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魔納大墓地,由面積廣大的古戰場、亂葬崗與底下的諸神戰場所組成的超大型死亡之地,其核心區域又被稱為「神殞之地」,傳說在遠古的諸神戰爭中有數位神明從神界打到凡間,最後不幸殞落在此地,從核心區域那混亂的元素風暴和時不時會出現的空間異常帶就可以看出當時戰況慘烈的程度。
戰爭和死亡將各種自然元素轉換成龐大的黑暗元素,從核心區域蔓延開來,侵蝕著周圍區域的生態系統,無法適應的生物紛紛死去,使得森魔納大墓地變成無生機的荒土。
也因此,能在森魔納大墓地中自由活動的除了「本來就已經死亡」的不死生物之外,就只剩下那些能夠適應極端濃烈黑暗元素和死氣的黑暗生物了。
原本應該是這樣的才對。
這一天,白衣白髮的男子,踏著平穩的步伐,走進了森魔納大墓地區域內部,沿途死亡之地所屬的不死生物們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全都向男人呈現趴跪的臣服姿勢,完全不敢移動半步。
很快,男子來到一處荒蕪的峽谷,指尖輕彈,原先峽谷上方籠罩了一層隱形的紗簾被他輕易掀起,露出裏頭陽光明媚的青青草原和原始森林,透明的薄紗簾宛如次元割裂般,將峽谷內外分化成兩個世界。
巨大的蛇型怪物身影盤踞在草原旁的巨木森林之中,見到紗簾被打開,張口用嘶啞的聲音、悶雷般的音量說:「您回來了」
男人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側臉,然後說:「嗯,出門去偵查了一下,順便繞點路去墓園鎮探望一位可愛的小朋友,我發現呀,冥神的『闇夜天幕』似乎又減弱了不少呢」
草原中央被開了個黑色的空洞從裏頭跳出一匹黑灰色的巨狼,隨巨狼出現,牠周遭的花朵立刻開始枯萎凋零成一片死地。
牠用金黃色的獸瞳注視著外頭森魔納大墓地的天空,彷彿那片天空上有著什麼吸引牠注意的東西:「霍爾德爾的力量正在減弱,『幕』消失只是時間的問題」
「到時候就沒有東西能限制高階以上的不死生物離開森魔納的內環區域了,外頭的生命種族沒有神族的保護必定會被無窮無盡的不死族滅亡,但是直到『幕』完全消失,過程可能還要幾百年的時間」
白髮男子雙手交叉於胸前,像是在談論要玩些很有趣的遊戲般,輕快的提問:「那麼,我們來加快一下這個進程如何?」
巨狼瞪大了眼睛,瞳孔縮小,就像是聽到什麼無法理解的事情,張口想說什麼最後又閉嘴。
「我知道霍爾德爾對現在的你們來說是非常恐怖的強大神族,我們要做的事情簡直就像是螞蟻在巨龍的腿上拔鱗片,我也毫不客氣的老實說,他的實力比起聖神來的強大很多,即使是他放在赫卡爾王國冥神殿主殿裡的分神體,你們全部一起上也只有被秒殺的份」
「那你還…」要我們送死嗎?
「但是呢,他的限制同樣不少,得到的力量從來都不會少於付出的代價」講到此處,白髮男子抬起食指,做出神秘的微笑。
「隨你,但是不准你對奧伊特出手!」
在巨木森林的樹下不知何時出現一名有著紅色長髮的高瘦男子,穿著代表黑魔法師的黑色長袍。他靠在樹幹上,神情陰鬱,用柳黃色的眼睛直視前方的白袍男子。
白袍男子歪頭,用指腹磨蹭著下巴,神色有些陰晴不定。傑佩托知道自己是在跟一個無法預料的怪人打交道,被那雙緊閉的眼睛注視時,他在心中吸了口氣。
