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清晨總是美好的。我睜開雙眸,從窗戶灑落的晨光帶點清新,叫喚我從柔軟的床單下來。
我一直也很好奇,這副身體也會像人類般反射動作嗎?我伸展一下機械雙臂不禁想道。
似乎是神經迴路未來得及轉換,我腳步微晃的走到洗手盤梳洗。這房間算是不錯,雖然很簡陋,但這時候還有安身的地方和間歇性供應熱水就不要挑剔了。
涼快的自來水跟著冰冷的金屬手掌拍至我的臉龐,雙重的冷感使我完全的醒來。
「哈啊⋯⋯真想念全身浴。」我輕甩臉上的水,隨吐息開始今天的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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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說,我很不喜歡這副身體。頸項以下的身體都是白銀色金屬、沒有任何性徵的軀殼,暗暗透出螢光綠色的脈絡。我不否定設計者對流線的審美觀,但還是人類有溫度的血肉身軀更順眼。
幸好即使沒有遮蔽的需要,衣服還是有提供的。作為人類⋯⋯呵,算是人類吧,一絲不掛可是沒來由的羞恥。
「啊,真的提供了。」
卡奇色的袖子露出在鐵門前的箱子中,那是在半夜間被投射出來然後存在的,我在睡覺時間偷偷瞇眼看到的,不難想像管理這兒的組織有著高科技的技術。
魔法?別看太多奇幻小說了,這是現實,不是妄想世界。
我翻找一下箱子,除了一日份量的日用品,還有我指名需要的白襯衫、黑西褲還有卡奇色的男裝大衣,樣子都跟我印象中的一樣。
「到底物資是從那裏來的呢⋯⋯」我一邊穿上衣物遮掩討厭的白銀色表面,一邊碎碎念。
「H20379!輪到你的會面時間!」外頭頓時的廣播噪音嚇得我大幅度震顫一下,連襯衫上頭剛扣的鈕子也被我拆甩掉。
「⋯⋯嘖,知道啦!」我胡亂扣上襯衫鈕子,隨便以大衣掩蓋襯衫的亂況。「在監獄中會面什麼的⋯⋯本來就不是好事兒!」無奈的反一下白眼,三十多平方英尺的密閉空間或許使人窒息,但架上鐵枝的小窗口外頭景色吸引我的目光。
無論看過多少次,遠方山丘上的斷壁殘坦令我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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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山丘上曾經有著什麼?」這是他們給人類的問題。
那天原本只是平常的早晨,我如常的出門,到附近市集採購食材而已。但天空突然泛起紅光,一粒粒豆丁的黑點突然出現在遠方,還未意識到危機而瞇起眼注視,黑點就以沒能反應的速度墜落陸地。
冒出「隕石墜落」的想法,已是在監牢醒來的時候。
機械的冰冷聲音從廣播傳出,自稱外星侵略者的發言人告知村子成為他們(還是『牠們』?算吧,姑且對有智慧的生命體留一線尊重。)的據點,被襲擊而重傷苟活的人類,也就是被囚禁的我們,被他們留下頭顱並安裝於智能身軀以方便研究人類習性。
難道墜落的不是隕石,而是飛船?我不禁存疑。
「別測試我們的技術,人類。相信你會比死更難受。但是,我們也預備一個能讓你離開的機會。」聲音似是有生命的從天花板轉移至窗戶的方向傳出,叫人不自覺的走過去。「各位監牢的窗戶也看到外面吧?那是你們村子旁邊的山丘。誰能正確回答出『那邊山丘上曾經有著什麼?』,就能脫離這個監牢。但與此同時,其他囚犯會一生為我們的實驗品。」
外頭頓時傳出哄動,但比這更強烈的電擊聲響把它壓了下去。
「不用著急,我們會給予你們時間思考。每人也有專屬的會面時間,到時候再慢慢訴說也不遲。希望各人在監牢愉快。」
廣播完畢,小空間剎那完全沉寂。想必,所有人包括我也未能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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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的山丘上,曾經存在著什麼。」我走在牢房走廊上,反覆咀嚼著這一句。
我的會面時間,是在廣播之後的第三天。在我之前,肯定有人已經會面了。
「那是一個大宅!某戶大人家在鄉下地方的避寒勝地!曾去那兒送報紙的我可以保證!」
「不不不,那是一個荒廢的教堂,才別聽他人胡說⋯⋯」
幾把聲音在我兩旁的監牢中傳出,噪雜到不得了。但是看守的機械人守衛卻沒有任何反應,似乎沒有破壞和干擾的行動便不會動作。
