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課,班上那幾個討厭的男生又圍了過來。
「喂!蠢宣!蠢宣!」
「哈哈哈!她聽不到啦!叫大聲一點試試看。」
受到同儕的慫恿,那位男同學向我靠近一步,扯開喉嚨大喊:「哈囉!蠢宣,有人在家嗎?」
「嗯?」他的喊聲大到我的耳根微微陣痛,已經不能再假裝沒有聽見,我縮著肩膀,緩緩地轉過頭看向出聲的同學。
「這個音量跟妳說話可以嗎?」他用更大的音量說話,我下意識往後傾斜身體,點點頭回應。
頓時,周圍傳來同學們的哄堂大笑,不只有嬉鬧我的男同學,還有其他圍觀的女同學。這個場面早已見慣不慣,就學至今小學五年級,如果還無法習慣,我想我可能會放棄學習吧?
「才剛分班,為什麼要這樣鬧同學?」
那個時候于葳出現了,她讓我第一次知道,試著去習慣充滿惡意的環境,是一件非常不聰明的想法。
于葳和我有非常大的不同,並非她不是聽障生。于葳外表可愛,天資聰穎,在班上的人緣很好,不僅是班上同學,就連老師們都很喜歡她,我幾乎是所有能構形容她的詞彙的反義詞,更多不同的是,她接納了一個連我自己都無法接受的我。于葳是我在升上國小五年級時的第一位朋友……不,應該說是我求學生涯的第一位摯友。
自從于葳替我說話後,班上那些煩人的同學少了許多,偶而還是會有些捉弄和惡作劇,但是並不太嚴重。
「為什麼當時要幫助我?」某次和于葳走在回家路途上,我好奇地向她詢問。出乎我意料,于葳擺著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睜大眼睛看著我的臉。
「這是什麼奇怪的問題呀!」
「一點都不奇怪。」我很認真地看著于葳。
「我看不慣有同學被欺負。」于葳直截了當的說道,「倒是妳很奇怪,怎麼會放任這些人欺負妳?」我緩緩低下頭,沒有回應于葳。
在心中,我可以隨意找出一百種理由搪塞于葳的問題,可是沒有一個說法能夠說服于葳。
和于葳成為朋友之後,因為家住得近,我們時常在一起玩耍,無論是到學校玩溜滑梯,還是到河堤邊追逐,她甚至向我請教手語。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于葳表現笨拙的樣子,她在練習手語時,就像抓不住節拍的舞者,姿勢奇怪好笑,認真的表情卻又惹人憐憫。她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勉強學會簡單的問候。于葳總是喜歡吹捧我是她的手語導師,漸漸的,在只有我們兩人的場合中,手語取代了其他語言。
可是這樣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太久……
「林宣!妳還好嗎?從剛才就一直沒有回應我。」于葳用力搖動我的胳膊,我睜開眼睛看著她。此時我正躺在河堤邊柔軟的草地上。
「為什麼妳的眼睛,看起來這麼難過?」
妳這是在說什麼奇怪的話呢?難得能夠找到如此真誠友善的朋友,卻在相處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對方就必須被迫離開自己身邊,叫人怎麼能不難過呢?
于葳似乎也察覺到了我的感受,她皺起眉頭,悲傷的看著我,用手語不斷說著對不起。
「這不是妳的錯。」我坐起身子,認真的看著于葳,跟她做最後的確認:「明天中午,去妳家幫忙,對嗎?」
「嗯,可以。」于葳臉上依舊掛著悲傷。
「那麼……」我站起身子,「明天見。」
于葳因為父親工作的關係,必須搬到其他縣市,同時也代表著她必須轉學。失去一位重要的朋友,我無法想像之後沒有于葳的日子,會不會恢復像是過去幾年那樣,每天被同學欺負、嘲弄的生活;我也無法想像沒有摯友的日子,會變得如何孤寂無聊。今天是最後可以和她相處的日子,我必須把握。
搬家的進度比我想像中快的很多,根據于葳說法,大型的家具早已在前幾個星期請搬家公司陸續搬的新的住處,今天剩下的僅有少許私人物品。我跟著于葳將最後一只紙箱搬上車子的後車廂,我們彼此對望了幾眼,忽然異口同聲說道:
「我有準備禮物給……」話沒說完,我們倆相視而笑。一起拿出準備好多時的禮物,同樣包裝精緻的小盒子裡,包裹著不僅是送別的物品,更是充滿我們倆人間的情誼。
我將于葳送的禮物緊緊的抱在懷裡,看著于葳上了車,她的家人發動引擎。
這是最後一次了。
「于葳!」我不顧旁人眼光大聲呼喊著,于葳坐的車越開越遠,我不明白她有沒有聽見我的呼喊,只能模糊的看見她的臉緊緊地貼在車子的後窗上。我好想再跟她說一次「明天見」,我好希望今天只是平常的道別,隔天早上還是能在教室看見于葳的笑容。
「于葳!」我知道自己的口齒不清,仍然堅持的大喊,但是于葳家的車已經遠道聽不見我的喊聲。「我會想念妳!」我用最大的動作,用手語說著這句話。然而車子仍舊無情的在十字路口處轉過彎,消失在我的視線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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