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之魔女與金瞳灰狼》 - 1. 初遇

　　這麼多年來有件事她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住的地方一定要叫「魔女之森」？

　　明明這座森林的奇異物種那麼多，就例如眼前這個遍體鱗傷的小狼人。

　　少女把長至大腿的柔順黑髮撩到耳後，彎下膝蓋，低頭注視趴在地上的灰髮男孩，他長著一雙灰色尖耳朵，是已半化形的狼族獸人。

　　感受到身邊有人，小男孩慢慢抬起寶石般的金黃瞳眸，首先看到質料柔軟的黑色長裙，然後是一張精緻溫柔的雪白小臉，頭上還戴著一頂黑色的尖形闊邊帽。

　　只消一瞬間，他就猜到了對方的身份。

　　「魔女……大人，救……救救他們……」

　　黑髮少女輕輕把小男孩抱起，讓他完全依偎在自己懷中，任其身上的髒衊沾染滑膩的衣料。

　　「噓，先等我把你身上的傷治一治，不然你會死的。」

　　她轉身朝著並不遠的小屋走去，說來他也是幸運的，竟然會走到她的屋子附近，而她剛好又在散步。

　　魔法與藥水輪番上陣，姑且為他進行了應急措施，順勢把人清理乾淨，這才讓小狼人看上去正常得多。

　　此時小男孩才終於有活了下來的實感，看著眼前為他扣上衣服的漂亮姐姐，他幼小的臉頰莫名發起燙來。

　　魔女把最後一顆扣子弄好，卻發現小灰狼正瞪著自己發呆，不禁揚起淺笑，一指點在他鼻尖，問道：「好了，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們的族群發生什麼事了嗎？」

