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遇到他們該怎麼辦?」
在準備好趕路的隔天,黑莓有些擔心的問。
對於將朗風神格化的木英等人來說,無法保護好眾人的白子成了他們捨棄的存在。明明曾經相處了這麼久,最後卻落得這樣的下場,一想到再度碰面時該是多麼尷尬,黑莓就胃痛了起來。
面對黑莓的問題,白子陷入了沉默。他還沒想到該怎麼做,只知道不能一直停在這裡等到答案出現。
「……總是會有辦法的。」白子安慰黑莓,「就像你說的,既然我們相處了這麼久,他們總不可能把我們殺了吧。」
「……」黑莓沉默了。她不確定白子這麼說是不是想緩和這份凝重,感覺自己更擔心了。
然而就跟白子說得一樣,他們不可能一直停在這裡直到想到好方法。
女子最後嘆了一口氣,消極的同意白子的話:「你說得沒錯,走吧。」
白子算了一下,從他們這裡到實驗室的路程大約還要整整半天。如果說木英等人昨天沒有休息的話,那麼他們大概已經到了。
跟著木英一起走的人大多都不喜歡實驗室,白子有點擔心他們會在木英的帶領下做出過激的行為。尤其是刺鼠,講難聽點他在發瘋的時候跟虹不分上下。可以的話,白子希望能盡早抵達實驗室,這樣或許還能阻止最糟的狀況發生……
「虹,你有甚麼好辦法嗎?」白子毫不猶豫的問了站在身邊的男子。在經過昨夜發生的事後,白子已經不再警戒,反而想更加親近對方了。
畢竟有甚麼事比做愛還更坦誠相見的呢?他看著虹有些疑惑的歪了歪頭,覺得對方這樣傻傻的模樣可愛極了。
「很簡單啊。」虹很快的想到了方法。
「我揹著你們跑如何?」
「啊?」
黑莓以為虹只是在開玩笑,卻沒想到對方抓起了她與白子便開始衝刺。
對方腳下的推進器發出了高速運轉的引擎聲。虹又跑又跳,速度快得讓黑莓驚訝,彷彿他背著的不是兩個成年人,而是隨便撿來的兩塊布。
風從他們的髮間鑽入又鑽出,她與白子從沒感受到風壓在身上的衝擊力
,也沒體驗過急速前進的壓迫感。為了減緩風阻,黑莓與白子盡量將身子壓低。
黑髮女子因為驚訝而忍不住興奮了起來,她下意識的大喊:「這是──怎麼回事啊──」
風將聲音吹得破破爛爛,虹似乎沒有聽見她的疑問,只是對她用同樣千瘡百孔的聲音說:「你看──已經看到實驗室了!」
黑莓好一陣子才知道虹在說甚麼。她往遠處看去,果然見到了曾是他們噩夢的白色建築物。
過去的種種從記憶中甦醒,令黑莓打了一個冷顫。原本的興奮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抗拒與厭惡。一旁的白子注意到了對方的難受而輕輕的搭了肩,想試著安撫女子的情緒。這或多或少的讓黑莓好受了一些,她反握住白子的手示意自己沒事。
就跟虹所保證的一樣,他們很快的就來到了實驗室的附近。原本要花半天的時間,沒想到居然幾個小時就能到達,白子終於明白之前虹為何能在短時間內追上他們了。
三人依舊和實驗室保持一定的距離,這樣就算突然發生了甚麼他們也有足夠的時間逃跑。
白子稍微的打量了一下實驗室外觀,雖然是白色的建築但卻有些陰暗。他忍不住猜想:實驗室或許不太在乎這件事。畢竟在這種環境中,建築的外表並不怎麼重要。白子遠遠的檢查了一下入口處,發現大門沮喪的半開著,這令他感覺有些奇怪。
雖然想也知道不可能,但白子還是問了身旁的虹:「……實驗室的門會像這樣開了不關嗎?」
虹意料中的搖了搖頭。他早已換上平時戰鬥時那冷靜的表情,緊緊地盯著半掩的大門,彷彿只要有甚麼動靜他就會衝上前去。
見到虹這副模樣,白子也跟著緊張起來了。他再次檢查了一下,聞到從實驗室裏頭傳來的、淡淡的血腥味。