外頭看不見監牢內的人,但聲音是互通的,所以我短靴的腳步聲惹來了四周人的討論。我早前也因此知道會面時間的開始。他們的討論比起溝通更像自說自話,或許是混淆前往會面的人吧,也或許是某種「你敢說真話我死也會詛咒你」的暗示。
但是,我所回答的不會因此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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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本來就是一個戰時建築遺跡。我跟寫生老師不時會四處遊歷,最初就是見這邊海景跟建築的角度不錯而決定來的。」
我說了一點謊。記憶中,我是跟養父周遊列國時來參觀廢棄濟貧院,甚至為了省住宿費而住在裡頭。但是面前穿上白袍,有著尖耳朵的綠皮膚男性似乎沒有任何反應的在平板手帳上點觸記錄。
說謊的原因並不是害怕惹來飄渺的憎恨。比起跟其他不熟悉的村民一起作為可笑的實驗品,我在意的是未知的未來。廣播只告訴我們『被背叛』的下場,而沒有提出『背叛者』外出後會怎麼樣。
離開後便是自由?不,現時的處境並不明朗。
「醫生。」我輕喚面前的生命體,「你們怎樣知道山丘上曾經有著東西啊?不會懷疑幾千年前已經是這樣了?人類所有回答也是為了逃出去而胡編的?」
曾經是罪犯的我,早經歷過不少危機。比起不明不白的渾噩活下去,我更想搞清現況。但是身為「囚犯」的我,不知道這監獄系統的底線在那兒。
坐在對面,看似學者並不是醫生的外鄉人聽到我的詢問卻向微笑,但不知善意還是客套的表情。這樣看來,他們的應對和反應跟人類無異。
「這也是為了研究人類的歷史和認知。」他簡短的回答。
好了,他們是能跟囚犯溝通的。太好了,三天來不能跟他人溝通,我快要悶慌了。
「那麼就算知道了曾經是什麼又怎麼樣?現在也成『一堆碎片』存在了。」我轉換一下姿勢坐好。「難道『曾經是什麼』對你們很重要?」
我就不拐彎了,反正我的命原本葬於人類監獄中的,要不是身為大學教授的養父作擔保收養我,從小混在暗處中的我也不能到處見識。失敗了,最多也只是跟以前的下場一樣而已。
看吧,他放下了平板,作一個認真的樣子了。
「看來H20379對我們很有疑問,那麼就趁這一次會面好好談談吧。」
跟想像的不一樣,我想過會被制止發言,最壞的情況是受到懲罰的。但別說被責罰了,連機械人看守也沒出現。但當然也有可能是會面室內藏機關也不一定。3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VkekGqlwr
「⋯⋯聽說我們不會稱摔倒玻璃杯後的殘渣為『玻璃碎』而是『碎掉的玻璃杯』,是因為擁有思維的人類看到『玻璃杯』先於『玻璃碎』從而定義⋯⋯」 我雙手托起雙頰,直盯住面前外星人模樣的人形:「我就直說了。由於我沒看過真正的外星人,所以我不相信面前一切,甚至懷疑呢。說是某國誤射導彈,然後將錯就錯把生還者抓起來做實驗還更令我相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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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者平靜的聽我說完,然後泛起一個不明真意的微笑。「H20379,根據記錄你指明需要一些衣物。那麼,你認為穿了衣服便會變回人類嗎?」
被學者突如其來的問題嚇到,我喉嚨一陣乾澀。「⋯⋯不會。」為什麼我會乖乖回答?「不,這跟我的問題沒關係吧。」我搖搖甩走愁意。
「那麼,你認為何時開始,你就不是『哈洛爾』,變成『H20379』?」他似乎無視我的發言只顧著在平板上指點,是為了奪去談話的主導權嗎⋯⋯
要是這樣的話,他成功了。哈洛爾。聽到這名字的瞬間我立刻瞪住面前「人」。但無論如何瞪視他,他也沒有任何回應的意思。為什麼外星人會知道我的名字?除非他們⋯⋯我心底冒起一連串的漣漪,也默默更新了我的假設。
「我對所有的囚犯也詢問同樣的問題,所以回答我吧。」
但是還不夠,我的假設還只是空想。
「⋯⋯大約從九成身體被更替、只剩下頭顱那一刻。現時⋯⋯坐在這兒的H20379就只是個頂著哈洛爾面孔的機械人。」我默默拉下手䄂遮掩白銀色的手腕,暗暗等待下一次學者透露訊息的時機。
「九成身體嗎⋯⋯是指眼見的部份,以及認知上器官嗎?」他頭也不抬,再次往平板點觸。
唔⋯⋯?「沒錯,四肢還有重要器官⋯⋯」
「這樣的話,你豈不是一早就不是哈洛爾了?」
「你在說什麼!」感覺被羞辱般,血液衝上腦袋的我狠拍下白色桌子發出「啪」一聲巨響。要不是還需要繼續對話以得到情報,我早以抓住咫尺的衣領往桌子一下二下的撞下去。
開什麼玩笑!這是在否定人類的我嗎!
