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觸即發的爭鬥因為虹的舉動戛然而止,所有人,不管是軍隊、還是白子等人都傻住了。沒有人知道虹會這麼做,應該說,沒有人知道他會做出這種事。
「你、你在、你在做什麼啊啊啊啊!!!!」
第一個發出聲音的是軍隊中的某個女子,她的尖叫淒厲地宛如流產孕婦的慟哭、又彷彿是將死之人的啼血哀嚎。
她的聲音是道破口,使軍隊中爆發出一陣喧嘩。他們感到不解、感到震驚,感覺害怕與憤怒同時間衝上胸口卻無法言語。他們大聲的質問、又或是小聲的街頭接耳,一瞬間發生的太突然,就連白子等人也都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他們呆站著,忘記了現在正是逃走的好時機。
「我沒做什麼呀。」虹冷靜的說:「為甚麼要表現出這麼驚慌的樣子呢?」
「別開玩笑了!」其中一個人崩潰的朝他大吼:「你殺了隊長啊!該死的!你為甚麼要殺了他啊!!」
那名男子幾乎是胡言亂語,只顧著朝虹發洩心中的瀕臨極限的情緒:「你這個瘋子!神經病!!隊長有對你做了什麼嗎!他有傷害過你嗎!那為什麼你要殺了他!?你他媽是腦子有問題嗎!?你為甚麼要殺了他啊!!」
他痛苦的大喊,聲音彷彿是用盡全力從肺中擠出來一般的令人難受。若不是過去的訓練與毅力支撐著他,估計會崩潰的直接倒在地上。
面對一臉疑惑的虹,男子覺得自己快精神錯亂了。
敬愛的隊長死在自己眼前怎麼可能不難過?在被指派進軍隊後每天都與死神擦肩而過,令他原本就內向的個性變得更加自閉,只要一想到自己哪天會死在戰場上就幾乎無法入睡。在這足以令他自刎的壓力下,是隊長的關心給了他救贖。不只教導他如何快速殺死怪物以確保自己存活的機率更大,甚至三番兩次在將死的關頭解救了他。他能感覺到隊長是真心在乎自己的,所以他才願意為了隊長而努力的在每一場任務中活著回來。而現在,如此關心他、以真心對待他的隊長居然被一個不受控的不定時炸彈給殺死了,這比被怪物殺死或是因為逃跑者的抵抗而反被殺死都還要令人無法接受。
面對這任何人聽了都會難過的絕望控訴,虹只是平靜的看著他,最後竟然露出了無垢的微笑。
「因為他想傷害公主啊。」擁有美麗紅髮的男子理所當然的說:「難道還有什麼原因嗎?」
聽到虹的回答,那名男子瞬間失控,舉著槍便朝虹衝了過去。他氣到忘記手上武器的正確用法是發射而不是打擊,心裡想的只有要將對方打倒,讓他再也說不出這種天真的話,想要他一臉平靜的臉出現裂痕、想要他鼻青臉腫的哭著對他懺悔。
但虹畢竟是擁有被改造過的身體,當時被朗風傷到只是因為他技術不純熟加上粗心大意。現在的虹擁有了當年所不具備的大量經驗與實力,加上對方的攻擊毫無組織,這都讓虹無比輕鬆的避開了男子的攻擊。
對方的殺意來勢洶洶,虹卻一點也沒有反擊的意思。他只是不停的躲開對方的攻擊,還很好心地問對方:「你還好吧?這樣等一下會不會筋疲力盡而回不去呢?」
「吵死了!你給我閉嘴!」男子不想聽虹說的任何話,對方的一切都讓他感到憤怒,這股情緒過分地膨脹,最後成了恨意與噁心。他想到虹是實驗室中最成功最厲害的戰鬥人員、想到對方是個腦子不正常的神經病、想著對方居然莫名其妙的就殺掉了自己尊敬的隊長。
他越想就越憤怒絕望,虹在他眼中就越發噁心可憎。
終於,虹對於躲避這件事感到無趣了。只見他舉起手朝男子揮舞過來的槍枝劈了下去,那武器就像是紙片一樣被切成好幾段,而男子也因為用力過猛的關係跌倒在地上。看著對方狼狽的模樣,虹收起了小刀想將對方扶起來,卻被對方一掌推開。
