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附近檢查了好幾遍,完全不見老虎的蹤跡,牠就這樣憑空消失了,更不可思議的是,地上沒有血跡,身中這麼多箭的一隻龐然大物就在原地人間蒸發,沒有發出一點聲響、沒有踩出一個腳印,這可能嗎?
她從路旁的草叢中鑽出來,木弓已放回背上,搖搖頭。在她轉身時,我注意到她右臂的衣服被抓破了,三道抓痕刻在手臂上。「你……受傷了……」
抓痕不深,似乎只是皮外傷,沒有很嚴重的出血,從傷口滲出的血也止了。她看了一眼傷口,就不再理會,沿著森林道路開始往一個方向走。
我的心還在激烈跳動著,臉頰燙熱,剛才那幾分鐘,彷彿將我全身氣力消耗殆盡,雙腿軟弱乏力,呼吸依然急速。但看著她身影漸遠,完全沒有停下的意思。她的身影一旦消失草木之中,我在這森林中就如同困獸般,單憑自己絕對無法走出去。想到這裡,我也只能顛簸著跟上她的步伐。
我一直跟著她,但又與之保持距離。她一定知道我在後面,不過一路上並沒有回頭,我手上還握著她那串兔子肉,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這一路向往何方。
我感覺旁邊的草叢動了一下,發出細微的率率聲,忽然有一股冰涼濕潤的觸感從腿上蔓延,有東西伸進了我裂開的褲管裏,抓住我的腿。我一個重心不穩,被絆了個大踉蹌,跪倒在地。
是不是那只老虎回來了,用那沾滿鮮血的爪子,想悄悄把我拖進草叢裏,再餵入牠的血盤大口?
我心裏一陣驚恐,尖叫一聲,將手上串著兔肉的樹枝回頭就掄,不過像這樣的巨獸,這脆弱的樹枝應該一碰就斷吧。
樹枝打到了甚麽,那東西痛叫一聲,十分虛弱,但不像是獸類的叫聲。女獵手已經在我面前,緊拉著弓弦對準那撮草叢。
「救……」草叢裏發出了聲音,是人!一個男人虛弱的呼救聲。我回頭看我被纏住的腳,一隻沾滿泥巴的手從草叢中伸出。
她迅速將弓背好、箭插回箭袋中,扶起那人。男人大概四十多歲,頭發淩亂,臉上、衣服上都沾了泥,他那白色的麻衣和獵人服一樣,都是過時的衣著,而且好幾處都破掉了,但他身上沒有傷口,實在奇怪。我上前幫她一同扶著男人,他雖稱不上魁梧,也算身型高大,但扶起來卻很輕。
我和女獵人將他扶到一顆大樹下坐下,他拍掉衣服上的泥巴,將頭發弄好,稍稍恢復了一點儀容。我才發現,那人右邊的臉上有一大塊疤痕,像是被火深深燒過的那種,從臉頰一路到太陽穴。似乎這是很久以前的傷勢,疤痕上的膚色已經和其他地方的相去無幾。他發現我在看,就假裝整理頭髮,將一小撮頭髮撥下來,試圖遮住那塊傷疤。
「艾雯,」他看著女獵人,聲音恢復了一點氣息。直到現在,我才知道她的名字。「謝謝你。」
「你不是……剛搬到村子裏的醫生嗎?」艾雯問道,男人點點頭,「你怎麽在這裏?」
「我出去採藥,半路遇到魔軍,不幸他們發現了我,一路被他們追著……幾經波折,總算擺脫掉。」他說著話,眼神移到我身上,不易察覺的懷疑表情出現在臉上,眉頭微微抖了一下,「這是……?」
「卡爾,卡爾·夏默。」我回答道。
「瓦登·萊雅。我在村裏沒見過你,看你的服裝,似乎不是本地人。」
「我……額……」一時間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他從東方來的,在這裡迷路了。」艾雯接上,我向她點點頭,以示謝意,先說這個萊雅醫生不一定相信我的故事,光要我再說一次已經很麻煩了。
「安珀斯弗爾嗎。」他說出一個我從來沒聽過的名字,我正從記憶中搜索這個名字,而他忽然注意到艾雯的傷口,「艾雯,你受傷了!得趕快處理。」
