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首次狩獵‧以一敵六2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m8avYlesj
夏煙在樹枝和岩石間半跳躍半奔跑，身體感覺很輕，很靈活。風在自己身旁吹過，帶著各式各樣的氣味，而這些她的鼻子都一清二楚，由巨砂岩以至死灰青苔的氣味她都完全分得出來。
她從樹枝著地，繼續趕路，每一步的那隻腳印永遠在另一隻的正前方，現在她是赤狼族的海華莎，而近乎每個狼族人，都是優秀的獵人和荒野生存專家。
中途她在幾株矮樹前停了下來，先在樹叢採了些青醋莓，又用短刀挖了塊多汁芋，各吃了一點補充體力和水份。她低頭謝過大地妖精的恩賜，剛舉步要離開，但又馬上回頭。
青醋莓樹叢後方原來長著一株柯柯木，更是罕見的四片葉瓣——她是祭師，知道它們象徵幸運，在各種儀式和製藥上都很有用，所以她摘了整株木近五份一的柯柯葉子，再向柯柯木保證未來的一年自己不會再打擾它，又再次向大地妖精表示謝意才上路。
腳下是獸道，左前方的泥土上有數個殘缺不全的蹄印，是五角鹿在早上時留下的，若緊跟著其足印，還有沿路的鹿糞，應該就可以看到河流或是清潔的水源。
奔行的夏煙倏地止步，她蹲下身子，盯著前方一側的某處地面。
那片泥地和附近的樹幹根部各有幾個腳印和爪痕，不會錯，是石牙狼，這片土地上最強的獵食動物。和它相比，踏火獅就像個剛出生的嬰兒，任何能獵殺它的狼族人，都會得到「勇士」的稱號，但能成功的，狼族七脈十二支歷年加起來都不夠十人——自己的祖先「偉大的帕帕」是其中一個。
但為什麼？石牙狼的地盤意識比踏火獅更強，除輕易不會離開自己地盤外，更會主動攻擊任何侵入地盤的猛獸。而無樹山這一帶它們平常絕不會踏足，那麼是罕有地路過？找不到獵物所以換地盤？又或是其他原因——比如在避開比自己更強的某些東西？
她腦中不由浮現出那種殺死自己「前生」的扭曲狀怪物，但旋又搖搖頭，現在可不是分神的時候。
她前進得更小心了，過不久又發現某外一種足跡，不，是有著條狀紋路的足印，那是尖耳人的鞋印。足跡很新，是不久前留下的，不會多於綠葉蟻咬斷一根枝葉的時間。
石牙狼之後，現在是尖耳佬？
她半蹲下身子，等待和傾聽，風向改變了，傳來某個方向的各種氣味，同一個方向也傳來種種「不協調」的聲音。
樹枝和樹木被大力折斷的聲音、說話聲、爭吵聲、金屬相碰聲，還有白背鳥急促的咕咕警告叫聲，它們的護巢本能很強，所以如果懂聆聽，會是最好的哨兵和警鈴。
沒錯，是尖耳佬，就在自己前進的方向，但他們來無樹山和枯爪沼澤幹什麼？尤其是後者，最初他們無視族人的警告，靠近枯爪沼澤，結果有幾個人被沼澤的呼吸吹走了生命，從此他們就死都不靠近那兒半步。
夏煙前進得更小心了，風帶來了更多氣味和聲音：尖耳佬的叱喝聲，鐵丸長管發射後的刺鼻怪味，以及他們用精靈神術製做的無馬八輛車——它雖然不需要馬來拉，但跑得比馬慢，在行駛時會發出白色的熱氣，還有油脂燒煮的臭味，而且吵耳得像是所有笨谷谷鳥一起合唱。
