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動在我收到邀請函後的一個多星期舉行。今天，雨還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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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家裡到高中要搭乘電車，列車穿越橋樑和田野，老舊的車廂的發動機「卡噠卡搭」地切換，新舊的雨水把車窗弄得水跡斑斑。我靠在車門旁的檔板，手握冰冷的金屬柱，凝視窗上那一同模糊不清的倒影。我特意梳了個學生頭，髮圈綁著的頭髮幼細而筆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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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車進站，開門一刻雨水就搶著進來。我一步跨過電車和月台之間的空隙，身上沾上了雨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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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刷卡出站，踏上那早已記住，即使在將來也沒可能忘記的道路。靠近山邊的空氣尤其清新，學校旁的公園長滿像人一樣高的植物，葉片承載不了更多的雨水，一頭把它們甩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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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園裡人跡稀少，再往前走，以前總有一群男生打球的球場也空無一人，雨水在平地上組成一道鏡子，無縫倒映天空上的棉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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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舍逐漸浮現在山坡上。樹蔭下的道路潮濕而陰森，黃豆般的果子遍地都是，有些給途人踩扁，有些就自然腐敗，散發出不好聞的氣味。不過，總比白鷺的鳥糞來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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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這點，一路上好像也沒發現鷺鳥的蹤影。擁有一身雪白的羽毛與修長的尖喙確實是很可愛，但不論男生女生都對牠避之則吉。從前三五成群經過這段路便會拔腿狂奔，我在一旁觀看也會不禁會心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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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始終無法跟人類好好共處嗎？本來就棲息在此的鳥兒不知何時已經遠走高飛，到遠方尋找適合自己、而且接納自己的安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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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點有些像我呢！對現實有數不清控訴的我也試過到處找尋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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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慢慢踏出樹影，釘在牆上的牌匾刻寫學校的名字。校門的裝潢彷彿老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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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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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的校園很冷清，走廊剛給校工打掃過，新的雨點又滴到表面，樓梯間的牆上掛了學生的水彩畫，他們用圖畫描繪出校園的地方。我在單純的景象看到學生的日常，同時是小時候的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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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來到班級的樓層，人聲傳到耳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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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意識到我的心正在撲通撲通地跳，腦袋被一股魔力壓抑，思考力一點一點被蠶食。那些討厭的片段又要浮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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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高中時代不像其他人一樣快樂度過。第二年開始不久後，我為了點小事跟班上的人吵了架。儘管吵完以後我就不當是那麼一回事，他們卻徹底厭惡我了。幾個男生領頭欺負我，在我的東西塗白漆、一手搶去我在讀的小說。我反抗，他們覺得我麻煩便一手一腳將我鎖在狹小而黑暗得伸手不見五指的儲物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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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十五分鐘的禁錮是我怎樣也無法忘記的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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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捲縮身軀，滿是灰的裡面嗆得我半死。極大的恐懼使我不能呼吸。喉頭有種被很多雙手緊緊握著的感覺，全身冒出冷汗，我在迷糊當中用盡全身的力量踢腳。那時我彷彿看見了死神的手，手的主人卻是那些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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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英語老師聽見踢腳的聲音，把幾近昏迷的我送院，我大概早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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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方大概是想息事寧人，確保不弄大事情，承諾的跟進也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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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就不會罷手。那次危及性命的行動後，他們更多轉為言語的攻擊。怎麼樣的指控我也當作耳邊風，唯獨踐踏我的夢想這點才不能不在意。我怕會再一次遭受相同的對待，只好沉默以對。我渴望會遇上伸出援手的人，可是當她也一同連累被冷落，我就放棄了，決定獨自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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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現實早便心死，在虛幻的書本世界卻放滿心思。每每在學校受了氣，沉醉小說總給我足夠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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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忍耐力大概也在那些時候「養成」吧！漸漸的，我忘了如何發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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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我一直默默承受。在畢業日下著宣言，斷絕和這裡的人一切來往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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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我為何回來這片傷心地？也許只為了見班導一面吧！我唯獨跟他交換紀念冊，這次活動也是他聯絡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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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這樣嗎？心底裡又響起一把疑問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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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慌……我跟自己說，深呼吸幾下，即使心跳依然很快，腳步還是有點沉重，我已經不像剛才一樣的緊張不已。我試著看通事情，現在反而有點期待與他們再見，也許過了這些年他們有著翻天覆地的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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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順利踏進在高中最後一年待過的教室，映入眼簾的是以前一起學習的同學們。教室很安靜，回來的人不過一半左右，當然時間尚早，餘下的人只是還沒到達。我確信畢業以後，有著自己生活的各位也未必繼續留在這個城鎮，而是到新的地方擴展生命的地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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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換了新的儲物櫃，大小再也塞不進一個人。電腦、空調、投影器、講台也是新的，然而告示板、桌椅一切如舊，角落留著怎樣都擦不掉的白漆塗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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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摸著這些浮凸字，感嘆著每個人總有頑皮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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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那時都抱著相同的心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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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我反而心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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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著輕盈而緩慢的腳步走到離校前分配的座位，皮袋順臂滑下座椅，開口下露出文件夾、薄毛外套以及雜七雜八的小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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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以前還是現在，我都是不起眼的角色，登場也沒造成甚麼回響。至於那些人暫時還未到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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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偶爾這樣反而不是件壞事。誰知道沐浴在鎂光燈背後的煩惱？行為可要處處受限於人，為了表面的名與利也許不得不放棄一些珍視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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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及此，頓時覺得刻下擁有的事物已經很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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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接近「上課」時間，人紛紛抵達。那個人也在那期間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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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影從門框後移入，看見的一刻我還是心有餘悸。眼睛張開著，視界反而由外到內黑化，惡夢般的陰霾覆蓋臉上。我很害怕，心裡祈求他不要朝自己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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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幸運地沒留意我，在不遠處經過就走到男生堆裡。他染了紅髮，看上去既多了時髦，也充滿不良青年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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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遠去了，我的心情卻久久未能平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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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課鐘響起圓渾的音色，沒有校規的限制，眾人卻紛紛回到自己的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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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果把上課時間換成以前的大清早，窗外的走廊總會灑落著陽光，然後每天總有遲到的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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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拼湊連繫過去與現在的碎片的時候，體驗活動在進入教室的經濟學老師引起歡呼騷動正式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