步從門外迫近,從皮鞋和高跟鞋的蹬扣聲聽來,來者足有三人。
依序走進的兩男一女,讓李葭吟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寒氣。
「呆站著幹什麼?我記得要妳的副科長轉達說要來開會,沒叫妳來這裡罰站。」
先說話的是總經理龐丞秩,他明明知道依李葭吟的個性,絕對不會在主管落座之前先就座,還是要刻意酸這麼一下。
隨後入座的是財務長韓湘吟,從她始終冷如冰霜的面孔上,難以猜測她的心情。
但最令李葭吟喪失平常心的,終究還是那個男人。
「坐。」他平淡的吐露出一個字,在場的每個人就像觸電一般,以超乎尋常的速度落座。
幾束銀白色的鬢髮說明著他的歷練,銳利的眼神猶如明月當空般清冷,不苟言笑的神情卻叫李葭吟看得十分熟悉。
那是她的父親,雷走安全顧問有限公司的執行長,實質上的公司擁有者——李決印。
「李執行長好,龐總好、韓財務長好。」在座位上猶如一隻驚弓之鳥的李葭吟,以職務性的問候顯現著她公私分明的態度,「這次閉門會沒有行前通知,不知道有什麼事呢?」
「還能有什麼事!」龐丞秩鼓著一張胖臉,臉紅脖子粗的吼道,「公司被妳搞慘了,妳知道自己都在幹什麼嗎?不中用的廢物!」38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4e5tfRGVS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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