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下
「傳說的畫面 或者一早已在身邊
願博到你笑 將烏托邦永恆獨佔」
〈亞特蘭提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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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這所被Jessie鎖定已久的連鎖壽司店已是晚上八時多，門外等候的食客早已散去，等了不一會兒，侍應已把他們帶坐到餐廳中心位置的一個面對面的二人座位就座。
「你想食咩？」Jessie打開餐牌，看着上面的照片雀躍地問道。
「你知架。」James只隨便揭了幾頁餐牌便合上了。
James討厭海鮮，偏偏卻是Jessie的最愛，可為了滿足饞嘴的Jessie，James還是經常陪Jessie吃壽司，只是每次他都只會點鰻魚飯，次數之多，快成為鰻魚飯的專業檢測員。
「我想食拖羅，又想食軟殻蟹手卷，仲想食刺身拼盤⋯⋯但全部都好貴，食邊個好？」Jessie咽了咽口水，猶豫地問道。
還未畢業的Jessie始終捨不得花太多錢，因為她有太多的計劃要實現——她要趁畢業這最後的任性時光去看看這個世界，而為了實現這個夢想，她總是把每天的行程都排得密不透風。
可即使如此，只要有丁點時間，她也忍不住要去找James。
「就叫依啲啦。」James邊說，邊已舉起手叫侍應。
「吓，咁貴，唔好啦，都係嗌個丼飯算啦，你等我再揀多陣先啦。」Jessie想按下James的手，可這時候侍應已來到二人身旁準備替他們點餐。
「唔該要一件大拖羅，一個軟殻蟹手卷，再黎一碟刺身拼盤同埋鰻魚飯，唔該。」
待侍應收起餐牌離開後，Jessie才壓低聲線對James說：「咁貴你仲嗌咁多，傻咗呀你？」
「你想食呀嘛，想食咪嗌囉，我返工，我請你。」James說，手不忙替Jessie拿醬油碟，擠上醬油和芥末，再按Jessie慣常的方式，把醬油和芥末拌勻。
自從復合後，James對Jessie總是寵愛有加，記下她想吃的餐廳，帶她吃所有她想吃的，去她想去的地方，努力給她想要的驚喜，彷彿這樣就能撫平那道深不見底的傷痕。
過了不久，刺身來了，Jessie夾了一塊三文魚放進口裏，那鮮甜肥美的滋味潤澤了她的舌尖與心房，一臉滿足地說：「好好味呀！」
「頭先邊個仲叫我唔好嗌，我就知你鍾意食。」
「咁貴呀嘛。早知去旺角食算啦。」
「只要你鍾意食就唔貴。」James說，以寵溺的眼神看着Jessie那張幸福的模樣，是他最愛看的風景，更是他無法從別的女生身上找到、最可愛的存在。每每這時候，他便會覺得，即使吃的再貴，他將要啃不知道多少天的面包，但只要她喜歡，一切便也值了。
「叮！」就在這時候，James的手機響起了信息的聲音，屏幕亮起，是一個女生的名字：Kelly。
James連忙拿起手機，點開信息來看。
「邊個搵你？」Jessie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
「個客囉。」James還是低着頭忙着回覆信息。
「你都收咗工啦，仲搵你。」
「不要說了，我都唔想覆。」
「咁咪唔好覆囉。」
「唔得架。」
「點解？」還未正式踏入職場的Jessie還是不懂，下班時間之後怎麼還要工作？明明經已下班，若不回覆那客人又會怎樣？那還算是下班嗎？
「總之就唔得啦。」James繼續盯着手機埋頭苦幹。
Jessie沒有再應話，只默默地吃着牡丹蝦。而這刻，口裏的刺身竟沒剛才的好吃了。
待James把信息都回覆完畢，已是好幾分鐘之後的事，這時他才察覺到氣氛好像變了調，試探性地問道：「啲呑拿魚好唔好食？」
「ok啦。」Jessie不冷不熱地回答道。
