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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漸沈,李葭吟在她舒適柔軟的床上輾轉反側。
也不全然是因那有關於青眼魔女的幻象——雖然這件事情也很重要,但遠不及一門之隔,那個正在自家客廳的男生令人在意。
雖然只是一剎那,但陸仁昕確實露出了黯淡的表情。談及家人,這個總是面帶微笑的大男生,竟短暫地失去了色彩。
會不會自己那麼在意陸仁昕,也是因為兩人家庭的複雜狀況,在無防備的接觸下產生了共鳴?
李決印,雷走的CEO,將工作與事業擺在超越一切的位置,甚至為了公司,連家庭都可以捨棄的男人。為了這個男人,李葭吟隱瞞自己的家世,以大學新鮮人之姿,通過重重關卡,擠進父親一手創辦的頂尖維安企業「雷走」,打算腳踏實地從基層爬到管理階層,用實力證明她有能夠撐起企業的力量,要那個曾拋下家庭的父親,回頭去擁抱真正應該珍惜的人。
賭上了自己的人生,她想要去否定那個男人的價值觀。
時而在夜裡,和母親歡暢地聊過天,或歷經了愉快的聚會後,女孩也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太倔強了點?三年過去了,自己在很短的時間裡爬到了小主管的位置,「最年輕有為的職場新女性」、「任職於萬塔伊全國最頂尖企業的年輕主管」這些名頭,是否實至名歸?
「不知道路人是怎麼看的……」她喃喃自語道。
關於這個身陷家族桎梏的人生,那個帥得不太科學,腦袋靈光又身手明快的打工仔,又有什麼樣的想法呢?
好想要知道。
客廳傳來了細微的聲響,客用衛浴裡淅瀝的水聲彷彿夏日的急雨,澆淋著縈繞不去的憂思。
不知道支撐著他那矯健身手的體態,又是怎麼樣的呢?是不是既好看又結實,甚至還沾染了在外連日奔波的滄桑?他隱藏在長袖制服下的臂膀,是否有著令人安心的線條,那黑色短髮在淋漓的水霧當中是否閃閃發光……
「唔嗯嗯!!」
李葭吟,二十五歲,生平頭一遭,有年齡相仿的男人在自家過夜。少許的憂慮終究沒能蓋過對陸仁昕逐漸增長的在意,各方面的想法,撞擊著她原本平靜的心湖。她將自己紅得發燙的耳根蒙在棉被裡,琢磨著今天的夜晚,肯定要比以往都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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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的鬧鐘照例在六點鳴響,陸仁昕從沙發上驚醒,面對不太習慣的天花板和周遭景物,這位大男生感到有些不知所措。大概花了二十秒的時間,他才終於想起自己不在家裡。
這裡,是一位女孩的家。一位既美麗,又有著純真笑容,在職場上卻老是強迫自己擺出一副正經八百模樣的可愛女孩的家。
她的身影,正以驚人的速度在腦海膨脹著,存在感之強,聰明理智如他,都要覺得有些迷惘。
但如今有另外一件事情令他特別震驚:
「我睡著了?」陸仁昕自問著。
自從十六歲的某一天起,他再也沒能入睡過。嚴重的不眠症讓他的身心從此無法承擔任何一個冠冕堂皇的正職工作,否則的話,那過長的清醒夜晚會令他陷入瘋狂。
不管是學生身份,還是正職上班族,深夜的兼差經常是被禁止的。幸好在這個時代,夜生活格外豐實,能做的打工還是相當多。透過謊報年齡,或者某些工作的寬鬆年齡限制,陸仁昕在無數的夜裡,利用滿檔的工作,消磨掉過長的清醒時間。
轉職為全能的打工仔,成了讓靈魂持續保持理智的唯一方法。
拿起手機一看,有來自「念傳」的訊息,以及多達十通以上的未接電話,通知欄上,滿滿的「劉儀潔」。
[我監看你的衛星定位,好像你很長時間沒有移動了。]
[這位置看起來不像是工作地點?]