她改踩小步伐，先半蹲在樹木間的陰影處，待風向改變，自己成了下風位時，才轉移位置，逐漸靠近目標物的所在地。
她透過枝葉間看去，因為已靠近無樹山的關係，樹木長得疏落了，前方是個略為開闊的岩地，一前一後的停泊著兩輛無馬八輛車，前面的一輛靠在一顆突出的長岩石旁，其最前方的鐵蓋子往上開了，內部傳來更濃烈的燒焦油脂味兒。
一旁是五、六個尖耳族男子，穿著他們那由棕色皮甲和奇怪織物配搭的服裝。他們的身材並不如一般尖耳人般瘦長，對比下顯得健壯得多，眼睛也比較有神。
之前的尖耳首領，那和善胖子曾說過，很久之前，他們居於星空之上的祖先一如狼族般強壯。但自乘上「星船」匆匆忙忙離開故鄉後，在旅途中一代傳一代，大部份人的身體卻逐漸變得虛弱，就算踏足這片大地後仍舊一樣。
「啪！」其中一個棕髮尖耳佬踢了八輛車的車輪子一腳，同時大聲罵著，他們咒罵時，經常威脅要羞辱對方的媽媽，不管被罵的對象是什麼——難道那輛八輪車是有母親的嗎？公開咒罵就是向路過的風之妖精立誓，故此自己一定要說到做到……所有狼族都老是搞不懂尖耳人這一點。
棕髮尖耳人仍舊怒罵著車子，身旁的另一人上前想勸止，用的自然是他們的尖耳語。但夏煙聽得懂，除了因為和善胖子是個好老師外，她身為赤狼族的祭師兼歌者，一向負責紀錄歷史和跟其他氏族溝通，本身就有語言天賦。
「不是說這東西是上校做出來的嗎？怎麼又壞掉了？嘿，奇蹟之人也沒那麼奇蹟嘛。」
「別這樣說嘛，祖先留下的神器和設計圖沒人懂也沒人會修，全靠肯德先生的天才。要不然我們也沒法來這片新大陸賺錢……我指探險。」
「別說了，當時穿過風暴海時可嚇死我了。我事後看到船身的傷痕，裝甲最厚的地方也被刮掉了一層。我告訴你，我死都不想再來一次，我的小命很寶貴。」
「噢，你要這樣想，近乎百年都沒法突破的食人風暴圈，我們的白鐵船呼的一聲就突破過去了，這樣不是證明肯德先生做出來的東西很厲害嗎？」對方眨眨眼：「更何況，我們找到了黃金後，你不想回去母大陸，好好享受富翁生活？」
「哼……」
「混蛋！你們聊天聊夠了沒？」一名穿著踏火獅皮製的外套，在尖耳人中屬罕見健碩的大鬍子喝罵道。
夏煙回想了一下，記起他是上校的心腹之一，常護衛在其身旁。
「車子還是修不好嗎？肯德先生雖然待人寬容，但對蠢貨和懶骨頭除外。」大鬍子繼續叫罵：「你們，把那些防毒面具和濾器背包再檢查一次，看有沒有裂痕，特別是那些連接的皮管子。我不想走了一天半才發現要折回營地換裝備。」
他又轉頭向其他人道：「都給我打醒精神，待會兒我們就會進入那該死的毒氣沼澤範圍，別大意。」
大鬍子頓了一下，轉向一道站在較遠樹幹旁的身影道：「是這個方向沒錯吧？」
身影步前離開樹幹的陰影範圍，他點點頭，沒說話。但一直在偷聽偷看的夏煙卻像是被雷打到了那樣。
身影是個高壯，濃眉大眼的少年，露出的小腹有著狼頭紋身，而其肩上披著石牙狼尾巴做的毛皮，頸項則掛著一串有著五顆石牙狼狼牙的項鍊。
是坐牛‧帕帕，自己的弟弟，赤狼族的少族長。
他的雙手和雙腿都被鎖上鐵製的手銬腳鐐，彼此間還連上鐵鏈，讓他手不能抬，行走時也只能小步小步地前進。
「小子，我知道你們狼族不怕那些見鬼的毒氣，也知道你們真要發狂，那些手銬可能沒屁用。但勸你別真想耍什麼花樣，若我們沒有平安回營地……嘿，你們族人的新住地和我們的營地距離並不遠，別忘了。」