艾雯瞄了手臂上的傷口一眼,毫不在意地說了句:「沒事。」
他也沒有說甚麼,等休息夠了,艾雯就扶起他,繼續前行。漸行漸遠,路旁的樹慢慢變得不那麼壯碩,越來越多的陽光從枝椏間透出。終於,我們走出了森林,森林的盡頭是一片原野。遠處有一座大山,高聳入雲,看不見頂峰,雖然看起來很近,但沿著地平線看卻又不見山麓。我和跟著他們走,一路上都沒有怎麼交談。周圍完全不見有任何人類建造的痕跡,這裡的每一寸土地都很原始,空氣中沒有一分鋼筋石屎的味道。
終於,尖尖的屋頂從地平線上出現,當我們走進,它一點一點現出了原貌,是一間兩層的小木屋,屋前的空地用木條架了幾個架子,上面曬著獸皮。艾雯從我手上拿過那串兔肉兔皮,將它們晾在架子上。
我迅速看了一下這座房子,木屋十分原始,看上去有一段年日,而且某些部分的木色不相同,應該是翻修過的痕跡,窗戶也是木做的,半開半掩,其中一個還缺了個角。屋頂上有一道煙囪,用石頭砌成,雖然也老舊,但很乾淨,似乎很少使用。艾雯將兔肉弄好後,拉開了正門,示意我們進去。裏頭跟它的外表一樣,十分樸素,甚至有些殘破,過了玄關,大廳一覽眼前,只有一張長桌,周邊放了四張木椅,僅此而已。我和萊雅醫生挑了其中兩張坐下,放下我的背包,艾雯將她的弓和箭袋掛在其中一面牆的鉤子上,我繼續打量屋內的擺設,毫無現代的氣息,就像回去了原始年代。我到底身處在甚麼落後的地方?實在沒有頭緒。
艾雯端了水給我們,杯子是木做的,粗糙、菱角分明,像是自己削出來的。我接過喝了口,水是涼的,清甜的味道慢慢滑過口腔,驅走一路上的暑熱。萊雅醫生一大口把整杯水喝光,放下杯子,無聲地舒了口氣。
「謝謝。讓我替你包紮一下吧,」他見艾雯遲疑著,又補上一句,「放任不管的話傷口可能會惡化的。」
艾雯考慮著,終於還是點了頭。萊雅醫生從身上掏出一個小盒子,裡面裝了一些綠色的葉子,還新鮮著,應該剛摘下不久,他拿出來,又問艾雯取了半碗水和一塊舊布,將藥草撕碎握在掌心,榨出一些汁液到碗中,從身上拿出一包淺藍色的粉末,倒進碗中和汁液混合成糊,用布沾了一些,淺淺地在艾雯的傷口上抹了一層,「好了,注意勤點抹,很快就能好了。」
艾雯看著自己右臂的傷口,又轉向萊雅醫生:「多少錢?」
萊雅醫生輕輕一笑:「你救了我的性命,這點回報,根本算不上甚麼。」
「謝謝。」艾雯說罷,將碗和布塊拿上二樓。
「好了,這裡沒我的事了,我就先回村了。」萊雅醫生站了起來,準備離開,「卡爾對吧?你跟艾雯說一聲,我先走了。」
他講完,就腳步輕快地走出了大門,我愣了一下,再追出去,他已經不見了蹤影。我回到桌子旁時,艾雯剛巧下來,手上拿著一套衣物。
「萊雅醫生呢?」她問,我如實告訴了她,她聳聳肩,沒再問甚麼,「換上這個。」
說完她也跟著往大門的方向走,我喊住問她去哪,她拋下「進村」兩個字就逕自走了不回頭。我忙把衣服換上,是另一套皮裝,男裝,有一股放置已久的氣味,穿上後顯得很寬松,褲子感覺隨時都會掉下來,我拿我原本褲子上的皮帶,當成一條束帶,勉強繫住。或許是很久沒人穿過的關系,那雙皮靴子會刮腳,很不舒服。我換好衣服,把舊的塞進包包裏,然後立刻跑出門,艾雯已經扛著那幾隻兔子、握著捲成軸的獸皮,走了好一段路。
我追上她,她頭也不回問道:「你跟來幹嘛?」
「我……」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害怕一個人留在異地的古老木屋中,也可能是好奇這個奇怪陌生的村莊吧,說不出原因,只能語塞地跟著她走。她看上去也不在意,沒有追問。
