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兒,近來河上甚不平靜,若無本座陪同,有什麼事都暫且緩著吧。」
一早,陸遠正為仙君梳髮時,仙君就如此耳提面命,這讓陸遠想到,魚臣說過現在總有妖怪來搗亂,昨天也見仙君帶血回來,但再過一個多月便是冬至,他想親手煮點湯圓和仙君一起嚐嚐呀……
他想了想,在『要給仙君驚喜』或『要老實交待』兩者間來回猶豫,最後,難免想到,說不定仙君每年冬至都有信眾貢上湯圓,早吃到不要吃,也就老實交待了:「但是……一個多月後就能平靜嗎?冬節就是要吃湯圓嘛,我想提早去買幾斤糯米,磨粉做湯圓。」
「每年都有信徒進獻……」仙君思考後低語。
『我就知道!』陸遠相當扼腕。
「不過自己滾圓子似乎挺有趣的,」仙君微揚笑意,但這件事仍需慎重進行:「可以寫個單子讓魚臣去幫你買,如果遠兒執意自行前往細選材料,就再等本座數日,待本座托友人捎來神兵法器一件,你再離河。」
「欸?!」讓陸遠訝異的倒不是仙君準備法寶給他一事,而是:「你竟然有朋友?!」
「……」
* * * * *
奉命等待的日子裡,陸遠就手上拿著本白紙、嘴上噘著一枝筆,錢財現在不是需要擔心的事情,他可以多花點錢直接跟米販買磨好的糯米粉,不需要自己買糯米粉回來磨,而且還可以考慮買點花生粉和糖回來做餡,雖然娘親給他嚐的糯米圓裡不會包餡,但爹說過,有錢人家會在裡面包花生糖粉,包成大大的圓仔母。
『做做看吧?做法……沒做過包餡的欸……去村子到處轉,應該可以找個大娘偷學?』他認真地寫下他想買的材料。
想起過去每逢冬至,他會幫著娘親捏圓仔,娘親搓的圓仔圓滾滾很漂亮,但他總搓得有點奇形怪狀,娘親便說:「捏成雞母狗仔吧,多捏一些給神明拜拜。」
之後娘就會把他捏出來的雞狗拿去蒸熟,放上供桌敬神,拜完再拿來吃掉。
憶及此,難免一笑:『做那個也不錯?該不會仙君每年冬至也會得到一堆雞母狗仔吧?』
以前是拜給不見蹤影、遠在天邊的神明,現在他可是要親手做給身邊的神明吃呢……可以看著他親口嚥下,難免又是一陣興奮。
思緒回到仙君要他等待的理由,當初有杜溪子在他體內,也許正是如此,他在大城裡自在跑跳也不見陰魂或妖怪來找麻煩,甚至是他可以感覺得到那些不好的東西會主動迴避。如今明熙江不平靜,興許哪些野怪在河裡贏不了河神會想在其他地方找他的麻煩?仙君應是考量許多。
「為何野怪會找河神的麻煩呢?」陸遠能問的人也只有魚臣了。
魚臣很熱心地解釋起:「如果是天庭派下來的人仙當河神,那些野怪萬萬不敢冒犯,但像咱們現在這位河神大人,身為妖仙沒得到天庭敕令就當起河神來,河裡無事天庭也就睜隻眼閉隻眼,若是大發水患啊,天兵天將就下來收妖囉。那提到為什麼有野怪想當河神嘛,首先陸小哥你要知道,河神大大小小數千名,有些是人仙,有些就是妖仙了。實力不夠堅強的妖仙河神坐守自己的地盤不生事就好瞭,但有幾名妖仙河神哪……會想著『擴張地盤』這種事,一旦發現有哪位妖仙河神身後沒有幾個人仙靠山,似乎又沒什麼實力,就會想派旗下的妖怪或眷屬來強搶神位,對天庭來說,只有誅殺人仙才算誅仙,殺死妖仙他們是不會聞問的,畢竟妖的世界裡是看實力的,天庭在與妖有關的事務上還是會用妖的規矩來辦事。」
說了許多,魚臣閉起嘴生點津,才捻著嘴鬚補述:「何況咱們河神大人是鯉化龍,要知道在龍裡啊,鯉化龍是最弱、最被瞧不起的,蛇化龍都勝他許多呢。有定河真人在,其他精怪才多有忌憚、不敢隨意出手,這不?一聽定河真人被坑害,就覺得牠們有機會殺掉咱們的河神大人?」
