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段少岳緩緩睜眼,眼前一股黃綠色的暖流湧入視野。
他,終於醒了。
他眨巴著眼睛,看著一些大大小小不同的碎屑緩緩在自己上方飄過,一時間看得愣神,陷入了沉思。
過了五分鐘之後,他才伸手把扣在自己嘴巴上的竹筒拿掉,然後雙手往前一探,再向兩側一抓,便把自己扶了起來。
嘩啦!
段少岳坐起身的時候激起周圍液體的陣陣漣漪,低頭一看,自己身無寸縷坐在一個做工粗糙的木桶内。木桶裏裝滿了黏稠的黃綠色液體,液體中更不乏多種草本碎屑,在他的動靜下緩緩流動,好像河上的千艘木舟,隨波逐流。
木桶很深,就算他坐了起身,桶内的液體依然沒過了他的雙肩,全方位地包裹著他。他舉起雙手在手臂上捋了捋,把黏稠的液體擦掉,又在桶内洗了把臉,把頭髮裏的液體盡可能擠出,才站起了身,把身體上的液體大致的清潔一下。
他看了眼前面的竹筒,竹筒兩側是用以固定的竹製支架,就固定在木桶之上。竹筒垂直插入桶中,中間鏤空,讓浸泡在桶内液體的人能夠從内用嘴巴吸入桶外的氧氣。爲了達成這個目的,段少岳的鼻子上更是被一個竹夾鉗住,被迫用嘴巴呼吸。
段少岳抽了抽鼻子,覺得鼻翼的皮膚快被那竹夾夾爛,於是連忙小心翼翼地取走它,「咚」的一聲便丟置在木桶内。
木桶旁是一根矮矮的木柱,上面掛著一條恍若浴巾的東西。
這條「浴巾」呈棕色,看起來就像椰子殼外面那一層纖維,一絲一絲的,但看起來又並非完全粗糙和乾燥,單憑把它平鋪開就有一米七左右就幾乎可以確定這條「浴巾」有被加工過的痕跡,更不用説這條「浴巾」上的纖維比起椰子外層的纖維更幼細和絲滑。
這條「浴巾」是段少岳最初被抓到蝦蛄袋鼠的「小王國」時的那幾天,趁著外出為蝦蛄袋鼠的「小王國」搜集資源時順便採集了一些粗毛芯樹的樹心,然後加以敲打編成的。平時用來擦擦汗,洗洗臉,擦擦身,雖然比真正的浴巾要粗糙,擦上皮膚也會生疼,但總比沒有來得好。蝦蛄袋鼠們見到這條浴巾也沒有什麽威脅性,因此也沒有管制,就連後來段少岳為所有工人都做了一條這樣的「浴巾」,牠們也沒在意,反倒認爲工人們有了這條「浴巾」後幹活也比較利索和勤快。
段少岳習以爲常地拿起「浴巾」把身體擦成半乾後,便把手中的「浴巾」圍在身上,然後環顧了這個只有一百平方米的「小房」一圈,房間環境大抵昏暗,只有寥寥幾盞油燈照明。憑藉段少岳良好的目力,他發現自己正身處近房間中央的木桶内,身邊是幾十個統一大小規格的木桶,不少木桶裏面都沉睡著不同人——
不同的男人。
這是段少岳自第一次和蝦蛄袋鼠們「練拳」之後的第五天,過去的四天,他每天早上或下午就會被帶去和蝦蛄袋鼠練拳。每一次練完拳以後,他都會被送到治療區的一所小房内治療。治療的手段可分爲兩種:第一種是輕傷處理,由蝦蛄袋鼠嚼碎多種草藥,再把嚼碎的草藥汁液敷在一些輕傷上,等個半天,比較輕微的傷口就會癒合,届時就可以再次登上擂臺跟蝦蛄袋鼠練拳;第二種是較嚴重的傷勢的處理,便是把傷員放在盛有經過蝦蛄袋鼠們「悉心調配」的特殊治療溶液的木桶内進行治療,段少岳這幾天沒有一天能逃過泡在這個令人反胃的木桶裏的命運。
今日的情況卻是有點不同,今日是安息日,是狂歡節的前夕,在這一天,所有「獵物」只管休息就好,養精蓄銳,爲了迎接明天的狂歡節而做好準備。
「呼……」段少岳深呼吸一口氣,便踏出木桶,赤腳在木桶之間狹窄的縫隙穿梭,走到這所房間的門前。
「吱呀——」
段少岳打開木門,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
一瞬間,清幽的晚風如同一隻絲綢編織而成的纖纖玉手不遠萬里地從天而降,輕撫著他的臉龐。
他閉起雙眸,享受雨季難得的清涼,感受今晚的愜意和寧靜,思想一下子回到數月前仍在艾院和連琪琪打鬧的畫面,然後又看到連琪琪鮮有對他伸出溫柔的雙手的畫面。
還記得那是二月情人節的時候。
艾省的巴克頓城仍然身穿一襲白衣裳,大街上非常熱鬧,煙囪和抽氣扇不斷往外噴著水蒸氣,就連小巷裏的菜館都忙得不可開交。不論老幼,只要是對情侶皆會簇擁在一起,一起樂呵呵地在嚴寒下從口中噴吐著白霧,怡然自樂,與周圍的人群摩肩擦踵。舉頭望明月,更見五光十色的繁星在漆黑的畫布上閃爍。同一時間,一片片獨一無二的冰花在城市上空紛飛,如同承載著城中無數笑語,隨著凜冽的寒風將歡笑聲送遞到艾省的每一個角落。