艾雯的木屋建在高地上,再往前就是斷崖,雖然不是甚麽大峽谷,但摔下去也是粉身碎骨。從斷崖往下看,是一片盆地,盆地中稀稀落落地建了不少房子,應該就是艾雯口中的村莊,在這個距離看,只有一個個模糊的點。盆地的盡頭,就是剛才看到那座大山的山腳,被茂密的樹林覆蓋。我們沿著斷崖走了一段路,前方出現了棧道,一路延伸到最下方。走上棧道,搖搖欲墜似的,每一道吹過的風,彷彿都能將腳下的木頭捲碎。幸好風是將我們吹往崖邊,不然我早就摔下去了。我在棧道上舉步維艱,艾雯在前面健步如飛,應該從小走慣的吧。我費了很大的勁,決定豁出去,才勉強跟上她的步伐。
總算下了棧道,我的雙腿早就酸痛不已。我們繼續沿著泥道走,在這底下終於看清築在這裏的房子,在最外圍的用木頭建,慢慢走著,就換成了磚頭。兩所房子間的距離很寬,大概能塞下三四輛大巴。一路上都沒有街燈或是現代化設施甚麽的,整座村子就像是在一千年前的地球上似的。
我們應該是向著村子的中心去,跟我們迎面而來的人都穿著與萊雅醫生相仿的服裝。沒有人像我們一樣穿皮裝。在這裏屋子的密度稍微近了點,最後我們來到一大片空地,許多人在都這裏,有些人在坐在地上,擺著攤子,各式各樣的都有,像是衣物、腌魚、水果、各式各樣的工具……一樣也很原始;有些人則是擺著檔,將貨物放在木推車上;其余的人則在這些地攤間徘徊,尋找想要的東西。
「艾雯!」突然有人喊道,我們往那個方向看,是萊雅醫生,臉上的泥巴都洗去了,也換了一身乾淨衣服。他的攤子上擺著各種植物、樹葉,應該都是藥草之類的吧,畢竟他是個醫生。艾雯輕輕對他揮了一下手,就繼續往前走,萊雅醫生給我一個苦笑,我不知該如何回應,只得還予他一個尷尬的笑。
艾雯來到賣鮮肉的檔子,擺檔的是個身形壯碩的大叔,穿著灰色泛黃的無袖麻衣,還裹了條圍裙,正揮刀處理著一隻血淋淋的豬。艾雯將那串兔子放在他的砧板旁,那大叔放下切肉刀,拿起那串肉看了看,很快又放下了。
「要多少?」他問艾雯,語氣中帶著不屑。我也不知道為甚麼,但他就像是看不起艾雯似的。
「二十銅幣。」
「十個。」我還是第一看見人如此殺價的,直接砍一半。我看到艾雯皺起眉頭,想要爭論,但那人搶在她開口前打斷她,「要,還是不要,你自己看著辦。」
「拿來。」艾雯很恨地說,大叔視線看不見、被推車擋著的左手用力握成拳頭,正微微顫抖著,但右手還是向他伸出。大叔拿出十個暗啞的銅幣,放在一旁,艾雯解下繋在腰間的小布袋,將銅幣掃盡去。這裡的社會到底是有多古老,居然還在用銅幣交易。從我在這裡張看眼睛的一刻起,之後的每一分鐘都讓我訝異不已。
之後她又找了個攤子把獸皮賣了,艾雯拿著手上的銅幣,又陸陸續續地跑了幾個檔攤,買了一些其他東西,包括一點食物、一把新的匕首、還有從萊雅醫生那裡買來的藥草。除了萊雅醫生之外,這裡每一個人都沒有給我們好臉色看,我本來想在這裡找人幫忙,看看有沒有辦法回去,但看到他們的神情,只得作罷。不少人用狐疑的目光看著我,大概因為我是陌生人的關係吧,他們銳利的眼睛盯著我看,彷如刀鋒,我只好儘量避免與他們接觸。
花光所有銅幣後,艾雯拿著她買的東西,原路返回。往上的路程就更辛苦了,風一直吹,我要穩住身體的同時,腳還要發力一步步往上踏,艾雯則依然如履平地般輕鬆,哪怕捧著手上的東西。棧道走完,我是已經筋疲力盡,粗氣喘個不停。好不容易回到她家前院,她卻停在門前幾米不動,只見她神色凝重,緊盯著屋子的木門。
「怎麼了?」我問她。
「門是開的。」她喃喃道。
我還以為是甚麼事,原來只是這樣而已。我告訴她我出去的時候的確忘記關門了。她伸手擋住我,動作神色絲毫沒有鬆懈,更而拿出剛才買的匕首——因為弓箭落在屋子裏了——將其餘的東西遞給我,壓低聲線說道:「不,地上有其他人踩過的痕跡。」