不管自己怎麼做都不可能殺死虹,他們之間的實力相差太多了。男子認知到這事實,但卻沒有因此放棄。
「你們都站在那裡幹什麼啊!!」他對傻站著的同伴大吼:「因為隊長死了就毫無動作,隊長不是這麼教我們的吧!作為他的部下難道不是應該繼續執行他的命令才對嗎!?」
「隊長總是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一次一次的將我們從怪物的手中救下來!你們覺得他是為了什麼!?」他指著被包圍的白子等人,繼續精神喊話:「你們還記得吧?隊長對我們說過:『不希望我們死在怪物的手上,而是希望我們將命用來幫助實驗室。』這樣的隊長如果知道我們因為他死去而放棄帶回逃脫者,難道他不會難過嗎!?各位,這個任務已經不只是單純的追捕,而是包含了隊長對我們的期許啊!難道這不正是報答隊長救命之恩的時候嗎!?」
原本因為隊長突然死去而潰散的軍心,在男子如此慷慨激昂、聲淚俱下的演說中居然重新構築了起來。他們本來猶疑的腳步再度站回緊密的圓,半舉半放的槍枝與長刀也再次有利而堅定的握在了手上。
白子等人見狀在心裡想著這次大概是真的了,原本稍微鬆懈下來的神經再度緊繃。雖說軍隊的包圍令他們找不到時機離開,但雙方若是真的開戰,那混亂的場面或許能使逃走的機率高一些。
如果不戰鬥,他們就只能乖乖的被軍隊等人帶回實驗室這是白子等人最不願意的。縱使眾人早已死傷慘重、元氣大傷,卻依舊弓起身子蓄勢待發。
『絕對要想辦法逃走!』所有人心中只有這份信念。白子在身後偷偷的比了一個暗號,示意眾人集中往一個方向突擊以便製造逃走的缺口。這暗號被離他最近的黑莓等人看到後又傳了下去,很快的整個團體都接受到了這份訊息。
所有人都了解目標後就簡單多了,接著只等軍隊衝上來。
雙方緊張的盯著彼此等待出手的時機。然而誰也沒想到,第一個動作的是方才那名崩潰的男性。
只見他快速的搶過身旁隊友的槍枝,在眾人都反應不過來的瞬間朝著虹的方向開槍!
「發──」
「別管我這裡!」面對嚇了一跳而想轉頭的隊友,男子用更大的音量吼了回去。伴隨著不斷的射擊聲,男子再次下達了隊長的命令:「目標是將逃走的人全部抓回去!快去啊!」
聽到男子這句話的軍人們也沒再猶豫下去了,他們整齊一劃的舉起了槍枝做為警告。同時,白子等人也無懼地往前方衝去。
在武器嚴重不對等並且又被包圍的情況下,他們唯一想到的方法只有拼命的往一個地方前進,靠著犧牲最外邊的人來使其他人得以逃生。
「白子,躲到我後面!」黑莓一邊說,一邊擋在了白子的面前。
白子是繼承了朗風領導他們離開牆內的人,所以他絕對不能出事。女子擋在前面的用意是:如果他們開槍的話就會先射到自己,白子可以將自己的肉身作為盾牌而後帶著大家逃出去。
這是黑莓的想法,雖然說她也會害怕死亡這件事,但是不管是為了更大的目標、還是為了自己的私心,或是因為自己對朗風的思念投射到了白子身上,這些理由都令她壓下了對於死的恐懼,義無反顧地站到了白子的面前。
「等等!黑莓!」白子沒想到對方會這麼做。在奔跑的狀況下,槍支離對方越來越近,而白子居然遠遠的追不上做好赴死打算的黑莓。他想起了朗風死去的時候也是這樣充滿覺悟,便感到一陣心慌。
他伸手想抓住對方的背部、衣襬、手腕,但卻總是差了一點令人心癢的距離。白子的心跳越來越大。他並不害怕被殺死,也不害怕被抓回實驗室。但是一想到自己認識的人、愛著自己重視著自己的人死去便令他怕得不得了。若是自己不再做點什麼,黑莓就要為了保護自己而死。
噗通。噗通。
噗通!噗通!