「喂呀，唔好嬲啦，我覆個客咋嘛，又唔係玩手機。」
「係咩，又會咁夜都搵你。」Jessie把碟裏的刺身夾了起來，又放回原位，又用筷子在刺身上劃了幾下，卻終於沒有放進口裏，悶悶不樂的樣子。
「真係架，唔信比你睇啦。」James主動把二人的對話內容遞到Jessie眼前，續說：「真係全部都係講公事架。」
James的手機密碼Jessie從來都知道，James也從來沒有阻止過她看他的手機，她也很想相信他很可能真的只是在回覆客人公事，可自從那次分手後，那顆懷疑的種子已在Jessie腦裏萌芽，不時飄下花瓣落葉在她的心底亂爬。
「喔，係咩。」Jessie裝作不在意地說，眼球還是掃視了一下屏幕上的對話。
「真係架，你唔信呀？」
她不是不想相信他，可深愛着他的她早已無法控制自己的思想。主導權早已被James奪去，而她無法要回來。
可一段關係若沒有了信任又如何走下去？那是不可隨意觸碰的禁忌。
Jessie清楚知道這一點，所以這些年來，任她心裏對此有再多疙瘩，她也努力抑壓着。
舊事不可重提，禁忌不可觸碰，聰明的她只好轉個姿態，說：「但我唔鍾意你同我食飯仲覆個客，明明我地見面嘅時間都唔多。」
「好好好，以後都唔覆。」James連忙放下手機說。
他不知道，不論他怎樣彌補，傷口都不可能被撫平。
吃過晚飯後，James一如既往把Jessie送回宿舍。沿途他們十指緊扣，在地鐵車廂裏嬉鬧打鬧，在月光滿瀉的小路依偎纏綿，在宿舍門前的草地來回踱步，轉了好幾個圈，才依依不捨地道別，踏上樓梯前，Jessie還回頭又看了James一眼。幸好，James沒馬上離開，也對Jessie微笑揮手，眼神盡是寵溺。
她喜歡他的笑容，天真爛漫，清澈不帶一點雜質，自第一天看見他起便如是，而不知不覺間，這份笑容竟已陪她走過九個秋與冬。
那時候的Jessie不曾想過，有一天這個笑容將不再屬於她，那片殘影卻會烙在她心底一輩子不褪色。
曾經，Jessie以為四年的大學生活也會有Angel 當她的Roommate，然而，兩年前Angel卻選擇defer，去了韓國exchange，Jessie只好和她唸同一個系、進大學後認識的第一個好友兼Omate的Michelle part房。
除了冰雪聰明那部份，Michelle的性格和James有點相像，都是非常隨和的人，每次Jessie想吃甚麼、想去哪兒、買甚麼日用品、夾多少錢⋯⋯，Michelle都總是當配合的那個。Jessie喜歡Michelle的隨和好相處，Michelle也喜歡Jessie的有樂觀有主見，使他們成為彼此的大學生涯裏難得交到的知心好友。不知不覺間，便當了對方兩年的室友。
進大學以前，Jessie也計劃過要去英國exchange，可是進大學以後，她卻改變了想法。
唔係嘅，我唔想defer姐。
每當有人問及她倆沒申請exchange的原因，Michelle和Jessie都會這樣回答。對家境不太好的Michelle而言，這是唯一的原因，卻是Jessie慣常的藉口。
作為Jessie的好友，Michelle清楚知道Jessie選擇留在香港哪都不去，是為了守在誰的身旁。
然而，每當想起Jessie曾經如何為James哭得肝腸寸斷，而James卻狠心撇下她，再在她快復原時回來找她，Michelle便覺得James配不上Jessie的好，所以三番四次勸Jessie應該趁年輕往外闖，多見識一下這個世界。可Jessie總是婉拒，漸漸的，Michelle便也懶得再說。
「你仲prep緊教班啲野呀？」Jessie問道，慣常地把手袋掛到門上的勾。
聽到Jessie的聲音，Michelle這才察覺到Jessie回來了，說：「咦，你返黎啦。唔係呀，我糾續緊讀多個Postgraduate Diploma定Master好。點呀，你咁夜先返，又去咗接James放工？」
「Bingo！果然係最了解我的人呀。不過你仲嫌讀唔夠呀，仲讀Master，我就寧願去返下工先啦。」