「我不是小子，我是族長。」坐牛冷冷道：「我再說一次，狼靈廟沒錯是在枯爪沼澤內，但從來只有生命快到盡頭的老人，以及最厲害的勇士才獲准進入。那兒有我們所有狼族的先祖『七首狼靈』，但絕對沒有你們想要的黃金，還有什麼變強壯的秘密。」
「有沒有，我親眼看過了才算。」大鬍子哼了一聲：「不過呢，我特意找來肯德先生最強壯的部下，還有兩輛最大馬力的神術車來運黃金，你們的什麼狼靈最好別讓我失望。」
「我就說……」
「隆」的一聲，另一輛八輪車發出一聲巨響。
「又怎麼了？」大鬍子怒吼。
「報告，引擎好像又過熱了，或是油脂又塞住了管線，又或是冷卻管的水又倒流……」
「閉嘴，我不想知道有什麼問題，我只需要你們解決問題！兩輛車都壞了，你們平日是幹什麼吃的？待會要我背著黃金走路回去嗎？尋金團可不止我們，你們要我成為笑柄嗎！我……」
他忽頓了一下，先瞧瞧坐牛一眼，才再道：「算了，你們這幫廢物聽好，所有人全力搶修好前面那輛車，我要最少有一輛車能動！」
他話畢，半拖半扯地把坐牛拉到另一輛車上，同時道：「族長大人，我們再繼續聊聊可愛的黃金吧。除了你們赤狼族外，其他氏族一定都有收藏金子的地方吧？對了，那邊的，拿幾條繩子給我，要最粗最堅韌那種……」
夏煙沒有馬上衝出去，但親人被脅持燃點起了她體內一道火炎，小腹處的紋身微微發燙，身體中傳來一股要把眼前所有東西都撕碎的衝動。但她旋又深吸口氣，壓下這股燥熱感。
赤狼族與所有七脈十二支一樣，都有約三份二族人擁有「狼靈的恩賜」——尖耳人稱作「狂暴化」或是「強壯的秘密」，能在短時間內不畏任何傷痛，並且發揮出極強的戰鬥能力。
但夏煙知道現在並非動用的時候，這能力的缺點是使用時往往會敵我不分，單純攻擊眼前所有的一切生物，弟弟在他們手上，太危險了。
單論打架，沒有神術武器的他們並不是狼族的對手，但現在對方加上大鬍子，共有六個人，每個人都帶有長短不一的神器——那種會噴鐵丸的管子，另外麻煩的地方是他們的尖耳朵非常靈敏，這是五感上他們唯一比狼族優勝之處。
一對六，而且是屬於強壯型的尖耳人，更加上對方有人質，正面作戰非常困難。但是她有信心，這群尖耳佬自大又鬆懈，雖然身在荒野，但沒有任何像樣的警戒工作，也沒有隨時面對危險的準備。
她先小心再束好衣服的袖子，身子壓低，很低，像藍鍊蛇那樣狡猾又無聲地移動，甚至絲毫無損地在前方的一處毒荊棘林中穿過，慢慢靠近他們。
尖耳人沒有全聽大鬍子的話，他們看著發出陣陣油脂惡臭的引擎，掩著鼻子，無力地用手掌扇扇空氣。「先讓這味兒散一散吧，我要吐了。」其中一個人道，另外有兩人都一起點頭。
決定偷懶的其中三人避到大樹的陰影處，有兩個在起勁聊天，就是方才向車子發脾氣的聊天二人組。另一人抬抬下頜示意一下，略為站遠，從袋中直接拿出煙葉猛嚼。
夏煙蹲伏在毒荊棘和暗鬼草混生的陰影處，整個人有如石雕般動也不動，好的獵人不止要曉得如何「動」，更要精通如何「不動」。
陽光、岩石、草木、風和雲朵有如成了自己的一部份，當在吃「嚼煙」的尖耳人半轉過臉，風向改變，自己成了下風位，同時一朵厚雲漂到聊天二人組的大樹上方，剎那間樹木附近的陰影變大。