心跳混合著恐懼在耳邊無止盡的放大,就像是某種焦躁的警告。白子再也無法忍耐,他忍不住大喊:「停下!!黑莓!!」
與白子的呼喊一同響起的是一聲巨響。這不只讓黑莓停下腳步、而是所有人都停止了動作。白子第一時間以為有誰開槍了,但仔細推敲卻覺得聲音不像槍聲。他四處張望尋找聲音方向,卻發現眾人也跟他再做同樣的事。
「在上面!」有人大喊。白子往上空看去,便看到了驚人的一幕:虹似乎使用了裝在腳上的某種推進器,剛剛的巨響正是他用力的從地上蹬至空中所發出來的。
虹就像一團火焰。
在陽光的照耀下彷彿是從外界直射而來的紅光,是奔放而來去自由的焰色。白子驚訝,卻又忍不住著迷。他與眾人一同看著虹以幾乎不可思議的方式飛越了包圍的軍隊,最後輕鬆地落在了白子與黑莓的面前。
隨著輕巧的收納聲,虹收起了手臂上的小刀。白子正才發現他將指著自己的槍枝斬成了廢鐵。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就像是在開玩笑一樣過分的攻擊力令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就連早已認識虹的軍隊眾人都不受控制地發抖。
虹轉過身與黑莓大眼瞪小眼。女子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正想問些什麼的時候虹卻比她快開口:「哎呀?剛剛明明是公主的怎麼突然變成其他人了呢?」
他好奇的歪著頭打量了一會兒,並對著黑莓露出微笑:「嘻嘻嘻,你也是來保護公主的嗎?很好很好。」
對方捉摸不定的舉動令黑莓不敢輕舉妄動,只能裝腔作勢的瞪著對方。她本來還在想著對方被那名崩潰的男子連開了那麼多槍怎麼一點事都沒有,緊接著就注意到了虹的手臂、也就是收起小刀的那個接縫處有紅色的液體流出。黑莓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很快的就知道這液體代表什麼了。
女人想:『他避開了所有的攻擊?不,白子曾告訴我這傢伙的身體裡裝了鐵片,因此也有可能是他擋下了所有的攻擊。不只這樣,他還進行了反擊,將對方殺死了!』
『這是多麼可怕啊!』黑莓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大跳,她汗水涔涔地想:『如果他也想殺了我,我會有反抗的機會與能力嗎?』
不過女子的顧慮並沒有多久,因為虹很快就對她失去興趣了。紅髮男子轉過身面對軍隊等人,一直都是微笑的臉龐這次卻換上了面無表情。
虹對於他們一直想對白子出手這件事感到不滿。他並不想殺人,但是若是對方一而再再而三的明知故犯,那似乎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手臂上的小刀再次彈出。虹隨便的甩了幾下,上頭的血液還未乾,在深灰色的刀身上更添了一股危險的氣氛。
「我會為你開出一條路的,公主。」虹低聲的對身後的白子說道:「你跟在我身後衝出去,然後安全的地方等我。我會解決掉所有人。」
聽完虹的話,白子與黑莓交換了一個眼神。黑莓似乎不怎麼相信這傢伙,但是若是有人願意幫他們逃離這險境,那麼試試也無妨──反正對方的立場不明,讓這樣的人去送死誰也不會難過。
白子讀懂了她的想法。
雖然他並不是那麼同意黑莓,然而眼下也沒有其他更好的方法了。因此他朝虹點了點頭表示「好」,一邊示意身後的眾人等等緊跟著他。
然後,虹就像子彈一樣地衝了出去。
如果一定要選的話,白子寧可與怪物戰鬥也不想遇上虹。雖然已經知道對方的身體被改造過、在攻擊這方面或許也被特化過,但虹那驚異的戰鬥力依舊令白子感到驚艷。
只見虹就像是在收割似的揮刀,人頭就像是果物般的掉落在地。被攻擊的人連驚訝的時間都沒有就死在虹的刀下,槍在快得難以反應的刀下居然連反擊也做不到,只能做無謂的抵抗。
白子在驚訝的同時,也對對方的實力感到害怕。虹一點也不在乎生命,他揮刀的方式如此的俐落,讓人一點也感覺不到猶豫。
在他眼裡,生命是多麼的不值錢?還是說他對生死一點也沒感覺?