「人體內最小的單位,細胞,可是以分鐘計的衰亡、誕生、取代。你體內的器官、四肢、皮膚,甚至你臉部的組織也接近一百比率的已經替換過了。」面前的人如往的平淡答覆,使我更火大。「如果是以『從出生那刻』的身體狀況才算是真正的哈洛爾,那麼遭遇到隕石墜落的成年人,究竟是不是哈洛爾呢?」
「你在強詞奪理!」我強壓下要揍人的衝動,如果雙手還是血肉的手,應早被我緊握得要滲血了。「人類,就該是會流血、有溫度的生物。哈洛爾本也該是這樣的個體!」
「因為你看過自己流血、也觸碰過自己的柔軟軀殼?」
我為「軀殼」一詞皺眉,但現時這副身體的我也沒能反駁什麼。「⋯⋯隨你想。」
「要看過、觸碰過,才知道其存在的話。或許,你該懷疑現在身處的自己是不是只剩哈洛爾的臉了啊。始終你沒解剖自己,看看腦袋還存不存在吧?」突然他露出玩味的表情調侃,使我一片寒慄。
為什麼剛剛我才氣得要揍他,一剎那卻腎上腺素急降,屈服在他的壓迫下?
「哈洛爾,原毆鬥罪犯,因為慈愛的大學哲學教授求情和擔保而減短刑期。你出獄後,他提早退休,與剛收養的你遊歷,一邊教育你一邊令你改過自新⋯⋯你印象中的過去是這樣吧?」他勾起滲人的笑,令我感覺⋯⋯一切很奇怪。
他知道我的所有⋯⋯我喉嚨一陣乾澀。「你們是假扮外星人,對吧?」3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FwgvSDnBR
如果他們是要讓人類背叛,那麼就不該設立會面時間。真相不免以第一個證言而作基準,那麼這個制度是偏坦於前期會面的囚犯。
所以,「他們早知曉一切,山丘上的存在只是來唬弄不懂事的村民。」這是我的假設。
然而,他們對我所知之深⋯⋯外星人沒可能這麼快速便掌握人類的資訊,所以「假扮為外星人以順利進利人體實驗」是我的第二個假設。
但不⋯⋯面前的學者笑容越發越詭異,令我冰冷的身軀彷彿更處於極地。
「我不討厭剛烈的小伙子啊,但是呢,人類只順從自己的價值觀、道德觀、生物觀⋯⋯甚至時間觀,無論如何討論也只是在圈中兜轉。說真的,對人類腦袋思考的設定有點無趣呢。該不該讓你知道好呢?嘛⋯⋯你也不會記得。」3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03Q9wVhVP
他毫不忌諱的向我展示平板,上頭展示著滿是色塊和數值的腦袋圖像,旁邊的方格顯示著對話內容。
『虛擬實驗體H20379,說謊內容跟設定誤差0.05%,第一階段成功。』
『對我方身份的大膽推論,內容與設定誤差1%。開始向實驗體注入腎上線素測試效果。』
『虛擬實驗體發怒,時間誤差10%。』
『訊息成功傳送。實驗完畢,再次注入遺忘劑以進行下一個實驗⋯⋯』
以下的,因我視線驚恐、不,或許被控制而看得模糊不清⋯⋯到底⋯⋯是什麼回事⋯⋯
「這次會面時間結束,期待下一次的會面呢。」
我失去意識前,學者的輕笑聲在我耳邊徘徊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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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話:
哈洛爾相信著的現實沒有外星人,但各種高科技和虛擬似乎又指向不明的外星科技。
那麼,到底一切是什麼回事呢?(笑)
太多想寫、方向弄得搞不清楚但又不想棄掉,半草草的完結了。謝謝大家看到這兒。
悖論大雜燴材料:
囚徒困境 少量
忒修斯之船 適量
缸中之腦 隨個人喜好
調味料:
存在理論 少許
初入悖論世界還有奇幻文章,要是有錯的地方請指正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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