四年來被無數的Paper與Exam折磨得不似人形的Jessie，早已怕了做Paper的感覺，只想盡快把FYP完成，再找一份薪高糧準的工作。
Jessie並非唯一抱有這想法的人，Michelle其實也想如此，可是偏偏她的冰雪聰明不甘心就此被擱置，卻也成為了她近日最大的煩惱。
究竟讀Master好，Postgraduate好，定出黎做野好？Michelle看着屏幕上的文件苦惱得皺起眉頭。
「你真係唔諗住讀埋個Postgraduate Diploma先出黎做野呀？」Michelle突然轉身看着Jessie誠懇地問道。
Jessie知道，Michelle是想自己和她一起讀。看着她那雙靈動又水汪汪的大眼睛，Jessie很想說好，但只要想起做FYP的痛苦便受不了，說：「但我真係唔想再讀書，放過我啦，我唔係你呀，學霸大人。」
「我邊係，」Michelle謙虛地說道，事實卻是每年都總能在Dean List上找到最少一次她的名字，續說：「依個讀一年咋嘛，好有用架喎。」
「唔好話一年，我一個月都唔想。我只係想快啲出黎搵份好工賺錢，讀書嘅野，遲啲再算啦。」Jessie脫下去外出的衣服，換上睡衣，放鬆地攤在床上，舒了一口氣。
「咁你諗住搵咩工？」
「可能去考AO或者EO掛，順便試下考下啲MT Programme囉。」
「哇，依啲都好難入喎。你有無諗過繼續讀落去？」Michelle問道。
「呃，但我真係唔想再讀書，⋯⋯再唔係去做Audit囉，捱幾年換個Audit牌返黎，好似都幾好景。」Jessie回想着身邊的人的目標，便複述了一遍。實際上，她也不知道自己想找怎樣的工作，只知道自己不想要甚麼，那便是讀書。
「James呢咁？」
「咩James？」
「佢知唔知你想搵依啲工？」
「提過下咁啦。佢剩係係咁倚同我講咗句加油，都無講啲咩。」Jessie帶點不滿地說道。
Michelle看着天花枱發了幾秒呆，像突然想通了點甚麼，目光再次回到Jessie身上，欲言又止地說：「我突然有啲好奇。」
「好奇？好奇咩？」這句話引起Jessie的興趣，她放下手機，也看着Michelle問道。
「你覺得畢咗業之後，你同James仲會唔會一齊呀拿？」
「呃⋯⋯」Jessie想了想，竟說：「唔知喎，做咩突然間咁問？」
要是以前的她，肯定會不假思索便說一定會，今天她也很想說出這句話，可是良心卻不允許她撒謊。
因為她能夠想像二人的結局，自從那件事後，便不可能幸福美滿註定不會是他們的句號，然而她卻也很矛盾，經常告誡自己愛情的黑暗面，卻亦無法阻止心底的自己繼續沉迷在這明知可能不會有結局的爛尾小說之中。
「無呀，我覺得你就算入唔到AO，都應該可以入到EO，咁到時⋯⋯算啦都係無野啦。」明明快說到口邊，Michelle卻硬生生地把說話咽回去。
「到時點？」
「無野啦。」
「唔得呀，你快啲講。」Jessie固執地追問道。
「無，我只係，⋯⋯只係突然諗起，如果你真係考到EO，咁你人工咪同佢⋯⋯爭成一倍？」Michelle呑吞吐吐地說道。
「咁我又唔係要佢養我，我有返工架嘛，況且，佢都可以跳糟加人工架。」
「係嘅，但⋯⋯」
Michelle想起上次James來宿舍找Jessie時，二人最終因為一些小問題，加上Jessie無論如何也不願讓步，最後弄得不歡而散，突然擔心起來：但依家啲男人多數都唔鍾意條女勁過自己，你又咁強勢，咁落去，得唔得架？
雖然這樣想，可Michelle不敢直接說出來，改口說：「我都唔知呀，不過我地都唔一樣，你咁鍾意佢，又對佢咁好成日接佢收工，又埋零食比佢，可能你地真係可以嘅。」
「希望啦。」Jessie口雖這樣說，卻心虛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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