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的深夜,在楞伽城外的森林深處,金製火盆中燃燒的青綠色火焰,照亮了深紅色的巨大祭壇,瀰漫詭譎妖異的氣氛。
因陀羅耆特率領一批羅剎士兵來到此處,其中兩名羅剎將一隻五花大綁的黑山羊放到祭壇上,因陀羅耆特走到祭壇前,拿出一把小刀,冷銳刀光倒映於黑山羊的墨黑眼瞳中,使牠驚慌得掙扎嚎叫。
不顧黑山羊的恐懼,因陀羅耆特直接將小刀刺進牠的咽喉中,俐落地奪走性命。從黑山羊屍體流出的鮮血在祭壇上漫流,周遭的火焰瞬間燃燒得更加猛烈,彷彿因生命逝去而狂喜。因陀羅耆特隨即高舉寶珠,念誦咒語,寶珠便發出與火焰相同的青綠色光芒,開始凝聚龐大的魔力。
因陀羅耆特在強烈光芒下注視寶珠,這顆寶珠是他施展隱身術的媒介,在之前的戰鬥被羅摩射破,為了修復寶珠,因陀羅耆特便來到這座森林舉行儀式。
昨天的戰場上,雖然哈奴曼帶著羅摩和羅什曼那撤軍,但因陀羅耆特篤定重傷的羅摩無法撐過一個晚上,靈魂已經被閻摩拖至冥府深淵,如今他只要做好萬全準備,摧毀剩餘的羅摩軍殘黨,就能為父親帶來勝利與榮耀。
想到此處,因陀羅耆特露出笑容,當儀式接近完成之時,身旁傳來的驚呼聲粉碎了他的喜悅。
「是誰?給我出來!」一名羅剎士兵察覺到異樣的動靜,因陀羅耆特和其他羅剎馬上進入備戰狀態。
轉眼間,一大批猴國士兵立刻包圍了羅剎們,領頭的正是哈奴曼。雙方互相瞪視對方,他們的眼瞳在幽暗森林中閃爍狠戾光芒。
「你這畜生怎麼知道此處?是想死在我的手下嗎?」因陀羅耆特拔出大刀指向哈奴曼,用凶狠的表情掩飾內心的驚愕,這座森林祭壇的位置相當隱密,是他平常舉行法術儀式的地方,一般人根本無法找到此處。
「是我帶他們來到這裡的。」
維毗沙那從黑暗中現身,羅摩和羅什曼那跟在他身後,因陀羅耆特瞬間臉色鐵青,憤怒地大喊道:「維毗沙那!你身為父親的兄弟跟臣子,居然私下跟敵人勾結?羅摩兄弟還活著該不會也是你搞的鬼?」
「羅摩跟羅什曼那的確是我幫忙救活的,但我們來這不是要和你們交戰,是想來和你談和的。」維毗沙那獨自走到因陀羅耆特面前,他手上沒有任何武器,青綠火光照亮他沉穩挺拔的身姿,以及誠懇堅定的眼神。
「因陀羅耆特,你應該明白你的父親羅波那已經陷入瘋狂了吧!他奪走羅摩的妻子悉多,將你的母親打入冷宮,廢去她的皇后之位,甚至不惜和羅摩軍開戰,都只是為了得到悉多的愛情!」
維毗沙那看出因陀羅耆特臉上的動搖,向他靠近了幾步。「我在此之前早就勸說你父親好幾次,卻都徒勞無功,為了這場沒有意義的戰爭,已經有無數羅剎和猴國士兵死去,我不希望你為了羅波那瘋狂的愛情而犧牲啊!你和羅摩軍的戰鬥就到此為止吧,就此停手吧!」
維毗沙那的話語如一根根細針,刺進因陀羅耆特心中的痛處,他的腦海浮現曼度陀哩被羅波那冷落而憔悴的模樣。