終於,男子像是思考完畢,開口說:「我說過,我的執念是讓霍爾德爾痛苦,而摧毀他所珍惜的事物就是製造痛苦的最好方式,霍爾德爾珍惜的可不只有你們冥神七魂吶」
巨木叢林中的嘶啞聲音開口詢問:「所以你的辦法呢?」
「聽說奧羅拉跟赫卡爾的戰爭又要談和了是吧?正好我們需要不少靈魂來獻祭破壞『幕』的魔法陣呢」
此時白髮男人的笑容另其他在場的幾位感到渾身冰寒,此刻,巨狼心中無比明白:這個傢伙,是個隨心所欲、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的瘋子。
即使回到冥神殿,我始終忘不了昨晚午夜的恐怖白袍男人,於是我決定給冥神殿的高層寫一封信,讓他們注意最近赫卡爾邊境的可疑人士,蓋好封蠟,我將信轉交給位在墓園鎮的赫卡爾驛站。
為求穩妥,我另外又拿出傳訊用的魔法卷軸,在上面寫上對於森魔納大墓地不死生物異常活躍和神秘人出現的警告訊,將卷軸合攏後傳給搜魂祭司。
白光閃過,傳訊卷軸隨著我腦中的想像化為不起眼的褐色雀鳥,張開翅膀飛離我的手掌,朝赫卡爾王國北邊飛去。
只是都已經幾百年過去了,我認識的搜魂祭司是不是已經被下一任冥神祭司取代我也無從得知,只希望搜魂老家的連絡地址沒有更動。
又過了平靜的一天,我們總算展開對老舊神殿的大掃除,左菈菈雙手提水桶走進來,她負責掃地跟拖地,我則把大型物品放回該放的地方,修補神殿外圍破損的防禦魔法陣,蒐集勉強還能用的鐵釘,把牆壁和地板破損的地方暫時用木板堵上。
黑暗精靈少女的聲音從後方的房間傳來。
「我說這樣會不會太奇怪了點?」
可可一身粉色熊熊布偶裝加白色小腿襪,從神殿左方的休息室走出來,手上還拿著一根粉紅色的雞毛撢子。
「哪有讓黑暗精靈打掃人類神殿的道理啦!還有這套衣服是什麼鬼?」
「給我更正,是打掃偉大的冥神大人的『冥神神殿』,你們家蜘蛛女神狄蜜亞也是冥神霍爾德爾大人的部下,下屬的信徒打掃上司的神殿很正常的」我非常滿意自己的講解,雙手交叉在胸前,點頭說道。
此時後方兩人做出滿頭黑線的驚恐表情:「不,並沒有」
「至於那套衣服應該是左菈菈選的吧」
前天她的衣服被小火球燒成焦炭之後,就穿著左菈菈為了就任帶來的黑暗祭司袍,不過因為她身高與左菈菈相差過大的關係,原本應該是長裙的祭司袍硬是被她穿成短裙。
從早到晚抱怨走路很卡不方便,胸部很窄很悶,左菈菈也覺得不妥,所以昨天晚上帶她去鎮上的服飾店請裁縫量好可可的身高後,幫可可買了幾件衣服回來。
黑暗精靈將怒氣轉移至一旁的松鼠祭司。
左菈菈用純潔無邪的笑容回應:「因為我覺得那件衣服很可愛呀,在幫可可採買衣服時裁縫店老闆娘堵在我面前好評推薦,我不好拒絕所以就買了」
此時,我跟可可在心理冒出的統一想法應該是:裁縫店老闆娘是想讓你穿吧!
「叩叩叩」
神殿大門傳來敲門聲。
我走上前打開大門,門外站了一名身穿赫卡爾行政人員制服的男人,他手拿一大本黑皮書冊,用非常嚴肅的表情盯著我瞧,似乎在用打量罪犯者的目光審視我是誰。
該…不會前天那些事情都傳遍整個城鎮了吧?
我回想前天壓制左菈菈的場面跟把可可綁起來帶路的畫面,突然覺得自己在別人眼中被當成罪犯好像也是情有可原?…個頭。我不是變態!