不管是哪種都讓白子覺得可怕,他不禁覺得對方不是真的瘋子,就是個冷血的變態。但想歸想,他的腳步依舊緊緊的跟著虹。
他們很快的就突破包圍到達最外層。虹刺穿了最外面的那個人,然後毫不猶豫的將屍體從刀上甩開。
「直直的往前跑喔,公主。」在這種時候,虹居然還能輕鬆的轉過頭對白子說話:「前方不遠處有一個大石頭,你可以在那裏等我。」
接著,虹一個側踢踢倒了打算衝上來抓住白子的人,腳底的部分彈出了細長而銳利的尖刃,直接將還掙扎著的軍人腦袋刺穿。
有幾個人找到了時機撲向白子等人,似乎是想抓住最外圍的人當成人質。被抓住的倒楣鬼大聲尖叫,然而白子等人卻一點停下的打算也沒有。因為只要一停下腳步、只要動了救人的想法,那麼下個被抓住的或許就是自己了。所以白子也好、黑莓也好,任何人都好,所有人都自私而執著的往前奔跑著。
而於此同時,虹則是持續的殺戮。在他替白子開了一個口之後便以左邊為出發點大開殺戒,短短時間內就殺死了四分之一圓的人。他劈開才剛舉起槍的一個女孩子,然後直接抓起屍體還緊握的槍,頭也不回地扣下板機。
「啊啊啊啊啊!!」子彈幾乎是擦著她的臉在後方炸開,還被敵人抓著的桃新嚇得不停尖叫,因為虹幾乎是抓住槍後便毫不猶豫的朝這裡開槍。她感覺到溫熱的血從上方滴落,原本以為自己有哪裡被射中了陷入恐慌,雖然很快的就發現是身後軍人的血與腦漿卻依舊令她嚇的不清。
「快過來!桃新!」同樣跑在最外圍的木英注意到驚嚇過度而腳軟的少女,抓住機會連忙拉著她一起跑:「沒事的!那不是你的血!快跑!只要在撐一下下就到安全的地方了!」
白子跑在最前面,接著是黑莓,然後所有人都跟著他們往唯一個缺口衝去。他們跌跌撞撞互相推擠,彷彿只要一鬆懈,虹所製造的缺口就會消失。所有人不停的跑,就算跑到腳軟也不敢放慢腳步,一直到看到前方有一個刻著字的大石頭才停下。
上頭似乎寫著紀念什麼東西的字句,卻因為長時間的風化而模糊不清。不過這對白子等人一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成功的從實驗室的手中逃離了。
安心與疲憊感一同湧上眾人的四肢,方才用盡全身力氣逃跑的人們此時紛紛跌坐在地上喘氣。
「白子,我們應該繼續前進。」才剛放鬆沒多久,黑莓便立刻走到他的身邊憂心忡忡的說:「我認為我們的距離不夠遠,他們如果追上來……」
白子思考著。
對方的擔心不無可能,雖然說虹很厲害,以他的身手要殺光那裏的所有人是沒有問題的。但凡事都沒有絕對,實驗室的科技一直都比他們先進,虹突然被控制住也不是沒有可能。
但是前進呢?白子粗略了掃過所有人,每個人都是一臉驚魂未定又或是氣喘吁吁,在這樣的狀況下白子不認為他們能走多遠。
然後他想到虹。
虹是個奇怪的人。明明只見過幾次面,對方卻一副為自己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這過分的熱情令他無比在意。
『他現在是不是還在與軍隊的人纏鬥呢?』他想,心裡卻很清楚戰況。大概過不了多久,虹就會殺光所有人並朝這裡奔來。
雖然虹說要等他追上來,但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他們必須馬上就走,最好是在虹還未追上來之前就走遠。然而虹穿梭在軍隊中的身影卻倒映在腦海中,搔著白子心中某一塊地方。
他發現自己比想像中的在乎虹,並且是在意的想要回去確認一下。
但白子才剛動了這個念頭,朗風的話就如同制約般浮現在腦中:「要做正確的事。」
這是朗風的信念,也是他交給白子最重要的一句話,用來提醒對方不管何時都要以這信念為優先。
但白子卻在此時動了私心,這違背了朗風的教導、是錯誤的。這讓他感到愧疚,明明朗風教過他要以隊伍為優先的啊,為甚麼他無法像對方一樣秉持信念呢?
