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沒什麼。恍神了。」疏影晃了晃茶杯,卻發現剛剛的茶已經一滴不剩了。她正打算揚手添茶,卻被李詡攔了下來。
「嗯......讓我猜猜,雲南普洱?」他的眼眸像是秦淮河的燈影,在蕩漾中明亮,浮光若金,好像凡塵中的心思都在他的眼底下無所遁形,眼眸裡沒有一絲的迷金,如水晶般清澈。
又像是小時候的滿山芳草,岸芷汀蘭,郁郁青青,漁歌在山谷間迴盪,沒有任何的陰謀詭計,也不需要太多的隱瞞。
「嗯。」疏影心裡雖然是有些不服氣,好像心裡什麼心思都被猜透了一般。她一直以心思深沉而自居,但好像遇見李詡之後所有小心思都被一覽無餘,就連身家、秘密也是如此。
「想舊事了嗎?」李詡問道。
「嗯。那個時候的我,是最快樂的。但可能是幸福來得太多、太快,之後就再也沒有了。」她不知道如何修飾惋惜,便跟他聊起了多年來藏在心底的秘密。
沒有人自誕生就會面對苦難,曾經,她是一個眾人哄著的小女孩。她猶記得,那一夜成千道火光穿過星夜,捲起了一陣腥風,那些痕跡都照亮了她這個孩童之眼。
很快,火便燒到了山莊來,山上的松樹不解人間苦難,還紋風不動地招展著自己的英姿。那舊日的回憶,都陷入了火海。她不怪那松樹無情,只怪上天太狠。
姨母驚慌失措地抱著她,跑進那只有丈餘寬的竹林小徑裡,往山下的縹城奔去。她在姨母的懷裏,眼裡的餘光仍看著那滿天火海,人間煉獄。家人的求救聲在耳邊踟躕,她不會忘記,哪怕她心裡萬般希望放下苦痛。
當夜,家裡男女老幼都跳進了河裡,以為河水可以剋火,更可以逃出生天,殊不知,河裡被灌了毒物,毒性正正就是與雲家練開的蠱毒相輔相成。巫蠱之術,本來就是一門駕馭還有中和毒素的功夫,雲家人為蠱而生,身上每一滴精血都流著劇毒,理論上也百毒不侵,但一控制不好就會為蠱而亡,全身被毒素侵佔。
河裡的毒把雲家人辛苦維持的內身平衡摧毀,身體的蠱毒在河水的激活下,開始攻擊宿主本身,以致宿主七孔流血。而那流出來的血又腐蝕血肉,瞬間河裡變成了一片可怕的緋紅。
她因為不諳水性,跟著姨母順著山間小路逃跑,因而避過一劫。逃難前,長老交付了一個木箱子,要姨母好好守著這個箱子。
而後來姨母目睹那夜血海,下山後變落得個心智不正常的下場。帶著這樣的身軀和過去,活著也是苦難。於是在疏影八歲那年,她剛學會照顧自己,便跳下江裡自殺了。
留下一個孤苦伶仃的孩子,差點被賣去妓院。三皇爺在路邊見她可憐,收了她為義女,供她一日三餐,琴棋書畫,當然,後來就是成為了他的一顆棋子。
當年的風雨過去了,留下的只是些不堪的回憶。
再聊起的時候,疏影倒是一臉雲淡風輕,好像那些可怕的記憶都已經成為了習慣的一部分,她不再嘗試去記恨,也不再嘗試去懷緬。
畢竟她知道每天都活在過去的話,只會讓自己被過去束縛了。
報仇?她想也沒想過。姨母臨死前,留下一封書信,內容就是要她做自己,別給過去耽誤了。
過去的事如煙雨,那煙雨若是錯了,難道你又要生靈塗炭,再下一遍煙雨嗎?
說了出來,心裡反而是舒暢了許多,壓抑已久的鬱悶或許正正就是需要一個聽眾,一個像李詡般通情達理的聽眾。
李詡聽了之後,心裡甚是糾結。
「疏影,我該如何告訴你真相。」他沒有開口,而是把這顆罪惡的種子埋在了心底。
興許不知道,會是上天對她最大的恩典。
如果讓她知道......她一直都在為自己的仇人做事的話?把自己的仇人當作恩人?
這會是何等的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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