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終將分離 - 墜下的速度與飄浮的距離

　　從前在某個海邊，有一個很有錢，很有錢的商業大城市。至於有多有錢呢？作者文筆不好不會形容，總之你就去想像，自己覺得最有錢的城市是怎樣，它就是那個樣子了。

　　它非常繁華，像聳立在海中的城堡般，建了很多高樓大廈。那些靠著海建起的一幢幢建築，高得好像能摸得到天頂。高得能擋住人們抬頭的視線，把大家幽閉在狹窄天空下。

　　晚上，各處閃爍著黃的紅的藍的霓紅光管，照亮周圍漆黑的海。在照不到地方，卻有飄浮死魚，工業機油，棄置垃圾。

　　最新款汽車塞住了熱鬧街道，引搫在震動，嗽叭在尖叫。旁邊卻有撿破爛的流浪婦人，在乞討食物的乞丐。

　　人們每天趕急地做所有事，希望籍此得到比他人更多的收獲。很早就起床，勤奮地工作，走路比任何人都要快，即使晚上下班後也拚命地玩樂。

　　他們深信這才是正確的生活方法，甚麼東西都要最多，最好。

　　城市裡的人，也常常在爭吵，討論究竟誰才是最有錢的人。比賽方法有很多種，其中一個就是比較誰家建在更高的地方。

　　似乎住在越高位置的人就越有面子，於是他們花掉畢生積蓄去買房。在高樓一格買下一個小小單位，站在窗子前眺望海景，那就是人生成就了。所以人們爭先湧後買更高的位置。中層，高層。山景，海景。

　　但有時候，經濟不景，破產的人一時想不開，也會從自己的住處跳樓自殺，人就像一個小黑點般從高處往下墮。

　　慢慢的越搬越高，快快墮下。

　　輪到另一個人慢慢上，又快快的墮下。

　　如果把人們的一生高速地壓縮成短影片，大概都會看到差不多的相似片段。我們有時候會叫這做人的一生。

　　夜深寂靜，全城市的人在安睡。可是，如果細心傾聽，我們也會聽到樓宇之間，其實會低聲談天說地。

　　「我說，」左邊的大廈肯定四野無人後，開口說話了。「我真的搞不懂。」

　　「不懂甚麼呢？」右邊樓宇見慣風浪，事情懂得比較多。畢竟他年紀大，也算半隻腳踏進棺材了，下次市區重建恐怕有機會輪到他。

　　「為甚麼人類喜歡住在我們身上的洞裡面呢？」左邊大廈不自在地抖動身體，「他們弄得我全身發癢。」

　　他身上有戶窗子的燈光亮了，聽到裡面有女人在大喊：「老公！地震了！」

　　右樓宇淡淡說：「因為他們都想有個窩啊，像住在大樹洞上的小松鼠般。」他用手指指自己屁股。「別小看這些洞洞，價錢可高呢。」

　　「喔？」

　　「這個位置，我肛門屁眼的地方，賣五百五十萬。」它再指指自己的鼻孔。「越高的地方越貴。這裡，賣八百萬。」3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H9MvCzQIp

　　左邊大廈聽到心中一驚，忍不住伸手想挖挖自己的鼻孔。

　　「別挖！會弄死住在裡面的人的。」右邊樓宇指著自己的頭頂，「這個長頭皮屑的地方最貴，連開放式天台加獨立泳池，二千五百萬！」

　　就在這時，真的有個像頭皮屑的黑色東西從上面掉下來。

　　「剛才掉下的是甚麼？光線太暗，我看不清楚。」左邊大廈低頭在搜索。

　　「跳樓自殺的人咧，付不起樓宇的貸款，就跳下來了。」右邊樓宇勸說：「不用找啦，早摔死了。」

　　左大廈和右樓宇繼續聊天，而那些死掉的人呢？他們去哪裡了？

　　自殺，其實還有很多其他選擇，例如服毒，開煤氣，割腕，跳海，躺在火車軌上。

　　於是超渡亡魂的神父就很忙了。3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SdenIcu4m

　　你說，超渡甚麼的，不是僧侶的工作嗎？怎麼變成神父了？

　　這也是本城市的傳統嘛。你硬要深究，作者也答不上來。

　　莊嚴肅穆的教堂禮堂靜悄悄的，神父低首合什，跪對著中間的十字架，為逝世的人默默祈禱，做最後的告別。旁邊有一個打開的棺材，上面躺了一位剛離世的海城人。他安詳地睡在棺木之中，雙目緊閉。

　　夜總是漫長，人一生多熱鬧也好，最後一夜都安靜得沒有丁點聲音。

　　「神父，」躺在裡面的死人忽然說話了，「你在嗎？」

　　「嗯。」神父沒有張開眼，甚至連動也沒動，仍然維持著祈禱的姿勢。

　　「神父，我有點不安，明天我會怎樣呢？」

　　「明天嗎？你會有一堆親戚圍著你哭泣，然後被送去火葬場，燒成一堆骨灰吧？」

　　「不能土葬嗎？我怕熱。」

　　「這城市的土地很貴。要葬在它下面，花很多錢的，你的錢不夠。」

　　「原來如此啊，」死人聲音黯然，但旋即又變得興奮。「但我也算賺不少。四十多歲，就有一千萬存款。」

　　「對呀。」神父點點頭。

　　「在同學之中，我生前也算是最有前途的一個。而且女朋友又漂亮，」死人微笑了，兩手在胸前比比形狀。「很多人都說她長得跟電影明星一樣，而且胸部大得很呢。」

　　「嗯。」

　　「她明天會來我的葬禮嗎？」

　　「不會呢，她找到新的男朋友，是上市公司的老闆。她在美國拉斯維加斯，趕不及回來。」

　　「啊，」死人聲音又變回沉鬱，苦笑道：「沒辦法啦，我都死了。她要找其他人也是應該的。」

　　「也因為她有一個大胸部嘛。」神父笑笑。

　　「對了，神父，死人之中，我講話會不會太多了？」

　　「不會，我遇過比你講話更多的，」神父從身上長袍口袋掏了掏，拿出香煙，點上火，抽了一口，「我曾遇到一個，整晚朗讀他公司的財務報告，解釋公司一向財政建全，他會跳樓自殺，只是一時運氣不好，週轉不靈。」

　　「好啦，時間不多了，」神父站起來，向背後的教堂大門走去，門縫後透出耀眼的光。「我們邊走邊聊吧。」這時，棺木也神奇地飄浮起來，慢慢跟著神父的後面。

　　「神父，」死人從飄浮棺材上坐起身，打量周圍，「其實你不是神父吧？」

　　「嗯呀，」神父點點頭，「我是送你去天國的天使。」

　　「是啊，我就知道。」死人說：「天國生活好嗎？」

　　「比這裡好吧？」

　　「那我可以把這裡的存款匯到天國使用嗎？我的一千萬存款。」

　　「不行咧。」

　　「那我豈不是又要變成一無所有。」死人失望道。

　　「有甚麼所謂？每個人來到這世界，本來都是一無所有的。」神父推開門，透出的白光溢滿整個空間，死人跟著就甚麼都看不到了。那個被雪白光芒充滿的畫面，就好像......好像甚麼呢？就好像小說最後一個字後面的書頁空間般，是平靜，完全，又絕對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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墜下的速度與飄浮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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