「幹嘛這樣?河神這位子又不好坐……」陸遠不解。
「身在神職就有香火供奉,對修為大有增益,好處多到數不清啊。」魚臣擺了擺手:「反正對那些野怪來說,他們才不在乎這位子好不好坐,衝著香火供奉跟水脈加持,就夠給牠們理由到處惹事生非啦。」
「……也是啦。」
反正智缺總能幹出一般人想不到的事。不是他歧視小精小怪,而是他實際感悟過,修為高不高跟智能有很大的關係,嗯。
「陸小哥你出入要小心啊,就算那些野怪不知你長什麼樣,但凡在明熙江上亂晃的凡人或精怪,牠們都會盯上的。」
「喔,魚大哥你倒是沒事呢?」
「那當然,我要去採買啥的時候就請幾隻山妖兄弟陪我跑跑腿咯,不然你想,我一隻魚妖出了水還能跟誰鬥嗎?」
「欸……原來你也有認識山上的妖怪啊?」
「牠們也得喝水啊,怎麼可能不認識?」
「野怪不會找牠們麻煩嗎?」
「會啊,就捉起來當人質來明熙江剛好給河神大人賞牠們一個痛快。」
「……呃……當我沒問。」
妖怪間的小打小鬧他應該可以裝不知道。
雖說在明熙觀裡也是悶得慌,光是讀書寫字太無趣,疊烏龜也沒那麼好玩,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他就越來越想往村子與城裡跑,只能靠不停黏著仙君去河面玩雪滑冰來排遣無聊。
某一日,明熙觀迎來一位仙人貴客,全身著戰袍,體格魁梧、面容端正,看似二、三十的年輕氣盛,但仙人少說也是百千歲,仙君也未多做介紹,請入書房,酌上一盞茶,以長盒易長盒,便送客。
『看來是仙君用了什麼東西跟對方換了什麼東西啊?』陸遠滿心的好奇,仙君看是看在眼裡,但也沒有多做解釋,只是打開長盒,取出一柄短棍。
短棍不過兩尺長,木質外表僅有密密麻麻的經文鐫刻其上,兩端磨圓,看似尋常無奇,很難想像這哪裡算得上神兵法器?
雖然想著寶物殿裡東西一大堆,仙君應是擇了一件用不到的寶物去交換,陸遠還是問:「仙君你拿什麼東西去換吶?」
「並非是交換,而是贈予其師尊墨寶一件。」
在仙君如此回答後,陸遠皺起眉頭,不再追問細節了。反正仙君口中的友人也是透過杜溪子才認識的,杜溪子沒了之後他們想拿杜溪子的遺物回去懷念也很理所當然,想到杜溪子就倒胃口,才不想再知道什麼。
跟仙人比起來,妖怪就顯得可愛多了。
隨手擱置長盒後,仙君雙手盛著短棍,將之橫在陸遠面前:「此劍名為『誅業』,上有伏魔經文加持,遠兒將其隨身攜帶,若遇惡妖魔魘,打下去便是。」
前面聽著還好好的,後面的說法挺暴力的啊……但陸遠還是接過那柄短棍:「仙君,你說這是劍?它哪裡像是劍了啊?」
「若是持此棍時心懷殺意,棍便能成劍,故名『誅業』。但以誅業劍殺生,業報極重,畢竟此乃仙家入門修行法器,故不允許妄造殺業,本座相信以你淳良之心,若非罪大惡極,你該不至動殺心,才將誅業予你護身用。」
聽著仙君的話,陸遠雙眼一亮:「仙家入門?我這算是入仙門了?」
仙君搖搖頭:「非也,本座僅僅只是予你護身用……」
陸遠雙眸隨之黯淡,但仍故作精神貌:「那,如果我用它殺生了,又會如何?」
「……過往幾世積累福德削減,下一世受盡苦難折磨……誅了誰的性命,來世必遭誅心之劫。」
「仙君,你這不是害我嗎?」
「非也,遠兒不動殺意便無事,若能為民除害,也是積累福德,可謂幸事一椿。」
「喔……」
陸遠眉尾一挑,仙君的意思敢情是讓他別動殺意就好,遇到找碴的野妖魔魘就用力把棍子甩下去就對了?往死裡打還不能想著要揍死對方?這麼精密的操作他哪會啊?