夏煙——海華莎出獵！
她借陰影掩護來到二人組後方，外表纖細的雙手發出驚人的力度，左右手各抓住二人頭顱，猛力互撞，二人哼也沒哼，他們的聊天事業就唐突地暫停了。
嚼煙男的反應卻比事前估計更敏銳，他的尖耳動了一下，轉過頭來，手同時已往腰間的鐵丸管子摸去，夏煙行險跟他比反應，亦同時衝向他身前。
「什……」
夏煙如閃電般撲到對手臉前，二人近乎臉貼臉的距離。她順勢借著衝力，前額猛撞向其鼻樑，空中傳來有點優雅的鼻骨折斷聲。
剎那間，嚼煙男因吃劇痛而身子往下彎，她雙手順勢緊摟對方後脖子，膝蓋兇猛有力地連續撞向對手那……在繁衍子孫中非常有貢獻的部位。
嚼煙男的嘴巴張成空洞的O型，劇痛令他完全跪倒在地。夏煙拔出腰間骨刀，轉過刀柄，在他後腦處猛力下敲，讓夜之妖精送他一場夢。
剩下的二人專心在修理車子，所以更簡單了。夏煙從後突襲，如法泡製，又把昏迷的他們塞進樹叢中，跟同伴待在一起。動手前後夏煙有猶豫了那麼一下，自己的骨刀要不要沾血，最後還是算了。夏煙——海華莎是赤狼族強大的戰士和獵人，不畏懼殺戮，但殺死幾個已經失去反抗力的弱者感覺很爛，更何況是否處死敵對外族的俘虜，素來都只能由族長決定。
現在只餘下那個大鬍子了，夏煙如方才般蹲下身子小心靠近八輪車，車的底部是鐵的，分為尖耳人叫作「駕駛室」和「貨物乘客區」兩部份。後者的上方覆上了拱形的布用作遮陽及擋雨，遠看就像是頭變大了許多的白毛虫，低低的說話聲自車後方放置貨物處傳來。
「我已經解釋過了，」坐牛的聲音道：「我們歌謠中的金色岩石，其實是……呃，是指先祖的榮耀，用你們尖耳人的說法……是一種比喻。」
「行行，我明白你的意思，族長大人。我比你更明白那群蠢貨口沒遮攔，你也是擔心這個吧？所以我才故意調開他們。這兒只有你和我，你就別裝了，把黃金真正所在告訴我，我會……呃，對了，我會跟肯德大人說……我是說我會騙肯德，狼靈廟內真的啥也沒有。至於黃金嘛，我分你三份一，而且保證還你自由，這樣總可以了吧？」
「沒有。沒有黃金。你再問一百次也沒用。」
拳頭毆打的聲音傳來。
「族長大人，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就跟你說沒有。」
拳頭毆打的聲音再響起。
「黃金在那兒？如果不是在廟內，那是在其他地方？」
「沒有。」
拳頭毆打的聲音三度響起。
「族長大人，我受夠了，你……」大鬍子忽地安靜下來。
下一刻，他忽地高聲怒吼：「我受夠了，你們這些下賤野獸，不說是吧？我就用神器給你的頭開幾個洞！去死！」
瞬間，夏煙的心臟好像被石牙狼扯了出來，她不假思索，馬上從車後方往車內一撲。狼靈在上，如果那混球敢傷害弟弟，她會把他的腸子扯出來當繩子勒死他。
她的身子剛要撲入車廂內，一隻充滿勁道的腿同時踢出，狠狠命中身在半空的她的小腹。
夏煙整個人倒飛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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