「糟了。」白子猜想木英他們早就已經抵達了,或許已經展開殺戮了也說不一定。他與黑莓交換一眼,決定直接闖進去。
虹自告奮勇地打前鋒,畢竟他是三人中最熟悉實驗室的人。兩人緊跟在對方身後推開了大門,虹對他們現在在做的事理解為秘密任務,因此他並不打算走尋常路。
虹穿過空無一人的中庭,但卻沒朝建築的大門走去。他帶著白子與黑莓走向側邊的一扇小門,然後以特殊的方式打開。
「這個通道是軍隊的人回來時會使用的,」虹招了招手要白子兩人跟上,他走在前頭一邊說:「這裡直通浴室,這樣他們如果身體髒了就可以先洗澡。而且跟大門比起來,這裡應該離公主你們想找的控制器比較近。」
畢竟不確定木英等人是不是真的在實驗室裡,三人只是將連接走廊的門打開一個小縫偷看。
走廊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甚至沒有任何的血跡。但是白子卻依舊聞到了血腥味,這同時也是他還未放下戒心的原因。
他將自己聞到血腥的事情告訴另外兩人。三人討論了一下,雖然黑莓擔心這麼做可能使他們陷入危險,但出於良心還是決定去一探究竟。
他們沿著味道前進。這次是由感官敏銳的白子打頭陣,畢竟也只有他聞到了血腥味。
沒走幾步,白子就看到了極為殘酷的畫面。
實驗室的人們倒臥在血泊之中。他們身上的白袍被染上鮮血,開出了腥紅的花。過多的血液匯聚成小河,蜿蜒地流到了白子的腳下。白子下意識的退後了一步,抹上血液的鞋底在地板上拓出濃稠的鞋色印記,看上去就像是某種罪惡的證明。
這裡正是血腥味的源頭。
多麼的殘忍、多麼的殘酷。
為了逃離實驗室、為了逃出牆而殺死阻礙自身道路的敵人,彷彿除了殺戮這條道路外就沒有別的方法。這樣做真的是正確的嗎?白子不禁思考:實驗室究竟做了甚麼該被這麼對待的事?而一心想逃出牆內的他們又是有甚麼權力決定他人的生死?只因為他們被關了那麼多年?還是因為他們被做了甚麼實驗?
他心裡第一次出現這些問題,可笑的是這麼多年根本沒人想去了解。因為所有人都被仇恨與厭惡蒙蔽了思考,他們只想逃、只想殺死對方、只想要永不相見。
諷刺的是,這些都是在白子離開領隊位子時才發現的。若他現在依舊是朗風的代替品,那他同樣也會選擇殺死實驗室的人們。因為他太了解朗風的選擇了,就跟木英一樣。
白子抱著不切實際的希望扶起離他最近的一名男子,對方的溫度正伴隨著他外流的血液逐漸消失。男子早已沒了氣息,微張的嘴中似乎還塞著來不及吐出的疑問與害怕。那混濁的眼神讓白子難受,他忍不住閉上對方的眼睛。
「白子……」
「──你們為甚麼在這裡?」
黑莓的安慰被打斷,發出質問的是突然出現在廊上的前同伴們。
面對曾一同前進的他們,白子等人的反應就像是被燈光照到的夜間生物般驚恐而不知所措。
雙方僵持,其中一名男子見到白子扶著實驗室人員的屍體,忍不住嗤了一聲。
「你是在為實驗室的人感傷嗎?」他問,覺得對敵人抱持憐憫的白子很可笑。
「你該不會忘記他們曾經對我們做過的事了吧?」
「我沒忘。」白子將屍體放下後站起身,他只是不解殺戮的意義。
「但是我不認為他們應該受到這樣的對待,殺死他們究竟有甚麼意義?你們是為了復仇?還是只是因為他是實驗室的人所以才殺?」
「你現在是在幫他們說話嗎?」另一名女人接話,她的質疑挑起了同伴們的敵對心。他們敵視著白子等人,想起了昨天才剛發生過了悲劇。
「啊啊,說得也是,畢竟你還讓兩個實驗室的人加入我們。嘴上說得這麼好聽,實際上你早就已經加入他們那裏了對吧?虧朗風還這麼相信你,你辜負了我們所有人的信任還好意思出現在我們面前說這樣做是不對的?別開玩笑了你這個背叛者!我的丈夫死掉了,而這都是你的錯!」