「白子?」黑莓見白子久久沒說話有些著急,她以為對方有甚麼打算,忍不住催促:「我們得快離開這裡才行!」
「沒錯,我們必須快點離開才對。這才是正確的。」白子想著,朝黑莓點了點頭並準備帶眾人離開。
「請等一下!」就在此時,有一名女子推開了人群來到白子的面前,慌慌張張地說:「兒久!兒久不見了!」
她確定自己的孩子肯定還在方才的地方,請求白子回去找找她的孩子。白子與黑莓互看一眼正思考著,其他人倒是先開口替他拒絕了。
「如果我們回去的話,就會錯過逃走的好時機了。」
「我的哥哥之前也跟你的小孩一樣沒有跟上隊伍,但是我也沒有要求朗風回去找他啊!你能不能別這麼自私?」
「如果說你一開始有顧好自己的小孩,那他怎麼會脫隊?別再增加麻煩了,我們必須快點離開!」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責備著,女子也無法辯解只能不斷地哭泣。黑莓有些不忍心,她看向不發一語的木英與白子,在心裡默默地思考著若是自己小心一點的話應該是不會被發現後,決定開口:「讓我──」
「兒久是隊伍的一員。」同時間,白子也發話了,沒意識到自己打斷了黑莓的話。
他說出了決定:「朗風不會拋下任何同伴,所以我也不會。我會回去找他,但是我不能保證結果。」
既然白子開口了,眾人也只能閉上嘴。面對不斷道謝的女子,白子只是轉過頭交代了木英幾句話。
此時,黑莓抓住了他的手說:「我跟你一起去吧,以防萬一。」
拗不過對方,兩人便沿著路線往回跑去。他們一邊前進的同時也不忘在視野所見的屍體上補刀,確認他們並不會變成怪物的一份子。
一路上都沒有兒久的身影,反倒是鮮血的味道越發濃烈,這讓他們了解自己越來越接近事發地。黑莓忍不住皺起眉,難受的捂著鼻子。
「好臭……」女子不可置信的低喃:「才幾分鐘的時間,他究竟殺了多少人?」
面對黑莓宛如詢問的自語,白子並沒有回答她。他們一邊擔心著兒久並沉默地加快了腳步,直到白子踩在潮濕而鬆軟的土地上才停下來。
土壤彷彿吸飽了血液而變得暗沉,白子與黑莓一同抬眼望去,七零八落的屍體雜亂無章的堆積在一塊。
造成這副景象的毫無疑問是虹。就算已經習慣屍體,見到這副景象依舊令人感到殘酷。
「兒久會在這裡嗎?」黑莓無法控制自己往最壞的方向想,畢竟對方只是個小小孩,若是虹不小心砍死他、或是因為混亂而被踩死都是有可能的。
「還是說,他已經……」
白子沒有理會黑莓的話,而是冷靜地搜索著任何動靜。他看見一具屍體正微微地顫抖著,「在那裏!」他肯定地衝了過去,果然發現正躲在下方的兒久。那個瑟瑟發抖的孩子見到了熟悉的面孔後,終於大哭了起來。
黑莓心疼地將男孩抱在懷裡安慰道:「沒事了、沒事了,一切都結束了……我們現在就回去隊伍裡面吧。」
兒久哭泣著,聽著黑莓的話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他哽咽的說:「姐姐……是姐姐救了我……可是、可是其他人都被殺死了。如、如果不去救她的話……」
