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一個時辰後,當仙君幽幽轉醒、起身之時,伏在他身上的陸遠才順著他的動作滾到一旁,跟著醒來。見仙君迷濛的雙眸呆凝,似是回想著發生何事,陸遠立刻端正跪坐姿勢,將背脊打得挺直,先出了聲:「仙君,身子無恙否?」
「身子……」順著陸遠給的關鍵詞,仙君的視線才向下,察覺自己未著半縷,見著了沾滿不明漿液的肚腹至下體,腥臭混雜酒氣,幾分難聞而下意識地皺起眉頭、探手摀上口鼻。但在多看自己的身子兩眼後,回想不起發生何事,倒是發現了:「……魔瘴痕跡……消失了。」
並且通體舒暢,過去四年來常常感受到的氣淤阻塞與疼痛皆煙消雲散。
「是的,我聽說仙酒內服外用有助清理魔瘴,在仙君醉倒後,在你身子抹上仙酒,那些痕跡就消失了。」陸遠以淺笑回應,同時也端詳著仙君該留在腕上的咬傷,正因仙君體內仙脈流動正常,他身上的傷恢復得極快,也許也因為如此,似乎並未因交歡而留下什麼跌打損傷?
也就是說,仙君可能不知道自己已經和陸遠行過房了?
「所以,遠兒是為了替本座消除魔瘴才不遠千里、上龍門求仙果?萬分感激……遠兒。」湛藍眸子凝向一旁的陸遠面上,以著淡淡笑容,仙君一手撫上陸遠正壓著雙膝的兩手手背上,這才忽地凝住了笑容、凍結了眼眸:「為何你身上也未著衣裳?」
『定河真人一時興起留下的痕跡,過了四年才能消去,而我,在你身上留下的愛痕,轉眼就沒了呢……』陸遠不發一語,只是在回望著仙君藍瞳時,眼神益發深沉。
「莫不是……我們……」
思緒混沌,仙君努力在瀝青般的記憶之海中掙扎,卻尋到了幾個片段--令他渾身一震後緊接著顫抖不已的片段。驚惶收縮了他的瞳孔、令他屈身抱緊了身子,宛如受驚過甚的小獸,躲避起陸遠的目光:「師尊……!我夢見師尊了!我……!」
「仙君……」
不自覺地抿緊唇瓣、咬緊牙關,良久,陸遠長長吐了口氣,探手撫上仙君的手背,戴上虛假的溫柔,輕聲道:「別想了,你和我都髒著身子,一同沐浴淨身可好?」
順著他溫柔的嗓音,藍瞳輕顫間逐漸安定,仙君這才緩過神來,愣愣地點頭:「……甚好、此言……甚好。」
陸遠以笑意回問:「尋個無人江畔清洗?」
其實兩人身上的髒汙以仙術也能清理掉,只是凡事都用仙術解決也未免太過枯燥乏味,陸遠才提議去江邊淨身吶。
「春水甚寒……怕是要讓你著涼。」
「仙君別擔心,遠兒野得很,這些個日子在野溪玩水也沒染上什麼風寒吶。」
仙君此時也無法多作思考,陸遠這麼說,也就同意了。抬手攬上陸遠的肩,只消一眨眼,兩人便從明熙觀裡,移形到光天化日之下、一處無人山澗處,坐落於澗旁巨岩之上。春風吹來仍有幾許寒,僅有少許嫩綠染上兩側岩峽,碧空在上,浮雲幾許,除卻風吹拂過枝葉的沙沙響聲外,僅有雀鳥鳴啼與水聲潺潺,甚是平靜。
陸遠取下頸上所掛之玉白耳石,交付予仙君,如此才能暫脫避水守護,於江中戲水沐浴。陸遠先攀下巨岩,才好生扶著仙君下來,雖說仙君想移形就能立刻移形至江裡,但仍在陸遠的行動驅使下,未有尋思地扶上陸遠的手,在他的攙扶間下了岩山。
這才發覺,陸遠的手腕,比他所記憶認知的要強壯許多,不知為何,有些熟悉,有些懷念。尋思間,陸遠已經先他一步躍入清澈山澗中,游出水面時就覺濕髮頗重,而解下束髮散開一頭墨流,如魚得水般地游泳戲水。這才想起,很久以前,他曾經輕吻過那寬厚手掌,任著粗糙指節摩娑他的面頰。
『於本座而言,六百年前,你已是最重要的人。無論你年幼還是老朽,無論你在哪裡,是即將死去,或是尚未出生……』
唯一一次傾訴情衷,卻惹得陸遠心魔作亂,那樣子的話,他再也不說了。
「仙君!發什麼呆?快下來!水涼得很吶!」
陸遠的歡快高喊這才引他回神,報以一笑後,移形至澗裡,浮沉於冷冽寒水中,任水流拂開長髮、洗去身上汙穢,抬眸望上波光潾潾的水面,原先想著看看陸遠游泳的滑稽,卻被黑影掩去視野,只覺手腕被用力一扯,扯上水面。
接著便是陸遠的笑語:「仙君!移形怎移到水裡去?河神也會跑錯棚嗎?」
「這是……」雖然啟唇出了兩個字,但仙君並不怎麼想解釋。於膠著的沉默後,陸遠歛去笑意,抬手輕撫仙君面頰,為他撥開黏膚濕髮,凝視仙君隨著紊亂思緒流轉的眼眸:「仙君不開心?還在想喝醉時的事?」
「我……」欲言又止,深思數秒後,仙君才啟口:「江水大亂……所幸只片刻時間,並未釀成災禍。若是本座醉倒後睡了便好,但本座,似是情緒失控過……」
聽著仙君的話,陸遠給了個安撫的微笑,但仙君下一句,便令他神情一僵:「無論本座說過什麼,請遠兒切莫當真,那只是醉後胡話。」
陸遠勉強自己扯起嘴角:「仙君想起自己說過什麼胡話嗎?」
仙君低眸搖了搖頭,思索片刻後,反問:「本座說過什麼胡話嗎?」
「不,仙君什麼胡話也沒說。」在他耳裡,仙君從未說過什麼胡話,醉後的任性,才是仙君的真心話啊。反正仙君一定會否定自己說過的話,陸遠也就索性不告訴他、讓他有機會否定了。
河神必須得這樣嗎?否定自己的孤寂,忘卻自己也是需要被愛的,只日復一日地守護江上平靜,小心維持心緒穩定,宛如無心無情。
「其實,我覺得醉鬼很麻煩,一直鬼打牆根本認不出我是誰來。」拇指摩娑著仙君的唇瓣,他淺淺地吻上,感受那柔嫩細緻的冰涼,嗅聞那水洗不去的高雅沉香:「但是仙君很可愛,所以原諒喝醉的仙君,那麼麻煩。」
明明澗水甚寒,仙君卻仍面上赧紅,欲語還休,任著陸遠愛憐他的唇舌,於深刻的長吻後,索要更多:
「遠兒覺得冷了,仙君可否用自己的身子,來暖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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