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找子遙師兄一事刻不容緩,休息了兩日,風文汐的傷大抵都好了,也是時候上路了,所以一早起床便打算向李若白道聲謝,順便也道個別。
只是畢竟人家救了自己兩次,連份謝禮也沒有,未免太沒誠意,可如今她身上一點值錢的東西都沒有,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親手煮碗甜湯作為謝禮。
端著甜湯,來到琴室前,除了聽見悠悠琴聲,還有些唧唧咕咕的談話聲,想來此時說話的人正是李若白的貼身侍衛:「探子回報,最近妖魔頻生異動,不像以前那樣散亂,反而像有組織一般。西邊江陵城效外的竹林也有異樣,不知為何,近日林中煙霧迷漫,有去求神的信徒進去之後,就再也沒有出來過。」
「妖族素來行事低調,眼下情勢似有大事將至。」李若白平和的聲音傳來。
「另外,屬下亦派人去查探過了。對仙峰自大火後,並無異常。」
聽見「對仙峰」三字,風文汐的身體不由得僵硬。
對仙峰上有玄天五行陣,界內的妖魔不可進,亦不可出。除此之外,法陣會壓制妖族的靈力,亂動妖力會遭到反噬,他們當然不敢造次。
少頃,李若白稍微提高聲線,似乎是向著她的方向道:「要進來嗎?」
風文汐起初不知道他在對誰說話,裡面突然變得鴉雀無聲,她才頓覺他是向著門口方向說,她愣了一下,驚訝於他的觀察力,猶豫了片刻,才推門走進去。
只見李若白盤坐榻上,膝上橫琴,十指輕柔地撥動著琴弦,琴瑟之音在空中飄揚,如風中絲絮撩撥人心。
瑾然站在他身側,見到風文汐,木然地對她點了點頭,臉上一如既往的毫無表情。
「文汐姑娘,幾日不見,傷可都好了?」李若白問。
風文汐把甜湯放至桌上,道:「王爺有心,傷已全然好了。」
李若白抬眼望向她,瞧見桌上的甜湯,再問:「這是?」
「之前文汐多有冒犯,還請王爺見諒。王爺救過文汐,大恩不言謝,我沒能準備什麼謝禮,這是我親自煮的甜湯,作為薄禮,還望王爺笑納。」
李若白含笑點頭,風文汐沉吟片刻,問:「你們方才說的……可是荊州城郊?」
「沒錯,妳聽說過?」李若白止住撥動琴弦的手,把琴擱在一旁,從榻上下來,示意風文汐一同坐於桌前。
風文汐坐下,黛眉微蹙,擔憂的神色在臉上一覽無遺:「那裡……是女媧族人另一棲身處,碧仙谷。」
從荊州江陵城出去,穿過萬青竹林,便是碧仙谷。
「妳先前說,魂玉一共有三塊?」李若白神色變得有些凝重,按了按太陽穴。
風文汐心想喝了真言散後,他幾乎把她所有的秘密都套了出來,再添幾筆又何妨,而且從夢錦和其他隨從口中打聽,李若白似乎也是個好人,於是她咬咬牙,輕輕點頭:「是。」
「所以,其中一塊在碧仙谷,另外一塊在……」
「南瓊山。」風文汐接了他的話,「我本來是打算先前往南瓊山找我的師兄,但現在……可能要先到碧仙谷一趟了。我今日來,除了道謝,也是來道別的,我打算明日便起程。」
以她所知,前往天界的入口有三,一是西北海之外的不周山,然而在水神共工與火神祝融交戰時,因共工敗北後,撞倒了不周山,該處的入口也隨之而消失了。