「沒錯!如果不是因為你做了錯誤的決定,我們的家人就不會死了!」
「你已經不是我們的領隊了!少在那邊對我們的行為指手畫腳!因為你根本沒有失去過重要的人,所以才說得出這種話!像你這種連敵人都能當同伴的人,沒有人會想聽你說甚麼!」
這些激烈的言語令白子感到難過,昨夜的那份愧疚再次擄獲了他的心。
他想:他們說的都是事實。若今天他做了另一種選擇,例如當時找到兒久時就將他帶回來,這一切都不會發生。縱使他現在萬分後悔,卻也無法挽回任何人。白子知道他們對自己的憤怒是合理的,所以低下頭真心的說:「我很抱歉。」
然而面對白子的道歉,眾人怒氣卻是更加高漲。
「別開玩笑了!你現在道歉有甚麼用啊!?」
「你以為我們會接受嗎!?如果你真的感到愧疚,那從一開始就不該讓芭生離開啊!」
「嘴上說著抱歉,結果還在同情實驗室的敵人?你的腦子沒問題吧?你真的是朗風教出來的嗎?選你當我們的領隊真是我們做過最錯誤的決定了!」
「你們這樣說也太過分了!」聽見眾人將所有錯都推給白子讓黑莓忍不住跳出來為對方說話:「說得好像白子欠了你們甚麼似的!明明就是你們甚麼事都要靠朗風來做!」
「朗風是我們的領袖,他本來就該對所有的一切負責!白子既然成為朗風的繼承者,那就該跟朗風一樣才對!他本來就該保護好我們所有人!」
「別開玩笑了!白子也好朗風也好,他們都只是普通人!跟你我一樣,既不像虹一樣厲害也不像怪物一樣有頑強的生命力!他怎麼可能所有人都保護到!?少在那裏自我催眠了!如果每次的戰鬥你們都能更加認真,親人死亡這件事才是真的不會發生!朗風甚至不會死!你們說這一切都是白子的錯?這明明就是我們所有人都該檢討的錯誤!」
「甚麼叫做我們該檢討錯誤!?我們可是死去了重要的人欸!?我們才是受害者吧?結果現在還叫我們自己檢討?黑莓,你就跟會對敵人產生同情的白子一樣噁心!這也正是你當初會同意讓白子把實驗室的女人跟你們身邊的紅髮怪物帶回團隊中的原因吧!?」
雙方互不相讓的抓著自己的觀點你來我往,一開始開口的女人終於受不了的大喊:「不用再跟他們廢話了!反正聽他們的意思就是他們決定站在實驗室那邊!他們就是叛徒!直接把他們殺掉算了!」
她一邊說著,舉起手真的就開出了一槍。原本站在白子身邊的虹反應極快的擋下了子彈後衝了出去,手上的刀刃彈出後直接刺進那名女子的咽喉中。
行雲流水的動作令所有人都愣住了。他們看著虹抽回刀子,直到女人的血從洞中噴湧出才意識到剛才發生了甚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們發出了慘叫,虹的舉動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眾人直接認定白子與黑莓就是敵人,畢竟能夠毫不在乎的讓原本的同伴被殺死,這些就表明了兩人的態度。
若是不做點甚麼的話下一個死去的很可能就是自己。沒有意識到先出手攻擊的是己方的女人,早已習慣排除異己的眾人紛紛拿起武器朝三人揮去。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如果不殺死他們,危險的就是我們了!」
面對來勢洶洶的前同伴們,白子與黑莓決定直接逃走。
可以的話他們一點也不想傷害任何人
,但他們沒想到女人居然會直接動手,並且虹的攻擊速度居然快到白子根本來不及喊住手。