段少岳和連琪琪這對情侶卻不像街上的人那樣正常地約會、逛街、吃飯,反而是窩在艾院的練習用山洞裏對練。
倒不是段少岳是個訓練狂魔,反而是連琪琪這人有的時候比起段少岳更不解風情。
在艾院,校内一直鼓勵學員之間的互相切磋,而連琪琪當天早上找了文馨雅切磋,二人比拼了幾百個回合,體力都幾乎透支了。切磋的結果是文馨雅比連琪琪高了一籌,但決定這個結果的其中一個主因是因爲段少岳不顧連琪琪的勸阻,早在昨夜和她又大戰了一整夜,連琪琪固然沒有十足精力應戰。
然而,這件事也並沒有直接觸碰到連琪琪的逆鱗。
當日,柳夢萍這條單身狗剛好也和同學來到練習用山洞訓練,當她看見連琪琪輸了給文馨雅時,便加以奚落,更揚言自己比她更强,隨後又説了幾十句很是侮辱人的話,甚至是一旁的文馨雅聽罷也忍不住反唇相譏。
柳夢萍看著疲憊不堪的文馨雅可是沒有把她放在眼内,幾乎不作理睬,繼而挑釁連琪琪和她單挑一場。
連琪琪一怒之下果斷應戰,但和文馨雅切磋過後,她早已壓榨出自己所有力量,身體當時幾乎形同空殼,靈力儲備都見底了,哪裏還能跟柳夢萍切磋呢?
於是,想也不用想,連琪琪在和柳夢萍硬碰了兩分鐘後便一屁股栽在擂臺上,體力透支,遺憾落敗。
不出兩個小時,此事便已傳遍艾院,
作爲略有名氣的丁一隊成員,敗給柳夢萍這個既是情敵又是厭惡的對象,是連琪琪難以忘懷的恥辱。説句實在的,她寧可敗給同班的陳皮,也不願敗給柳夢萍。
於是,在略微休息及服下一些補靈劑後,她便給段少岳發去訊息,讓他到練習用山洞一趟。
到達練習用山洞時,當然是段少岳被動挨揍,好端端在情人節當天被揍得臉蛋青一塊紫一塊的。
不過,段少岳當晚到巴克頓城買了一束玫瑰,老闆看他腫得像個豬頭的臉蛋時,或許是處於同情或憐憫,他更是特意爲他打了個折扣,一個免費送贈的專屬優惠。
最後,當段少岳拿著五束鮮花來到連琪琪門前時,後者也立即消氣,又是小心翼翼地為段少岳臉上的傷塗上消腫膏藥。
「對不起呢少岳……」
「都……都怪那個柳夢萍!」
「卑鄙小人居然選在我最弱的時候和我切磋!」
「不過你也真是的,我昨晚不是跟你説了不要了嗎……」
連琪琪話到嘴邊,嬌俏的臉蛋迅速變紅,繼續呢喃,
「不是你的話……我連文馨雅都能打贏。」
説著説著,連琪琪忽然神色凝重地看向段少岳,接著居然伸出雙手輕撫段少岳的豬頭,而後在他的額上輕輕吻了一口,說,
「傻瓜,情人節快樂!」
就在段少岳回想著美好的過去時,一把聲音在他身後響起,把他的思緒中拉回現實之中:「在想什麽呢?」
段少岳徐徐回首,看到緩步走來的蕭湘,便淺淺一笑,說:「沒什麽。」
話畢,他抬頭凝視那淡粉色的天穹,他的瞳孔一縮,仿佛把視線翻過了這層結界,看向更遠方的夜空裏,一直看,一直看,直到目力所見的極限。
蕭湘見狀同樣極目遠眺,雙方沉默不語,就那樣靜靜地享受靜謐的夜色。
「明天就是狂歡節了。」蕭湘率先開口説話。
「對啊,希望一切安好吧。」段少岳簡單回答。
「你的身體都修復好了嗎?」蕭湘問。
「嗯,都好了,我也不願再呆在那桶惡心的口水裏了。」
兩人相視一眼,忍俊不禁,便笑了起來,良久,段少岳有些憂心忡忡地問,
「我們……能贏吧?」
「當然。」蕭湘肯定地回答。
「好久沒這麽緊張過了,自上一次,大概是和琪琪告白的時候了。」段少岳一提及連琪琪的名字時,眼神忽然柔和了許多,就連旁觀的蕭湘也能看出段少岳那甜絲絲得近乎要融化的眼神充滿了濃情蜜意。
「哈哈哈……可別在關鍵時刻掉鏈子哦!」蕭湘打趣地說。
「你這家夥別給我徒添壓力了!」
「放心吧!一切按計劃行事,我相信你!」
「爲何那麽相信我?」
「就憑你那麽強咯!這個計劃必須有你的精神力才能成事,你就別杞人憂天了。」
「果然是準軍人,安慰的話是完全沒有安慰作用的。」段少岳苦笑一聲,並揶揄蕭湘。
「自個兒擔心也不是辦法,這段期間我們的實力都有所提升,相信自己的實力吧!」
「行了。」
「我們的目標很簡單!」
「就是要活到最後,帶著林榮和其他人安然離開這裏,逃出這個牢籠,到結界的另一側——」
「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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