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余等皆為獸
他是一名中等身材,外貌平凡的尖耳族男子。皮爾斯瞬間咬牙切齒,拳頭緊握,指甲都陷進肉裡:「肯德!」
「諸位日安。」肯德揮手打招呼,再望向抱著坐牛屍體的夏煙:「啊,這不是美麗又野性的祭師小姐嗎?你為什麼在哭,剛剛有誰死了嗎?」
夏煙抬頭,她,或是這個叫夏煙——海華莎的怪異混合體,附身型的時守人,看向眼前的傢伙。
這是她第一次「正式」地看見他。他長得很普通,和「前世」的記憶一樣,一般的身高,偏瘦。尖耳人大半長相都非常俊美,所以對比下更顯得他長相平凡,甚至向醜的方向靠攏了。
但唯獨他的一雙眼睛,炯炯有神,近似灰泥斑豹殺戮其他動物時那種眼光——一種除自己之外,所有人都毫無價值的眼神。
「請別悲傷,祭師小姐。」肯德搖搖頭,忽地收起笑容,表情肅穆起來:「男子漢的征途總會帶著鮮血和死亡,他是個勇敢的戰士……」
他頓了一下,嘴巴發出「噗」的一聲:「但實在有夠蠢,是吧?哈哈哈哈哈哈,抱歉,憋不住了,憋笑原來真的超辛苦,哈哈哈哈哈哈哈……」
嘲笑聲在夏煙耳旁滑過,她內心有悲傷有憤怒,但這一剎那,心中佔最大份額的卻是股怪異的異物感。
眼前的尖耳族男子是「異物」。
那是一種綜合的詭奇感覺,就像是:大雪紛飛的冬天看到蝴蝶飛舞、放滿美食的餐桌又同時擺了雙舊鞋子、教堂內傳來敲木魚聲、嬰兒搖籃中飄來線香及防腐劑的味道……
這種感覺由不協調和不舒服所構成,眼前的這個「存在」,或是他體內的「東西」,不屬此地,不屬於這個世界。
同時刻,「時間起點」。
「波士,是『時禍客』,」正盯著浮空螢幕的尊爵道:「鄉下星人剛和他見面已進入戰鬥狀態……啊,糟糕!時禍客轉成積極行動了,任務世界開始出現衰弱狀態。」
「冷靜點,硬幣有兩面。之前次元壁的干擾太強,我們的『觀測』很模糊,現在是機會。」火柴人揮手,同時從浮空主螢幕分出多個顯示數據的小螢幕。
「讓我親眼『觀測』一下……嗯,這個『時禍客』本體的戰鬥力不高,超自然的指數也不強,應該是屬於那種借用原住民勢力的類型,對夏煙小姐算是個好消息。」
「你確定?時守人第一次任務的失敗率已高達七成,而附身型又是單獨出任務的,更是九成半,更何況鄉下星人只是個……」
「所以我們更要盡支援的職責。」火柴人打斷道:「尊爵,趁干擾減少,馬上作更大範圍的世界觀測,同時調出『滅亂時線』的紀錄,我要快速分析對比一遍手頭上所有情報,非常快速的那一種。」
尊爵嗯了一聲,空中同時浮出近乎百多個螢幕和各種數據變化圖表。
火柴人沒說話,但他的平面圓形頭部現出多道細小的裂紋。
「尊爵,」好一會,他道:「既然次元壁開始衰弱,那現在有足夠能量穿透次元壁,聯絡夏煙小姐嗎?」
「唔……可以是可以,但這具臨時的靈子引擎是舊款,冷卻時間很長,暫時只能支持一次的短時間雙向聯絡。」
「馬上聯絡她,我親自跟她說。」
肯德見夏煙似發呆般沒反應,不爽地嘖了一聲,視線逐一掃視在場各人,最後落在皮爾斯身上。
「皮爾斯,我的好朋友,你喜歡我的新作品嗎?」他打了個響指,靜立一旁的怪物忽地吼叫了一聲。
他再笑道:「以為自己贏定了,卻突然被這些東西翻盤,你現在感覺如何,感覺如何了?」
「在母大陸時,你硬要組成新大陸探險團,還堅持要隨團出發,」皮爾斯皺眉:「原來為的……就是做出此等惡魔般的野獸嗎?」
「要不然呢?」肯德啐了一口:「拜託喔,議會的那群蠢貨,這個要先討論那個要先商議。明明之前我作了那麼多貢獻,要求拿些平民當研究材料很過份嗎?扯什麼要遵守倫理道德,簡直是神經病。」
他伸了個懶腰:「還是在這兒方便得多。弄死那胖子,當上首領後,就沒有人限制我,這兒的生物樣本又多。特別是那些叫石牙狼的小野獸,我身旁的小可愛就是用它們的細胞為主藍本,再用我自己的異位基因技術混合培育……啊,你們這些低次元土著聽不懂吧,抱歉了。」