「虹!快跑!」白子對站在屍體旁的虹大喊,拉回了對方的注意。白子的話語是絕對的,縱使虹有多麼想要直接將他們殺死,卻也還是轉過身跟著白子一起往反方向逃離。
眾人利用從敵人身上搜刮而來槍枝進行攻擊,但全都被虹擋下來了。雙方一前一後的追趕著,白子發現再這樣下去並不是辦法,他們可不能浪費所有的時間都在這玩追逐戰。最好的方法就是兵分兩路,由一方去吸引注意,另一方找控制器。
「虹!我需要你幫我們引開他們!」
對於白子的請求,虹想都沒想的答應了下來。他替兩人指出了通往控制室的道路後就想往反方向跑,但是被白子喊停了腳步。
「如果可以的話,盡量不要殺人好嗎?」白子知道自己的要求根本是強人所難,但好歹也是曾經相處過的同伴,除非陷入危機,他依舊不希望虹隨便就殺死他們。
感覺自己只是在利用虹對自己百依百順的個性,白子有些補償心態的親了親對方的臉頰。
「……拜託你了,虹。」
虹被白子的吻迷的暈頭轉向
,他狂喜的點了點頭後便朝著反方向離去。
確定所有人都被虹吸引過去後,白子才帶著黑莓往控制室的方向前進。
黑莓沒想過兩人居然會有這樣的關係,她一時間轉不過來,只能腦袋放空的跟著白子前進。一直到來到控制室門口,女子才接受剛剛見到的爆炸性資訊。雖然好像覺得哪裡怪怪的,但是轉念一想兩人如果是真的喜歡上對方,那好像也沒甚麼不好。她直覺昨天晚上或許發生甚麼事,卻又覺得現在不是問這種事的好時機,便暗自決定等到他們將門打開後一定要找時間問個清楚。
兩人的腳步停在盡頭的一扇門面前。黑莓將方才的胡思亂想都拋到了腦後,轉而抽出身上的刀子。她與白子分別檢查了左右兩邊的門,確定門鎖已經壞掉之後直接將門打開。
雖然不太懂桌子上大小不一的按鈕是甚麼東西,但白子還是能感覺得出來:這個房間的確是他們在找的控制室。
「木英。」
木英與刺鼠就站在裏頭。
刺鼠正處理著屍體,他見到兩人出現在門口時嚇了一大跳,手上的刀子掉到了地上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響。
這聲音讓原本專注在眼前還奄奄一息的女人身上的木英回過頭,見到來者為白子與黑莓時冷淡地笑了一聲,算是跟他們打了招呼。
「你們來做甚麼?」他不太在乎的問。
白子對他冷漠的語氣感到退縮,但很快的就被對方手中還抓著的女子吸引了注意。
還流著鼻血的女人微弱的反抗著。她看著白子的眼神彷彿是在哀求,嘴一開一闔的卻吐不出求救,只能將微弱的氣呼出。
「快放開她!」看著對方悲慘的模樣,白子將手上的武器對準了木英並要求道:「別做這種事了,木英。你根本沒必要殺死她的不是嗎?」
「是這樣嗎?」白子的話令木英感到好笑,他說:「你被洗腦的很嚴重啊。是因為跟那兩個實驗室的傢伙走太近的關係嗎?看看你,你現在正為了一個與你無關的女人──還是我們的敵人而憤怒。你想用你手上的武器攻擊我嗎?」
「白子,你仔細的想一下朗風是怎麼教你的好嗎?我都快看不過去了。實驗室的人就是敵人,這難道還需要我替你複習?還是你忘記了我們的目標是甚麼?」
「我沒有忘。」白子說:「我們要逃出去,所以我們需要回到實驗室拿控制器打開門,但是我們的目標中可沒有包含殺人!」
「錯!這兩件事是息息相關的!」木英打斷了白子的話,他一臉不耐煩,覺得白子是理解力差勁的笨蛋。