「請問左菈菈小姐在嗎?」他推了推無框的黑邊眼鏡。
男人身型比我高出半截,我往上看這男人頭上還長了一對牛似的灰黑色尖角,牛尾巴垂在後方,他應該是一名牛人族的獸人。
「在!」左菈菈立刻舉手跑出來,像是個好好學生似的直挺挺站好。
「我是墓園鎮的書記官亞力克,被墓園鎮的鎮長派來將神殿大門的鑰匙和注意事項交付給你,以後由我代表墓園鎮的鎮長與你聯繫」說著,便將一把黑色蝙蝠型握柄的鑰匙和他手上那本厚到能當辭典的書交給左菈菈。
「恭喜您成為墓園鎮冥神殿的祭司」儘管他口中說著恭喜,臉上卻面無表情,絲毫不見任何喜色,讓人懷疑這位書記官是不是罹患什麼顏面神經癱瘓類的疾病。
「謝…謝!」
眼看嬌小的左菈菈快被書壓扁了,我急忙把書從她手中搶過來。
「那麼請問這位是?」他轉過頭瞪向我。
「是我聘用的神殿守衛!因為這附近靠近森魔納大墓地很危險,所以需要身手特別厲害的人,前天只是我在測試他的實力」善良的左菈菈馬上澄清我的身份避免奇怪的誤會繼續下去。
「是這樣嗎,那就沒什麼問題了,那麼這是我一點小心意」他從他乘坐的馬車上拿出一個白色的紙盒子,打開盒子一看居然是將近有八吋的圓形烤派,紙盒上還有出爐後殘存的溫度。
「這是我自己做的杏仁核桃派,願冥神祝福兩位都能傳道順利」
他的表情似乎有些彆扭,把派交給左菈菈後很快地轉身上了馬車,讓車夫駕車回墓園鎮。
「哇,這就是所謂的反差萌嗎?」
後頭正在打掃的布偶裝精靈伸出頭來對我們問。
我面無表情地轉頭對可可說:「快回去掃你的地,不然等等派就不分你了」
沒想到墓園鎮的書記官會是這種性格,以前聽人說他還挺難相處,總是會訓斥那些無故在室內奔跑的人,想不到這位冷酷的書記官居然還會烤派。
「亞力克先生是位好人呢」左菈菈高興地將派放到剛換新桌巾的桌上。我抽出一把小刀遞給她來切派。
「總覺得有些懷念」才剛說完,我對於自己突然冒出來的話感到驚訝,好像曾經自己也認識有這樣子個性的人。
腦海中出現模糊的身影。
人來人往的神殿附屬病院中,藍髮男人表情嚴肅地扛著傷患快步走進病房,放在還空置的床位上讓紮著橘紅色馬尾年輕女子治療傷患,然後又急匆匆地走出去扛著或揹著更多受傷的人進來。
兩人彷彿有著絕佳的默契,男人總是在最需要的狀況下將手術刀和針線遞給女子,而女子總是能在第一時間治好他送來的每個傷患。
其他同事總說生魂騎士是個冷冰冰的木頭人,也只有溫和可人的生魂祭司才能讓他露出笑容,因為生魂祭司總是用溫暖的微笑細心地對待每一位病患。
轉念間,我想起當初見到左菈菈單獨一人攔住我的畫面:「我說左菈菈,你這樣一個女孩子來到墓園鎮這種距離赫卡爾中心那麼遠的邊境,家人和朋友不會擔心嗎?」
「啊我…,我知道他們一定會很擔心的吧」她有些無奈地笑著說:「其實我會去冥神殿當黑暗祭司的原因,是因為我們家的經濟能力實在不夠支付七個小孩的教育費用」
「那時候剛好我們家當地的神殿在舉辦免費的職業檢測活動,我被檢出具有成為黑暗祭司的潛力,所以我在跟家人討論後就離開家裡到艾亞哥斯城的神殿去當實習祭司,每個月還有實習金可以寄回去」
「教導我的導師說過,只要我能轉正成為正式祭司的話,每個月就能有十銀幣的神殿薪俸,我們家就能繼續付的起房租,不用搬到更鄉下的郊區,我的弟弟也能上城市裡的寄宿學校」
左菈菈一邊說著,眼中充滿期望與奮鬥的動力。
她的動力是她的家人呢。
不自覺的,我的嘴角已經上翹勾起笑容。
「總覺得有點可愛」
左菈菈回頭疑惑的看向我。
「沒什麼啦,我說你跟書記官的互動」
「是嗎?」左菈菈皺起眉頭回想剛剛她做的所有動作,似乎覺得自己有些拘謹的態度跟可愛扯不上邊。
做完打掃工作的可可很快地衝過來搶走一塊派,塞進嘴巴,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完全沒有一點普通黑暗精靈該有的高冷和優雅。
「嗯,好吃、好吃」
「這傢伙就一點也不可愛了」
左菈菈又切了一塊派,放到我面前:「嗯,奧伊特,不死生物都不需要進食的話你們有味覺嗎?」
「我記得我死了復活後還有味覺,但應該是遇到什麼事情,現在味覺已經完全壞掉了,我根本嚐不出任何味道」我將裝派的盤子推了回去。
既然吃不出味道,不吃飯也沒關係,就別浪費糧食了。
左菈菈也給自己切了一份派,捧著還有微微溫度的派,回憶起過去,雙頰有些興奮地泛紅向我說:
「以前我的媽媽也會烤這種派,不過每次我都只能分到一小塊,因為家裡還有其他人要分,所以每次有機會吃到我總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吃」
「那現在你有機會多吃一點啦,除了後面那個吃貨精靈外也沒人跟你搶了」我用手比出大拇指,指向正後方大快朵頤還差點噎到的可可。
左菈菈對我嶄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等我領到薪水穩定下來以後,我的家人就可以每人都能吃到一大塊的派了」
原來你是因為家人才會冒著危險來到墓園鎮來就任的嗎?