我看著地面,跟出去時沒甚麼兩樣,完全不知道她是怎麼看出有其他人的腳印。艾雯將匕首反手握在胸前,小心翼翼一步一步躊躇往前,來到半掩的門前,輕輕推開,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我在後面看著,也被弄得心臓猛跳。艾雯將大門完全推開後,僵站在門邊。我上前幾步,找到一個能與屋子保持距離又看得清內部的位置。屋裏坐了一個人,背對著我們,應該是女的,有著一頭及腰的褐紅色長髮,身穿淺藍色絲袍,上面繡滿各式各樣的金紋,又披了一件淡紫輕紗在外,與其他村民或者艾雯的穿著天差地別,光看就覺得十分矜貴。
那人端坐著,正悠悠地翻閱手中的一本書。我們都站在原地,維持著自己的姿勢,有一股寒氣從屋內滲出,包圍著我們。
「艾雯·葛雷特,」終於她開口了,聲音不大,卻很透徹,不帶情緒、不帶起伏,冰冷猶如死去,「安珀斯弗爾狩手一族之後。」
艾雯聽了,全身都在顫抖,咬牙切齒:「你是誰?穿著祭司服有甚麽企圖?為甚麽知道我家族的事?」
那人輕輕合上手上的書,站起轉過身來,是一個年輕女生,看上去比艾雯更年輕,眉清目秀,長得也是秀美,但是臉色蒼白,彷彿沒有血液流過血管似的。她慢慢張開口說道:「我乃安珀斯弗爾女祭司貝可·茉薇拉。」
女祭司?狩手?我還沒能細想,只見艾雯一拳用力砸向木門,另一隻手上的反握的匕首轉了半圈,直直朝那個所謂的女祭司刺去。腳步之快,迅疾得如同一支無聲的冷箭。但在最後一刻,刀刃距離那人心臟只有幾公分,她側過身子,躲開了攻擊,再用握著書的手輕輕對著艾雯一揮,艾雯就整個人被拋了出去,砸在牆上。
艾雯掙紮著起來,穩住身體,一臉痛苦地扭動肩膀,奮力將手中的匕首扔出,目標正是那人的腦袋。她看準時機,用書把匕首彈開,跌落地面,新的一把匕首就斷開兩截,發出清脆一聲。艾雯趁她分神之時,一躍而上,但她很快就恢復過來,轉身又是一甩手,艾雯這次沒有被拍飛,而是借力往側前方一滾,抓起掛在牆上的弓,又迅速從箭袋中抽出一根箭,搭在弓弦上。那人見狀,打開了手中的書,奇異的是,那本書淩空浮在她手上,書頁飛快翻動著。艾雯毫不猶豫地放開手,離弦的箭直往她去。突然間,地板上居然聳起一道冰牆,將箭矢擋下。我愣看著這一情景,瞪大了眼睛想確認自己沒有眼花。艾雯也愣了,不過很快就伸手在箭袋中摸出另一根箭。那人對著冰牆罷罷手,冰牆轟然一聲碎裂,冰塊滯在空中快速旋轉、結合,變成一根根冰矛,彈指間全部射向艾雯。
我側過頭,緊閉著眼睛不敢看這場面,手上拿著的東西全部掉到地上。即使緊閉眼睛,我依然感覺到寒氣爬滿我全身。彷彿一切凍結,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動靜。我的腦海中浮現她帶著那些冰矛,一步一步朝我走來的畫面,還有高舉冰矛,準備刺進我心臟的畫面。但周遭一片死寂,我只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終於我聽到她開了口:「再亂動一下,它們就會刺進你身體裏。」
我慢慢張開眼睛,看到冰矛插進牆壁,架住艾雯的身體,讓她動彈不得。那人就站在艾雯跟前,盯著艾雯說道。接著她慢慢轉向身子,她看著我,灰色的瞳孔比艾雯還冷,我在裏面看見了死亡。我猶豫著要不要轉身逃跑,但看到她剛才的能力,好像逃跑也是徒勞無功,我是怎麼跑都不能比那根矛來得快。而且,我的雙腿劇烈地顫抖著,可能連邁出一步的力氣都沒有,彷彿有盤根植入地面。她一步一步向我走來,卻合上了手上的書,書合上後,她重新用手握住,就像一本普通的書一樣。