「你的善良可不是用在這種地方!我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難道說因為那個紅髮的怪物對你唯命是從、那個褐髮的女人救過你,你就是非不分了嗎?你仔細的想一下實驗室對我們做過甚麼好嗎?白子。他監禁我們、追捕我們、在我們身上做實驗!你們進來時沒去瞧瞧那些連土都沒蓋上去的坑洞嗎?你們沒看到他們有間房裡都是泡在罐子裡的器官嗎?你有找到我們被抓走的同伴嗎?我不知道實驗室做了甚麼,但是他們肯定做了甚麼!我們現在回來這裡拿控制器可不是像過去一樣到了一個新的城市後進去翻箱倒櫃就好了,我們是回到這個隨時對我們都有危險的實驗室欸!?如果我們不先殺了他們,難道我們要兩手一攤讓他們把我們全部都抓起來嗎?」
木英的話令白子說不出任何的反駁。
他說的都沒錯。他們是跟著虹從捷徑走進來的,所以當然沒見到木英他們說的那些東西。白子將一切都想得太美好了,他只是覺得任何事情都還有轉圜的餘地,所以才不希望對方痛下殺手。
然而事實是:如果不先下手,他們連活下去的可能都是未知的。
理想很美好,但是現實卻如此刺骨。白子原本舉著的武器因為動搖而緩緩地放下,他找不到反對對方的理由,只能沉默。
他的目光移動被木英抓著的那名女子身上。對方的反抗是多麼的無力,那雙纖弱的手根本移不開脖子上的箝制。一滴淚水從她的眼角流下,白子從中感覺到了對方的恐懼。
他想起了費黃。那個保護了兒久,保護了孩子,就算說了討厭他們甚至厭惡著自己,卻依舊在最關鍵的時候救了他一命。
木英說的沒錯。實驗室的人抓捕他們、監禁他們,可能還在他們身上做了甚麼不可告人的實驗。但是其中是不是有會有像費黃這樣,不願意傷害異己、甚至是願意犧牲自己生命去保護他人的人呢?
「所以要將所有人都殺死嗎?」白子不禁提出了疑問:「費黃在被我們俘虜的期間受到了很多不公平的對待,但是就算這樣她依舊沒有傷害過我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也從沒在我們弱勢的時候對我們痛下毒手,這些難道不能證明實驗室中也有好人嗎?既然這樣為甚麼要將所有人都殺死?只因為他不是我們的夥伴?那是不是哪天你覺得已經不是同伴的我對你有了威脅,你一樣要把我殺死?」
「我不是想要包庇實驗室的人,我只是不懂……朗風對我說人命是珍貴的,所以他才會拼命的去守護任何人。如果說你崇拜朗風,那應該也知道他是多麼重視生命才對。但是你卻輕易的就殺死了這麼多人……實驗室的人的生命就不值得重視嗎?」
「如果是這樣,那你跟將我們當成物品的實驗室有甚麼區別呢?」
「你居然把我們跟實驗室的人相比!?」聽見白子的質問,第一個暴怒的人是刺鼠。他因為這份侮辱整個人都止不住地顫抖,黑莓注意到他又開始啃起自己的指甲了。
「別開玩笑了,我跟他們才不一樣……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個群體!木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如果我們不殺了他們,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反咬我們一口!?實驗室的人都不安好心,他們每個人都在打我們的主意,所以為了自保我們才殺死他們的!但是你卻、你卻把我們跟實驗室的人相比……啊啊……你果然瘋掉了……都是因為那個加入我們的女人的錯……白子已經被那個女人洗腦了……早知道當時就應該殺死她的!」
「少自以為是了!」黑莓立刻反駁:「不管是費黃也好、朗風也好,不要把一切都推給其他人!說甚麼為了這個群體,你們不過是為了滿足自己私慾而做出這種事吧!口口聲聲說如果是朗風的話一定也會這麼做……我告訴你!朗風雖然執著於做正確的事,但是他也會知道這樣貿然衝進來殺死所有人的計畫是不對的!木英!你跟白子相比一點也不像朗風!你才是那個拙劣的模仿者!」