他又打了個響指。
地面傳來震動,多處木圍欄被外力或撕開或撞破,身軀扭曲的半狼怪物逐一現身:一頭、兩頭、三頭……差不多共十多頭怪物呈扇形般分立在肯德身後。
它們和之前的用伴一樣,肌肉和四肢或過大或過長,其中一頭的巨手更緊抓著一個渾身是血的尖耳族。
「我曾在森林中釋放過幾頭試驗一下,結果連最強最可怕的石牙狼也嚇得整群搬家,厲害吧?了不起吧?」
「肯德大人,弄錯了弄錯了……」尖耳人瞧見肯德,馬上吃力大叫:「救我……我是你的手下……」
「放心,我知道,我記得你。」肯德點頭。
怪物張嘴,一口咬掉了尖耳人的上半截身子。
「但我不介意。」他晃晃肩。
「惡魔!那是你的同胞!」皮爾斯怒叫。
「同胞?嘿。這個世界沒有人是我的同胞,沒有人配。」肯德笑了一下。
他再道:「真遺憾啊,皮爾斯。要不是你突然想反咬一口,令我倉促釋放它們,這些小可愛還可以更完美的。」他打了個呵欠:「真可惜差不多結束了,這一次的遊戲……嗯,勉強還可以吧。」
「遊戲?你叫這些做遊戲?」皮爾斯愣了一下,眉頭打結的道。
「啊……抱歉,這些術語你們聽不懂。但不要緊,反正你們所有人死定了……啊,險些忘了。為了能在下一場遊戲時當攻略參考,我有一個問題,你這蠢貨為啥要反叛?」他想了一下,拍了拍額頭,再道:「等一下,別告訴我是那個地底實驗室的事。」
「沒錯!在母大陸,你的那個邪惡的地下研究所……」
肯德左拳拍了右掌一下,打斷道:「喔,果然還是被發現了嗎?而你就為這個生氣?老天,也太小氣了吧。」
「我弟弟……」皮爾斯咬了一下下唇:「那傻小子只會吃喝玩樂,我最初只以為他是鬧脾氣離家出走……你為什麼殺他?他不可能惹到你。」
「原來這個才是真正原因?」肯德停頓了好一會才道:「啊,想起來了。他的女朋友長得不錯,我也只是抓住她玩了一個晚上。他卻硬要哇哇大叫跟我拚命,我想清靜下來,只能幹掉他再廢物利用一下,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
「你……」皮爾斯的臉色比死人更蒼白:「肯德,你先觸犯我們精靈族的禁忌,以同胞當研究材料。現在還做出這些怪物,你忘了我們先人的故鄉是怎麼被毀滅的嗎?我錯了,你沒有被惡魔附身,你已是惡魔,踐踏人尊嚴的惡魔。」
「這個世界所有東西都只配被我踐踏,這是你們唯一的價值。」肯德大笑:「老天啊,瞧瞧你們這群尖耳的智障,連自己在世界的位置都不自知。雖然沒用是沒用,更要流落到這個原始星球,但只要議會一切都聽我的,我一定不藏私。要再現你們先祖的繁盛並不是件難事。」
「一切聽你的,我們精靈族只會淪為野獸。」
肯德繼續仰天大笑。身後的數頭野獸同時咆哮,有兩頭更踏前了數步,口水從它們張開的大嘴巴流到地上。
「天真,太天真了。任何時候,任何地方,我們都是野獸,沒有任何區別。」
「當然有分別。」皮爾斯步前,擋在呆坐不動的夏煙前方:「如果沒分別,我們成年後,應該拒絕給自己年老父母任何食物。我們應該把自己最體弱多病的兒子咬死,好省下更多食物和資源給其他健康的子女。」
他的獨臂緊握手中的鐵丸管子,指向前方:「沒錯,我們曾經是野獸,我們從野獸進化而來,但不代表我們需要往回走。我們精靈族即或丟失故鄉,自星空深處流離至此,更遺忘了諸多輝煌的事物,但從沒放棄過文明,還有道德。」
「文明和道德?值多少塊錢?」肯德手一揮,眾怪物開始搖搖晃晃地移動。
「慢一點。殺得慢一點,我要好好欣賞這些文明又道德的人死前的表情,恐懼而痛苦的那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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