二是立於都廣之野的建木神樹,四神大戰後,天帝頒布旨意,命天兵砍斷建木,斷了天人之間的通道。至於為何天帝要砍建木,典籍沒記載,世間知曉的人恐怕也只有上天庭的神祇了。
最後,只剩萬山之祖——崑崙山。崑崙山幾萬丈高,山上有守住崑崙九重門的開明獸,任何生靈都不允許通過,風文汐唯一的辦法,就是到門前求西王母娘娘引導上天。
本來她是打算先到南瓊山找子遙師兄,再與他一起到崑崙山的。現在仔細回想,對仙峰一役來得突然,或許聖女還未來得及告知其他族人,而眼下竹林又出現莫名的迷霧,她應該得先繞過去碧仙谷,提醒其他女媧族人。
李若白輕嘆一口氣,看著風文汐不施粉黛的臉蛋,沉思了一會兒,問:「這裡離江陵城有一段距離,快馬加鞭也得數日,姑娘打算如何去江陵城?」
說來慚愧,以前在對仙峰,所有族人都把御劍之術練得出神入化,嗖嗖地飛來,嗖嗖地飛去,只剩靈力最弱的她學不會了,活了上千年還像個凡人用走的,說出去還真怕笑掉人大牙。
要是當初她有好好練功,用御劍之術,半日即能到碧仙谷。要是當初她有好好練功,或許她就能和族人一起並肩作戰,護住姑姑……
風文汐牽強地扯起唇角,嘴上說著:「我……可能要借匹馬。」心裡卻想著:「說是借,能不能還就再說吧。」
李若白揚眉,想起那天她轉瞬間滅了鈎蛇,還以為她會用什麼聞所未聞的法術日行千里,卻真真沒想過竟是打算借馬,他不禁笑了笑:「好啊。說起來,近日本王閒來無事,剛好江陵城離鄂城不遠,不如本王與妳同行,一來當作遊歷,二來路上也能護姑娘和魂玉周全。」
聞言,瑾然瞳孔微睜,眉頭緊皺,欠身在李若白身側輕聲道:「王爺。」
李若白知道他想說什麼,目光未移,提扇示意他噤聲,隨即再問:「姑娘意下如何?」
風文汐沒想過他會想要同行,一時語塞,支支吾吾地回:「此番路途遙遠,王爺日理萬機,恐怕不太方便……」
「方便,也無事需理。」
「妖族不安份,路上多有凶險……」
「恰巧本王向來有逢凶化吉之運。」
「……」
二王爺突然怎麼了這是……看著也不像在開玩笑。
風文汐額上滲著薄汗,王爺唇角微翹,笑得真摰,兩人一時間相顧無言。
她的「路途遙遠,多有凶險」是否說得太雲淡風輕了些?實際上會遇上什麼妖怪,會不會遇到妖軍,她自己也說不上。她連自己都未必護得住,帶著兩個凡人會不會不太合適?
不知怎的,夢錦的話突然彷如在耳邊響起:「王爺生來有辨妖之能,武功超卓,會畫符,懂道術,堪稱再世仙人啊!看!連西山妖怪都奈何不了他!」
……或許也未必需要她保護?
她想得出神之際,李若白眼角餘光瞥見桌上的甜湯,拿起勺子喝了一口。
風文汐稍稍回過神來,見他喝完之後無甚表示,連聲解釋:「呃……這是我第一次給別人煮的甜湯,味道可能很一般……」
以前總是風小李給她煮飯,她倒真的沒親自下過廚,這碗甜湯是她憑著記憶煮出來的,味道嘛……啊,她好像沒試過。
「很好喝,謝謝。」李若白說完,接著又不動聲色的喝了一口。
最後孤身上路變成三人同行,風文汐也是滿頭霧水。李若白不是一城之主嗎?應當事務繁多才對,怎麼會突然說要與她一同前往荊州呢?不過她從未踏出過對仙峰半步,對外界之事一無所知,有個伴也未必是壞事。
要是途中他倆有什麼異樣,以她現在的實力,也未必不對他們的對手。不過一介凡人,難不成還用得著她一個半仙忌憚?