「跨越時空而來的人。」她用毫無溫度的語氣對著我說。
「甚麼?」我脫口而出,一臉的茫然。
「上古的桂凱斯大陸上流傳著一則預言,」她轉回身,往她剛坐的位置走去,逕自說道,「『黑暗甦醒之時,跨越時空之人將會帶著希望抵臨』,你並非這個世界的人,不是嗎?」
她坐在椅子上,面向著我,等待我回答。我回想著這兩天看見的事、遭遇的事,其實我心裏早有猜測,但直到這一刻,我依舊無法相信,這種只有在電影裏出現的穿越時空的橋段居然會發生在我身上。我的腦袋一片混亂,更準確的說是一片空白,無法想像我目前的這一個世界。更扯的是,我會帶著希望抵臨?這又是甚麼?我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學生,能有甚麼對這個世界的希望在我身上?我又想到了我的父親,對,在我的那個世界裏——如果她說的是真的話,如果我真的到了一個新的世界的話——我已經失蹤兩天了,父親一定很擔心我。我心裏唯一想要的,就是回去我的世界、我的城市、我的家,可是我連怎麼來到這裡都不知道,更遑論回去?
等等!桂凱斯大陸,我聽過這個名字,是父親其中一個研究過的失傳神話之一。我以為那是一個在地球上的古老神話,但它原來是另外一個世界嗎?
「你到底想要幹甚麼!」在一旁的艾雯朝著她怒吼,想要掙扎出來,但冰矛十分牢固,她沒有辦法挪動半分。
「跨越時空之人,你須攀登德索泰克峰,前往命運神殿。」她看著我說,我被她的眼神盯得不寒而慄——儘管現在屋裏面的溫度也很低——然後她又看向艾雯,「三百年前,你族中的女狩手護送我前往相同的地點,而你,狩手之後,須完成相同的事,確保他能活著登上命運神殿。」
「憑甚麼我要聽你說?」艾雯依然怒氣滿腔,雙拳緊握,一個一個字忿忿地吐出來,「三百年前,我的先代保護你,最後,你成了人人敬仰、拯救王國的女祭司,而我們呢?淪落在這殘破的村莊,世代受人鄙棄,就算到今日仍不准在村莊裡面居住,連我的父母,也因此而死去。而我現在還要幫你做同樣的事情?你做夢!」
三百年前?又多了一件怪事,我的腦袋仍然一團糟,無法處理眼前的事情。她看著我們,無聲歎了口氣,對著一面空牆壁揮揮手,一部分的牆壁馬上結了冰,光滑的冰面映出一個朦朧的女性身影。我的身體不自覺地走進屋子裏,想看清冰牆裏面的身影。
「跨越時空之人、狩手之後,」一把女性的聲音說道,彷彿從房子裏每一個角落傳來,朦朧而空靈的聲線驅走我腦袋的混亂,我看了看艾雯,她也冷靜下來,腦袋動著,似乎在尋找聲音的來源,「黑暗已經甦醒,魔軍在大地上橫行、隨處破壞,村落被摧毀、王國的土地被侵佔,你們是預言中帶來希望之人,也是能化解這一次危機之人,我以命運之神伊若斯的名,請求你們前往命運神殿。作為交換,我會……告訴你三百年前事情的真相,以及回去另一個世界的方法。」
那人影逐漸淡去,牆壁也恢復了正常。女祭司站了起來,在桌子上遺下一個東西,我在這個位置看不清楚,她走向門口,邊說道:「那是開啟結界的鑰匙。」
走出大門的前一刻,她舉起手對著身後一罷,架住艾雯的冰矛應聲碎裂,在餘響中,她已消失在日光之中,留下我們兩個互相對看。
而怒火,又重新侵佔了她原本綠色清澈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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