昨天我去墓園鎮上打探消息,遇到種田大嬸問她:「為什麼墓園鎮的冥神殿沒有管理的祭司?」
她有些遺憾和擔憂的回應我:「神殿在五年前曾由一位高階黑暗祭司主持,但是因為這附近的不死生物實在是太多,根本難以應付,做不到多久就搞消失找不到人,大概是收拾行李跑掉了」
一個剛上任的初階黑暗祭司根本沒辦法在那麼多不死生物的威脅下守護這裡,左菈菈會來這裡就任除了她無知者無懼外,最多就是她想盡快上任,好拿到錢寄回家裡。
我看著享用酥脆派皮,一臉幸福的左菈菈。
之所以我現在還沒有興起離開的念頭,大概是因為自己還是放不下這善良又單純的ㄚ頭,讓她一個人待在這種隨時可能會被不死生物襲擊的地方吧?
「那…奧伊特呢?你有朋友或家人嗎?」
她的話語之中帶著些許猶豫,大概是顧慮到我都已經成為不死生物了,家人自然也已經不會在這個世界上。
「我的家人…嗎?」
腦中第一時間閃過的回憶竟然不是我出生的家庭,而是傑佩托和其他冥神殿同事的背影,在他們前方的是一位蒙著眼睛的黑髮男子。
「他們也是不死生物,現在一定還活得好好的啦」
「耶耶,居然全都是不死者嗎?有點難以想像呢!」左菈菈眼中充滿好奇與探究的亮光,腦子裡大概已經裝滿骷髏、殭屍、女妖之類的鬼怪圖像。
見我不想多說,左菈菈也就沒再繼續詢問下去。
看她們倆個吃下午茶吃的正高興,我無奈地嘆了口氣,繼續整理神殿雜亂又灰塵一大堆的物品,將必須妥善保管的物品整理出來,暫時搬到冥神殿深處的神像廳去。
誰叫不死生物不會感覺到疲累,根本不需要休息呢?
站在神像廳門口,一尊莊嚴的黑色石像矗立在神殿空間的彼端,六對翅膀伸展開來,占滿整面牆壁,神像上的男子以冷酷的表情,一手捧住象徵公正的天秤,另一隻手則環抱法典,象徵著冥神的公正與嚴明。
「霍爾德爾大人」
我走進神像廳內,靜靜注視著高大的雕像。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把這裡當成你自己的家就行了」
那一天,男子穿著黑色的長袍走到我身邊,對剛在冥神殿祭台上醒來沒多久,一片茫然的我,以低沉卻溫和的聲音說著。
他,是我的老師。同時也是他復活了我,教導我怎麼控制黑暗元素、怎麼使用冥術和許許多多不死生物的常識。
「永生不死對於任何種族來說都是非常漫長而孤寂的事情,所以我希望你不只是將他們當成同事或夥伴,更是互相依靠、互相扶持的對象」
那一天,他牽著我的手走到其他冥神七魂面前,對著我說到。
「大人?」當時赫卡爾王國對於周邊侵略使得許多鄰近小國都非常懼怕冥神殿和公正冷酷的冥神,所以我沒想到他居然是這麼平易近人的神明。
雖然霍爾德爾大人天生眼盲,缺少正常的視覺,所以他的眼上長期罩著一塊黑色的布料,但我能明顯感覺他是在看著我笑,用溫柔又慈愛的神色,像是長輩在看待自己孩子的笑容。
這份笑容難以理解的出現在統治數百萬冥界死者的神身上或許過於荒妙,但他說他現在是以一位老師的身分在教導我。
對我來說傑佩托如果是哥哥的話,賦予我第二次生命的霍爾德爾大人就像是父親一樣,對外人,他總是沉默寡言,對罪人,冥界的法律讓他冷酷無情,但不管是對於我們或冥神殿的其他人都非常溫和。
但是,最後卻發生了那些事,不管是我或是傑佩托,大概都令冥神大人失望了。
「摳摳摳」神像廳外的神殿大門再度傳來敲門聲。
當我以為可可和左菈菈能應付來客時,外頭傳來劇烈轟鳴,我急忙扔下書本衝出神像廳。
身穿純白色聖騎士制服的女騎士站在大門前的走道上,金屬製白靴下踩著的正是趴在地上生死不明的可可。
她撥動側邊金色的長捲髮,看到跑出來的我舉劍就問:「你就是指使不死生物大鬧我們奧羅拉邊境駐軍的人嗎?」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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