他語無倫次的說著,黑莓等人只能從他的話中拼湊出線索。
「你是指還有人活著嗎?」黑莓試著詢問,但是兒久只是繼續哭。
白子四處張望了一下,除了滿地的屍體外再也沒有任何動靜了。他發現屍體排列形狀就像是水滴一樣,他們正站在圓弧狀的地方。也就是說最尖端的附近正是軍隊在發現虹根本無法阻止後的逃跑路線。從他們的姿勢來看,最一開始的人是抵抗、接著移動,最後逃跑,但是都被追上的虹一個接一個的殺死了。
白子來到最前頭仔細的搜索,總算發現一條血跡零零落落的往前延伸。
此時遠處閃過一絲紅點,白子沒有漏掉這訊息。
「在那裡!」他提醒孩在安慰男孩的黑莓,然後往紅點方向追去。
虹的眼前只剩下一個人。
對方正警戒的拿槍指著他,虹則是無趣的站在那裏。他沒有收起手臂上的刀,而是任由刃上的鮮血滴落。
「費黃,」虹盯著對方,似乎有些驚訝:「我沒想到你也在這裡。」
名為費黃的少女盯著他沒有說話,只是更加握緊了手上的槍枝。縱使這東西對虹一點傷害也沒有,少女還是宛如緊握救命之繩般的抓著它。
雙方沉默著,虹似乎在等對方開口。然而費黃並沒有說話的打算,這讓虹有點不知所措。
他的視線開始左右搖晃,顯示出不專心的模樣。看著費黃手中那漆黑的槍口,虹尋找著話題:「嗯……我不太清楚……費黃也想攻擊我嗎?」
「……」費黃抿著下唇依舊沉默。她知道虹要是真的想殺掉自己,那會是多麼容易的事。手中的槍並不是威脅,只不過是自我安慰。在實驗室中,她是較為親近虹的其中一人,大概是這原因對方才沒有直接殺了她。
費黃感到諷刺,自己廉價的同情與關心居然在此時派上了用場,成了延命的道具。
此時虹前進了一步,這讓費黃緊張得不得了,她忍不住大喝:「停下!」
虹乖乖地停下了。費黃瞪著他,對方的眼睛卻一如往常的無垢。
虹詢問:「為甚麼?」
為甚麼?因為你殺了這麼多人,只因為某個敵人。而你現在居然還問我為甚麼?費黃被對方的疑問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她顫抖著,因為憤怒因為忍耐因為悲慟而全身顫抖著。
「……你殺了那麼多人。」費黃開口,雖然她不覺得虹能理解。
虹是神經病,但有時費黃覺得對方的智商大概也有點毛病,不然就不會問這種淺顯易懂的問題。
「他們並沒有對你做什麼,但是你卻殺了他們。虹,你所殺的人中不管是板著臉的隊長、總是很吵的衍木、自以為祕密交往著的花菟與洛津、迷戀著金摻的黃梓,還有很多人、很多很多人,雖然他們對你保持著距離,但是也都曾經與你一同歡笑過。為甚麼你能毫不猶豫地殺了他們?你問我為甚麼不讓你靠近,但我才是那個想問為甚麼的人。」
「告訴我啊,虹。為甚麼?」費黃質問道,同時也回想起過去美好的片段。過去美好的幻影與如今的無力感令她失去了憤怒的力氣。她突然不懂自己幹嘛還要舉著這塊廢鐵,反正這對對方一點威脅也沒有不是嗎?