她邊思索著,邊端著另一碗甜湯回到房中,剛好碰見正在打掃的夢錦。
「夢錦,過來一下。」她把碗放下,拉著夢錦坐下,「這幾日謝謝妳的照顧,我手邊也沒點別的,就只能以一碗甜湯,聊表謝意。」
夢錦有點受寵若驚,揮揮手:「不用不用,這是我份內之事!姑娘妳別這麼客氣!」
這幾日與夢錦相處下來,她人是很囉哩囉嗦沒錯,但其實也是個很真誠活潑的小姑娘。而且,她挺會照顧別人的,這點與風小李有幾分相似,難免讓風文汐有種沒來由的親切感。
「沒事,反正我也渴了。」風文汐聳聳肩,假裝準備拿起勺子,夢錦見狀,立馬搶過勺子,道:「那就謝過姑……文汐啦!」
風文汐休養的這些天,話不多,老是盯著同一個點發呆,難得她主動開口跟自己說話,還煮了甜湯,哪來拒絕的道理?夢錦笑著把一口甜湯送入嘴裡,臉色瞬間鐵青,下秒差點沒一口噴出來,她猛咳幾聲,問:「文、文汐,妳是不是誤把鹽當成糖放了?」
「我嚐嚐。」見夢錦面容扭曲,風文汐皺著眉頭接過勺子喝了一小口,瞬間感覺強烈的鹹味刺激味蕾,難以下嚥,她速速把湯都吐了出來。
她真的把鹽當成糖了啊……
夢錦嘴角一抽,問:「妳……沒嚐過啊?」
「……」
剛才煮湯時已經夠手忙腳亂的,天鳳一直在旁邊嘰嘰喳喳的,鬧著要吃這個、吃那個,她要是再不把湯端出去,天鳳都要把碗給吞了!情急之下,她只能趕緊護著兩碗湯出去,沒來得及試呢。
這時,風文汐突然想起李若白那碗,一時怔住了,她可是親眼看著他把湯喝完的!把這「鹹湯」灌進肚子裡,就算肚子不疼,也得齁嗓子吧?
「妳家王爺怎麼就硬著頭皮喝了……」這難吃得要命的東西連她自己都嫌棄,真難為他還能笑著喝完,天賦異稟,指的難不成還有局部麻醉五感之能?
聞言,夢錦倒吸了一口涼氣,驚聲問道:「妳還給王爺喝了?!」
「嗯,他還說好喝呢。」
夢錦眉頭輕蹙,嘀咕著:「好喝?我們家王爺沒有味覺的啊!」
「哈?」風文汐為之愕然,以為自己耳朵聽錯了。
夢錦一臉認真的再次重覆了剛剛說的話:「二王爺沒有味覺。」
見風文汐滿腹狐疑,夢錦悄悄告訴她,李若白小時候生過一場大病,自此五感便失去一感,食之無味。不過,宮裡也有流言蜚語,指他的「病」與皇后有關,說是皇后下毒不果,結果奪去了李若白的味覺。
當然,議論嬪妃是為大不敬,被宮裡的人知道,可是會降罪的,所以王爺也不喜府上的人多言。王爺府上人人皆知他並無味覺,所以平日在王爺用膳前,瑾然都會先把飯菜都試一遍,確保膳食味道,同時試毒。
風文汐若有所思,憶起方才他竟沒讓瑾然先試她的湯,直接就喝光了,興許自己貿然送湯反而不妥,但求王爺肚子爭氣點,可別喝壞了。
這時窗外一道金光閃過,只見不知道去哪兒游轉完回來的天鳳,緩緩降落在窗邊,對著風文汐眨著金眸。
「都怪你嘴饞。」風文汐不悅的嘟噥道,「我把話說在前頭啊,要是王爺肚子疼,我可要拔你兩根五彩羽當作賠禮!」
聽見她的話,天鳳喊了一聲以示不滿,隨即一個華麗轉身就飛上天了。風文汐那是抓也抓不住,跑到窗邊,已不見牠蹤影,只剩她對著半空呼喊:「哎!你跑那麼快做什麼?回來!」
才兩根羽毛而已,又不是要把牠那身五色羽毛拔清光,飛得倒快!要是她會御劍,看牠往哪兒飛!
說起御劍術,她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雙眼一亮,她回頭對夢錦說:「夢錦,能不能幫我準備一份棗泥糕?」
「妳想吃啊?我現在讓膳夫去做。」
風文汐莞爾:「不是我吃,我只是想驗證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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