　　小男孩這時才倏然轉醒，忙不迭就想跳離桌子，卻被少女直接抱了起來。

　　「是偷獵者！拿著奇怪的武器，跑到我們的族地，把大家……大家……」男孩的雙眼開始彌漫水氣，但在哭出來之前又甩了甩頭，硬是把淚水忍下去。

　　聞言，魔女的神色一黯。

　　「偷獵者」——專門盜獵森林的奇異物種，然後賣到黑市的非法職業。

　　雖說弱肉強食是世界的法則，但那些人做事根本不計後果，把一整個種族滅絕也不是什麼新鮮事，有時候甚至會把其他生物的居住地破壞得面目全非。

　　這跟和森林相宿相依的獵人完全不同概念，是會受人唾棄的存在。

　　魔女摸了摸柔軟的灰色小腦袋，語氣溫柔地說：「沒事，我們一起去救他們。」

　　她一手抱住小狼人，拿起放在門邊的掃帚，來到屋前把掃帚往空氣一放，沒有靈魂的載具就自行地飄起來。

　　「還記得是哪個方向嗎？」她把小灰狼圈在自己大腿上，然後坐到木柄子上逐漸升空。

　　兩人來到森林上方，腳底下是一片茂密的青綠，這新奇的視野不禁令小男孩瞪大了眼。他環顧四周一圈，朝西邊伸出一指：「那邊！」

　　「好，坐穩了。」

　　他感覺到放在自己腰間的手收緊，下意識就回抱了過去，纖細的手腕明明感覺好像一折就斷，但又莫名令人安心。

　　下一瞬間他的耳邊就只剩下風聲，出乎預料的高速使他發出了十分丟面的驚呼，停下來後仍心有餘悸地發起抖來。

　　原本想要取笑他的魔女，在看見狼人族地的慘況後神情立馬一凜。

　　成年狼屍被堆積成山，土地被染成了凝固的鐵血。不遠處有幾個黑色大籠子關住或成人形，或只有獸體的幼崽，正不住發出令人揪心的痛泣。

　　目睹這副光境的小灰狼最終還是沒有忍住，豆大的淚水掉到魔女的袖子上，卻又咬緊了牙關沒發出聲音。

　　魔女俯身貼在小男孩的耳邊問道：「能動嗎？」

　　他點點頭。

　　她把小男孩放到地上，在他小小的身軀畫了個圓，說：「去救你的小伙伴，敵人交給我。」

　　男孩再度點頭，轉身朝籠子跑去，也顧不得自己身上的痛。

　　魔女站在原地，掌心朝下伸出手臂，口吐輕喃，血紅之地立馬動盪起來。

　　在山洞中的偷獵者聞得動靜而奔出，看見黑衣黑髮的少女頓時驚戒。

　　「是森之魔女！」其中一人如此說道，同時提起了手上的槍支。

　　他的同伴也拿起自己的武器。

　　「既知道森林有名，又何以犯忌？」哪怕獨力與數人對持，魔女的表情仍未動搖半分，反而更為凌厲。

　　狩獵不是罪過，乃是生存本能，然而這等趕盡殺絕之勢，則不能輕饒！

　　黑如夜幕的雙眸漸變成紫晶般的顏色，妖異的光散發著危險，同時又美得攝人心魄。

　　在少女的呼喚下森林彷彿活了過來，粗大的樹木揮動著身軀，被血染紅的大地裂出通往地獄的入口，猙獰的樹根抓向了獵物，誓要得到屬於它們的養份。

　　「塵歸塵，土歸土，萬物終歸循環，以死亡造就生命，此乃——世間之法則。」

　　魔女的低語在人們的慘叫中異常清晰，似是想要教導誰，又似是在自言自語。

　　只需片刻，原本的狩獵者就成為了被森林獵食的餐點，從此在世上消失。

　　另一邊廂，小灰狼正陡手掰開金屬製的籠子，這力大無窮的模樣連本人都驚駭了，隱約知道這是魔女借予他的力量。

　　在把孩子們都救出來後，魔女看著走在前頭的小男孩，那神情赫然已擁有了幾分領袖風姿。

　　魔女蹲下來與他平視，問道：「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小男孩思考了一下，回答：「可以的話，找到別的狼群，他們全是孩子，應該會被接受的。」

　　他說的是「他們」，而不是「我們」。

　　魔女莞爾一笑，從手心翻出一只紫色的蝴蝶，輕輕一推，蝴蝶就活了過來，朝男孩飛去。

　　「帶著它，能找到你想尋找的事物。」

　　男孩以雙手接過，那雙翅膀甚至比他兩張掌心都大。

　　「謝謝妳，我會回來報答妳的。」男孩這樣說道。

　　「好。」魔女不以為然地應了一聲，「失去父母也不過是提前學會生存，你和你的同伴要加油。」

　　男孩點點頭，沒有說出要她幫忙的話。

　　這份早熟反而讓她有點不捨了，一雙黑眸滿盈著溫柔，手不自覺就放到他頭上：「別擔心，你得到的可是森之魔女的加護。」

　　一道清涼的風撫過他全身，痛疼頓時消失無蹤，小灰狼感受到了森林的善意，彷彿全世界都對他微笑，那是在森林中至高無上的祝福。

　　感到不捨的其實又何止魔女，男孩上前抱緊了對方的脖子。

　　「謝謝。」

　　魔女拍了拍他的背，目送他們離開。

　　失去父母的幼兒跟隨本能學會自立，森林的規矩向來如此，哪怕是她也不能多加干涉。

　　只是看著他那模樣，成為新生族群的首領可能性還比較大。

　　回歸平常日子的魔女，偶然會這樣想著。

　　森林逐漸被皓白覆蓋，世界彷彿只容得下一種顏色。

　　在某個凜然雪夜，魔女曲起自己縮在沙發上，無神的雙眼倒映著壁爐中搖曳歡騰的火光，明明室內並不寒冷，她卻總覺得身軀暖不起來。

　　她討厭冬天。

　　身為森林的魔女，每到這種季節就幾乎什麼都感覺不到，彷彿天地只剩下自己，安靜得令人頹喪。

　　她有時不禁會想，為什麼自己就是學不會冬眠——即使魔女本身就是少眠的種族。

　　「咯咯」。

　　只有柴火燃音的小屋驟然迴盪起敲門聲，魔女感到詫異的同時，也慢條斯理去探個究竟。

　　門屝朝外展開，露出了雖佈滿風霜，卻笑意盈盈的小臉孔，那雙金黃眸子的溫度，甚至比冬日的火光都要教人神往。

　　「魔女大人，我回來了！」

　　從此以後，森林魔女不再討厭冬天。3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lmTNWBFT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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