「你說甚麼──」刺鼠還想說些甚麼,但是木英制止了他。
這名紡綠色眼睛的男子沉默的看著白子與黑莓若有所思。
他回憶起和眾人一起逃出去、一起度過各式各樣的難關,最後建立起深厚的情誼。深愛的妹妹被實驗室的人帶走後就再也沒回來了,是朗風他們撫慰了他孤獨而脆弱的心,所以他十分珍惜這份既是家人又是同伴的牽絆。
然後他想到了桃新。
那個桃色瞳仁的女孩子在被他救起後就一直黏著他,雖然有時候會覺得對方又吵又煩,但是同時也撫平了他失去妹妹的痛苦。
木英曾經想過若是他們能成功的逃出去,就要和桃新兩個人一起過著平靜而安穩的生活,然而這些在桃新死後都成了不可能做到的事。
如果不是實驗室,妹妹就不會死去,他們也不需要費盡千辛萬苦的逃亡。
如果不用逃亡,他們就不會遇上軍隊。
如果沒有遇到軍隊,費黃跟虹就不會加入他們。
如果費黃跟虹沒有加入,芭生就不會離開,當然也就不會因為飢寒交加而去吃下怪物的肉,那麼他們就不會遇上變異的芭生,桃新也就不會死了。
木英並不想怪在白子身上,但如果不是他的決定,後面這些事根本不會發生。
木英的內心充滿憎恨,妹妹死了、朗風死了、桃新死了,那麼多同伴死掉了,而白子卻還希望他們寬恕實驗室的人。
憑甚麼?
「……吵死了,隨便你怎麼說。」木英開口:「既然你想站在實驗室那裏,那你也去死好了。」
他開槍打死了抓在手中的女人後,緊接著對白子等人也開了一槍。
雖然早就料到木英會攻擊他們,白子依舊閃避不及。子彈擦過他的臉頰向後飛去,擊響了一觸即發的戰鬥。
黑莓很快的就被刺鼠牽制住。毫無顧忌的木英便將所有目標放在白子身上,他取出腰間的刀往對方身上招呼,卻被白子躲過了。
「別這樣!木英,我不想跟你打!」
面對白子的勸說,木英並不領情。只是一下又一下的揮舞著手中的刀子,逼的白子也只能抽出武器抵擋對方的攻擊。
槍與刀碰撞的瞬間擦出了火花。白子試著與對方拉開距離,然而木英手上的槍卻不允許他這麼做。沒辦法,白子只能想辦法去壓制木英好結束這場對他來說過於荒謬的戰鬥。
但面對抱著殺死對方決心的木英,白子的攻擊都顯得太過軟弱,別說是阻止對方,光是抵抗都顯得吃力。
在這一攻一守之下,白子也漸漸感到不耐煩了。他在木英一個大動作揮刀後找到了機會直撲對方的腰部,接著將對方往身後的控制板上撞去,希望能藉此弄暈他。然而木英也不是省油的燈,對方很快的就穩住了身體,並藉由這份衝力翻過白子,如法炮製的將他摔在佈滿控制鈕的儀版上。
兩人扭打在一塊,誰也不肯放開誰,彷彿只要一個鬆手,所有的一切都會結束。
就在這麼關鍵的瞬間,控制板上的螢幕卻突然亮了起來。
從來沒見過的東西突然閃起的藍光讓四個人紛紛停下攻擊,轉而戒備起螢幕上出現的老人。他們以為這是實驗室的人躲在螢幕後面窺視,刺鼠甚至大聲的問對方是誰。但是老人並沒有回答他,畢竟那只是一段影像。
面對緊張的他們,螢幕中的老人卻只是慢條斯理地為自己調整好最舒服的坐姿,開口說著早已錄製好的話語:「我是這棟實驗室的總負責人,對於發現這份影像的人,在此先說聲問候
。這份紀錄是為了讓未來的人能夠了解這段歷史而存在的,因此我將無所保留地說出知道的一切。」
「……甚麼?」有誰發出了疑問,但是沒有人回答他。
接著老人就自顧自地講起來了,完全不在乎四人有沒有聽的意願。眾人面面相覷,不管怎麼問話對方都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沒辦法,他們只能選擇聆聽。