面對費黃心碎的質問,虹那美麗的眼睛卻一如既往的天真無邪。爬上疑問尾端的是一段沉默,費黃一瞬間以為對方沒有將自己的問題聽進去,但虹卻在此刻開口:「嗯……」
他發出了思考的聲音,「因為他們想殺掉公主啊。」虹說,他歪了歪頭。
「我很喜歡大家,但是更喜歡公主。更何況公主還是拯救了我的神明,所以我一定要保護他才可以。如果說他們想殺掉公主,那麼為了公主,我只能先殺掉他們。」
虹看向費黃,似乎期待對方會同意他的話。但費黃只是依舊舉著槍枝,用著悲傷的表情看著他。
「不對。」費黃說,「你錯了,虹。那傢伙不是甚麼公主,你從一開始就錯了。」
「唔──不是嗎?太難的事我不懂,不過我得保護他才行。難道費黃依舊想要殺掉公主嗎?」虹皺起眉,「不要啊──我很喜歡費黃,我不想殺掉你。你可以不要殺掉公主嗎?這樣的話我就不用殺掉你了。」
虹的語氣就像是撒嬌的孩子。費黃對那天真的殘忍感到害怕,但她依舊堅持自己的想法。
少女堅定而小心地搖了搖頭:「不行。就算我不殺死他。白子……那傢伙必須被抓回實驗室。」
「嗯……實驗室嗎?」虹想了一下,「雖然這樣公主就能和我在一起了……可是公主似乎不想回去啊……嗯嗯嗯,那這樣不行。我不能同意。沒有其他的選擇嗎?」
費黃再次搖頭,虹也只能對此表示惋惜。
「是嗎……好可惜……我很喜歡費黃的說。」
說著,虹便揮出一刀!
費黃沒想到對方會突然攻擊,她一個趔趄躲過危機,但同時整個人也跌倒在地。
「哎呀!」少女不由自主地驚叫一聲。
她失去了平衡,這對她的處境是非常危險的。雖然說一開始就沒什麼勝算,但她還是埋怨起自己怎麼笨手笨腳的。
「為甚麼要躲呢?」虹發現自己沒有刺到對方疑惑了一下,但很快地又鎖定了目標。
「別躲阿費黃,我會很快的把你殺掉的,這樣你就感覺不到痛苦了。如果你躲開的話,我的攻擊就會偏移,這樣反而對你不好喔?」
虹擔心的解釋,但費黃根本不想聽這種鬼話。她很快的重整姿勢,並扣下板機。
打在虹身上的子彈如她所預料的被彈開,虹連躲都不想躲。他舉起的刀子直接反手揮落,將費黃手中的槍枝砍斷。
「好啦,費黃。」虹將刀子揮向她的同時一邊說:「把眼睛閉上,很快就過去了──」
「──住手!」
遠遠的,白子就看到虹對一名少女舉起了刀。想著再不出聲就來不及了,白子忍不住大喊:「等一下!」
聽見白子的聲音,虹先是驚訝了一下,接著往對方的方向轉去。
「公主!」他發現白子正往著個地方飛奔而來,喜出望外地朝對方揮了揮手。
費黃雖然想趁這個時候偷偷逃走,但是虹似乎發現了她的小動作。他一腳變形成宛如尖錐的刃定住了費黃的褲管,彷彿是在警告對方。
「公主怎麼來了?我等一下就會去找你們的啊。」虹疑惑的看著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兩人,自顧自的猜測:「啊!難道是公主想見我想得不得了嗎?」
「……」白子很想反駁,但是他還沒摸清對方的個性,在實力差距過大的當下還是順著對方的話比較好。
他擋住對虹充滿敵意的黑莓,直視著對方:「我是來找你的沒錯。」
「我知道。」虹咯咯咯的笑著,就好像白子說了甚麼蠢話。他的臉頰因為興奮而紅撲撲的,白子不由得也跟著臉紅。
意識到自己會被對方牽著鼻子走,白子試著找回主導權:「不是你想的那樣!」
虹一臉不在乎的看著他微笑,這差點讓白子忘記自己想說的話。好在黑莓推了他一把,這才讓白子回過神。
兩人這時才發現唯一活下來的那個女孩居然是實驗室的人。黑莓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她本來想叫白子不要管了,但是又覺得見死不救是一件很過分的事。
她悄悄的看了對方一眼,發現白子似乎也在猶豫。
這時,兒久拉了拉她的褲管。
「是這個姐姐救了我……」男孩小聲而難過的問:「就不能救救她嗎?」
『可是她是實驗室的人,如果我們救了她,她或許會對我們不利。』黑莓想這麼解釋,可是跟這麼小的孩子說這些真的好嗎?