[你又接新的打工了?回個訊息啊臭小鬼!]
[喂喂?你這小鬼,還活著吧?姐姐我可是要去睡了喔!要是我明天早上七點沒看到你回訊,我就要帶人去搜了喔!]
「……這臭老太婆,那不是還好我有轉成靜音,三更半夜的。」陸仁昕暗暗地碎唸了一句。
[我沒事,只是在朋友家睡著了。]
將訊息敲出去之後,他出神地望著主臥室的門。
在這扇門的後面,有個最近佔據了他許多心思的女孩,正暖暖地睡在床上。她很認真,又有點傻,和總是戴著面具的自己不同,不論在職場還是在私底下,這個女孩真誠地表現著她的一切。旺盛的企圖心、努力直面各種事物的莽撞、對喜愛食物的幸福感,以及面對他的時候,不加掩飾的羞澀。
陸仁昕,二十二歲,沒女友。唯一經常保持聯繫的女性,就是差點打爆他電話的劉儀潔。自己跟李葭吟比起來到底是誰比較害羞一點呢?他感受著臉頰的滾燙,覺得似乎在這件事情上很難分出高下。
沒時間了,得趕快先補妝才行——他看了看時鐘,才想起這件要事。
六年沒有睡過覺,憔悴的臉色堪比喪屍。如果不趕緊把昨天晚上洗澡前卸的妝給補回來,等李葭吟醒來,豈不是又要以為自己在做惡夢了?
仔細洗過臉,從背包裡取出乳液與化妝品,陸仁昕老練地對著鏡子擦乾臉頰。利用梔子花香的粉餅打底,再取出男用遮瑕筆,為眼睛周圍及其他細微的部位重點加強。
加上種種效果出眾的小道具,不出二十分鐘的時間,和特效化妝有得比的自然帥臉就被他給「還原」出來了。
「這大概是那個臭老太婆教給我的技能當中,最實用的一種了……」陸仁昕喃喃自語地說。
雖然也不敢確定這張臉到底是不是現在這個年紀的自己應該有的樣貌,不過隨著他的成長,劉儀潔都有幫他修改化妝的手法,至今接觸到的許多顧客與同事當中,還沒有人對他的容貌有過懷疑。當然,自己大方承認有化妝,針對臉色和帥度的議題也很容易唬弄過去,感謝這個開明的年代,身為一個有化妝的男人,也沒有太多人投予異樣的眼光。
只有那個粉餅的梔子花香氣始終揮之不去,不過包含李葭吟在內,沒人對這個香氣有什麼意見,應該是不難被大家接受的氣味吧。
正當他把化妝品收進背包,主臥室的房門推開了,一臉迷迷糊糊,頭髮蓬亂捲翹的李葭吟糊裡糊塗地走出了門外。
儘管陸仁昕勉力想要擺出自然爽朗的微笑,但他做不到。眉毛高高挑起的他很顯然沒有辦法保持正常心,眼前因為睡眠不足而有些迷糊的女孩,顯然不記得她的客廳裡有一位男生留宿。
一雙潔白的長腿從極短的睡褲延伸而出,反射著耀眼的白皙光澤。臉蛋上可愛的睡痕還有些微紅,在她伸著懶腰的同時,渾圓的胸線在潔白的寬鬆T恤上若隱若現。
「早……早啊。」陸仁昕吃力地別開他的視線,機械式地舉起右手說道。
「早喔……」
一陣沉默之後,李葭吟僵硬地退回房間裡,輕輕地關起門來,蹲在地上再一次把臉埋在雙手之間發出無聲的哀鳴,渾然不覺在門外的陸仁昕也正作著一樣的動作。
忙碌的一天伊始,酸中帶甜的空氣裡,梔子花的香味凝結在兩人的心底,勾勒著前所未見的風景。38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BR03x5r2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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