從老人的話中白子等人得知原本的世界並不如現在這麼絕望,而是和平的令人訝異。會變成現在這樣的原因,全都要從人們發現了一隻從地底跑出來的怪物開始。
原本就受了傷的怪物很快就被附近的人們殺死並送到實驗室中進行研究,結果卻發現這東西並不屬於任何已知物種,同時還極具感染性。一旦被弄傷就會因為怪物本身所帶的毒而緩慢死去,接著被同化成感染他人的一環。
成為第一批感染者的便是那些最先發現怪物的人們,研究人員用盡各種方法卻依舊無法將被感染的人復原,最後只能將他們全數殺死。
為了不再有同樣的事情發生,政府組織了一支軍隊進入怪物的發現地想要在事情還能控制時將一切解決掉。可事與願違,怪物的數量比想像中的還多,直到軍隊全滅的壞消息傳到地上後人們才發現:那時看到的怪物不過只是龐大群體中的其中一隻。
為了控制怪物與感染源,政府決定犧牲一整個城市的人民。他們選擇用一座堅固的牆從天空到地底的將城市隔離起來,只依靠從外界送來的物資來維持人民的生計。不過這個方法持續了一段時間後被迫宣告無效,因為不只其他地區陸續出現怪物的蹤跡,人群中甚至出現了無徵兆的感染者。實驗室找不到任何原因,只能推測在第一隻怪物出現後便使空氣中帶上了感染的病菌。
之後又過了好幾年,軍隊終於將感染較為顯著的人全數清除。但考慮到怪物還是會不定時的從地底冒出來,身為牆內最高領導者的老人決定將剩下的人民全部集中到實驗室中進行保護。
「當然還有另一個理由,這也是最重要、也是我們極力去隱藏的原因……那便是鎮上的人都已經被感染的這件事。」老人說:「因為是無症狀所以根本看不出來,考慮到一旦說出實情會造成恐慌,因此選擇了隱瞞。然而人們無法理解我們的做法,他們的不諒解在時間與世代輪替的影響下使怨恨越演越烈……這份後果,我想大概會在某一天爆發吧。畢竟不管說的在怎麼好聽,我們的確是將他們監禁了起來,甚至在一些人身上做了實驗,他們會怨恨我也是應該的。但就算這樣,只要能讓大部分的人活下去……我想不管給我多少次重來的機會,我依舊會選擇這麼做。」
「你騙人!!」聽到這裡,木英終於忍不住大喊:「別開玩笑了!這種事……這怎麼可能!!這全都是你編出來的!!」
這些全部都是謊言!
這份怒吼不只是木英,同時也是在場其他人的心聲。他們多希望自己能更加有底氣的反駁老人的話語,但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老人所訴說的真相顛覆了他們一直都相信著的「事實」:實驗室是邪惡的、他們必須要逃出牆內才能獲得自由……這些他們曾經相信的東西此刻卻被揭露是虛假的,任何人都不可能接受。
黑莓止不住地顫抖著,這是多麼的絕望啊!
他們的行動自始自終都沒有意義,因為外面與牆內一樣充滿絕望。他們的理想與希望是浪花上的泡沫、是被風揚起的塵土,是打著自由名義的無知。
更令人感到瘋狂的,是他們的體內居然早已埋下了怪物的因子。他們早就已經被感染了,只是從來沒有發作。也就是說,當他們再次被怪物咬傷時並不是因為感染而產生變異,而是體內的因子被誘發而變異。
想到自己居然與痛恨的怪物有所關連,黑莓幾乎要乾嘔了。
面對幾近崩潰的眾人,這份的記錄檔卻還沒結束。影片中的老人停頓了一會兒,繼續訴說他們在經過了這多年的實驗與搜索後,所得到的重大發現。
那是被老人稱為「星虹樂園」的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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