正想著,就聽見白子嘆了一口氣。
「放過她吧。」白子說。
「可是,如果留下她的話可能會威脅到公主。」虹沒有收起刀,只是看向緊張的費黃,語氣輕描淡寫的像是在談天氣:「還是把她殺掉吧?何況公主也沒有義務幫助她不是嗎?」
「不要不要!」白子還沒說話,反倒是兒久先哭了出來。
「不要殺掉姐姐、不要殺掉姐姐!姐姐她救了我,為甚麼還要死?白子哥哥,救救姐姐啊!」
白子苦惱地看著男孩,又看了看黑莓,發現對方也同樣苦惱地看著自己。
朗風從沒救過實驗室的人,他不確定這樣做是不是在正確的範圍內。雖然朗風說過自己不會見死不救,但這都是在人們是屬於己方的條件下啊。
『可是……她救了兒久……』白子有些迷惘,『為甚麼要幫助敵人?這對她來說一點好處也沒有不是嗎?』
『如果說她幫助了我們的人……那麼是不是代表說她沒有那麼壞?朗風說人是不會幫助敵人的,只要不是敵人,看到困難就要幫忙……』
「雖然她是實驗室的人,」白子斟酌著句子,「但是她保護了這孩子,所以我會幫助她。」
「恩恩……」虹點著頭,但沒人知道他是否真的了解了。
「公主真善良。既然這樣就放過她吧?」紅髮青年這樣說著,然而手上的刀刃卻依舊沒有收起來。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就把她的手砍斷吧。」說著,便舉起了刀要砍。費黃驚叫了一聲,而白子反應快地抓住了虹的手。
「你在做什麼!?」
「砍下她的手啊?」虹不解地看著白子,「如果不殺了她,但又不讓她成為威脅的話,就只能砍下她的手了吧?還是……對了,為了不讓費黃回去後講述公主你們的情報,還必須把舌頭也給割下來才行。」
「為甚麼?」白子嚇了一跳,他沒想到對方居然會得出這樣的結論:「不要傷害她!我覺得這女孩不會做這種事。」
「公主真是天真,你根本就不了解實驗室的做法。」虹寵溺的說,並不把白子說的話當一回事。
「軍隊每次回實驗室後都要報告一次。費黃又不是我,怎麼可能會保密你的行蹤呢?雖然我很喜歡費黃,但是公主你對我更重要。失去手跟舌頭肯定會失落一陣子吧……不過呢,我相信費黃喔!費黃很堅強,所以一定沒有問題的!」
虹真誠地對著費黃加油打氣,但說出口的話只讓所有人不寒而慄,兒久則是哭得更加用力了。
同時,黑莓對虹的警戒心來到了最高點。人類對於危險、或是不正常的人事物總有遠離的本能,女子立刻抓住白子的手腕示意他們不要再管這件事了,應該快點離開這個地方。
但白子猶豫不決,在他心中拯救費黃已經是正確的事了。朗風不會中途放棄救人,那麼白子當然也不會。
他看向黑莓,那眼神彷彿是要她也一起來想辦法。黑莓覺得很荒謬,她了解虹肯定會砍斷那個褐黃色頭髮的少女的手與舌頭,但這不是他們該在乎的事。他們要做的應該是快點找到牆,然後找到牆上的門好逃出去,而不是同情心氾濫的去幫助敵人,就算對方幫助了己方的孩子也一樣。
黑莓有些迷惘,她想說朗風不會這麼做的,因為團體的安危優於一切,這麼做只會衍生出不必要的麻煩,這不是正確的事。
但另一方面,她的確不忍心讓虹砍下費黃的手跟舌頭。
出手相救與見死不救兩件事在她腦海中纏成結,令黑莓心煩意亂。她知道自己只要將白子拉走一切就結束了,問題是她真的做得到嗎?明明知道有個無辜的女孩就要死了,卻要不當一回事的離開,這樣做真的好嗎?
朗風遵循著正確,而白子必須成為朗風,所以也同樣該遵循正確不是嗎?可是白子他並不是朗風啊!
黑莓腦中還在天人交戰,身體卻比大腦還快一步的抓住了虹的手。她下意識的將謊言脫口而出:「你不可以殺她!因為、因為,她是我們的人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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