像看穿陸遠的困惑,仙君偏了臉微微一笑:「本座告訴遠兒一個小咒語,那就是:『牠們命很硬,就算瞄準腦門或心窩捶個幾下,也不會死的。』」
陸遠先是一愣,意會過來時不禁嚷嚷起:「仙君你很狡猾呀!」
「這是事實,遠兒。在你擔心會不會打死牠們之前,你該記住,那些可是比你強大許多的妖怪或魔魘。魔魘本就無命,打得消散不算殺生,妖怪頂多讓你打回原形,只要誅業非劍,斷不會取其性命。」
* * * * *
所以當陸遠左手扯牢肩上糧袋、右手持誅業棍,看著眼前四腳朝天、抽搐不止的巨鼠怪,忍不住顫抖著手與腳、嘴上急喘著白霧時,想著:『仙君說得極是啊。』
他不過是往江邊小村去買點糖米,趕在天黑之前想回明熙觀,就在江邊亂石灘撞上這隻大老鼠--那個頭幾乎有牛隻那麼龐大,兩隻大紅眼灼灼發著血光,稍許脫毛的鼻尖抽動著令人作噁的嗅聞,無毛利爪勾著猥瑣舉止,一見到陸遠就直衝而來,血口大開,一副想吃了他的模樣,嚇得陸遠掄棍就是朝牠一陣亂打……
的確是把牠打得哀叫連天、悲鳴求饒,陸遠這才知道牠也會說人話吶……
「別打了……別打了……一棍就打掉小的百年修為,再打下去要變回原形,修為全廢啦……」
一佔上風,陸遠很快便冷靜鎮定下來:「那我就把你打回原形,看你還敢不敢出來害人?」
「別、別!小的可以對天發誓,不再害人!不會吃人啦!」
「喔……真的嗎?」陸遠不怎麼相信牠地,挑了眉尾:「一棍百年,剛剛我可打了十幾棍,你這傢伙怎麼看也不像千年大妖呢……胡謅的吧?」
「好啦不是百年修為!您別計較了!小的發誓!再害人、再吃人!天打雷劈!」
「……」這下子,陸遠就算不相信,也得承認他就像仙君說的,太善良了。斂起短棍,他也就轉頭往江畔去:「那你就滾吧,要守信啊!」
「謝、謝壯士不殺之恩!」
陸遠難免一笑:『壯士?我才一個十歲的小孩子啊……』
但三步後又突然轉頭,這一回頭嚇得還在原地喘的鼠妖全身一抖:「怎、怎麼啦?!」
陸遠盯了牠三秒,才回頭繼續走:「沒事。」
又三步,陸遠又一個回眸,嚇得鼠妖彈到一旁大石後,那牙關直打顫的咯咯響,離牠快有十步的陸遠都聽得一清二楚呢。
「壯、壯士?您怎麼……還不走呀?」
「沒,這就走。」
其實陸遠也就猜想鼠妖會不會假意投降,趁他鬆懈時偷襲他,但確實是一直到他跳回江裡,那隻鼠妖完全沒動歪腦筋。陸遠覺得欣慰:『嗯,我果然沒像仙君說的那麼乖巧善良。』
被鼠妖一個耽擱,日光已沉,江下一片幽暗靜謐且涼冷,沒多久,便等到來接他的魚精了。
陸遠一邊想著,降妖伏魔這麼厲害的事他也能辦到,是否該經常離河去掃盪那些作亂的野妖呢?不就是因為仙君不能離開明熙江,那些野妖才敢那麼放肆?
另一邊,他也想著今晚要如何舔遍仙君全身……現在他倒希望仙君身上的痕跡別那麼快消失,每晚舔舔仙君真是太好玩了。
就算被叫男寵,他也樂在其中呀,誰讓仙君被舔的反應那麼可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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