「因陀羅耆特,只要你能成為英明勇武的王子,父親就會以你為榮,他也會多看我這母親幾眼了吧……」因陀羅耆特依然記得母親充滿孤寂的神情,她遙望窗外被烏雲遮蔽的月亮,對他訴說滿溢悲傷的話語。
「因陀羅耆特,你是我的兒子,也是楞伽城的王子,你絕對不能辜負我的期望。」他仍記得父親對他說過的話,那時站在宮殿外廊的羅波那身穿金黃鎧甲,於陽光照耀下燦爛奪目,那是因陀羅耆特耗盡一生也想要追逐的光芒。
母親哀傷的願望,以及父親的光輝,銘刻於他的心中,他無論如何都無法割捨這一切。
「別說笑了!我是楞伽城的王子,我會消滅羅剎及父親的敵人,首先就殺死你這個叛徒!」因陀羅耆特露出羅剎的獠牙與利爪,他的面容在青綠火光下更加猙獰可怕,全身肌肉因憤怒更顯勃發粗壯,他馬上舉起大刀砍向維毗沙那。
「危險!」哈奴曼一個跳躍趕到維毗沙那身邊,替他擋開因陀羅耆特的大刀,再帶著他往後退一大步,遠離因陀羅耆特的攻勢。
「因陀羅耆特根本聽不進你的話,放棄吧!」哈奴曼喊道,在他身後的維毗沙那面露苦澀的表情,原本維毗沙那請求羅摩給予他談和的機會,但因陀羅耆特的拒絕,讓他想減少犧牲的希望隨之破滅。
「羅剎們,消滅羅摩軍跟楞伽城的叛徒!」因陀羅耆特的大刀指向羅摩等人,羅剎士兵在他的號令下立刻衝上前去。
「既然這樣,我們就來消滅邪惡的羅剎,大家上啊!」哈奴曼慷慨激昂的高喊,猴國士兵們不甘示弱隨即迎戰,雙方軍隊的震天吶喊,激烈的刀光劍影以及濃烈的血腥味,在黑夜的森林中迅速擴散開來。
「羅摩!我會讓你再死一次,將你的屍體獻給父親!」因陀羅耆特搭上五彩雲車,飛向夜空高處,朝地面射出無數雷箭,降下的天雷照亮整座森林,將大片林木燒得焦黑,劈死眾多猴國士兵。
「我不會再中計了,這次我一定會擊敗你!」羅摩和羅什曼那閃過因陀羅耆特射出的箭雨,他們立刻搭上準備好的雲車,一同飛向夜空,和因陀羅耆特展開對決。
維毗沙那在其他猴國士兵的保護下,看著自己無力阻止的血腥戰爭,胸口湧現強烈的悲愴感,但他已走上這條與兄長決裂的道路,他就必須挺直背脊,見證眼前發生的一切。
在烏雲遮蔽月亮及星辰的夜空,羅摩和羅什曼那追逐因陀羅耆特,三台雲車宛如橫跨天際卻永不墜落的流星,不斷呼嘯的狂風也趕不上他們的速度。
羅摩和羅什曼那拚命對因陀羅耆特射出光箭,而因陀羅耆特也以雷箭回擊,於天空激烈碰撞的光與雷,讓還在地面激戰的羅剎跟猴國士兵們幾乎睜不開雙眼。
過了不久,以一敵二的因陀羅耆特漸漸趨於劣勢,他趕緊用寶珠使出隱身術,讓自己消失在兩兄弟眼前。
羅摩和羅什曼那的箭再度失去目標,因陀羅耆特的雲車緊接著一個迴轉,繞到兩兄弟背後,經過上次與羅摩的戰鬥,因陀羅耆特這次不打算射箭讓羅摩判斷出自己的位置,而是選擇靠近偷襲的方式,用大刀直接砍下他們的頭顱。
「鏘!」因陀羅耆特大刀揮下的瞬間,卻被羅摩用刀擋住,因陀羅耆特心底一陣愕然,彷彿看見因陀羅耆特的表情,羅摩的唇角勾起一絲笑意,用刀朝因陀羅耆特發出猛攻,羅什曼那也跟著加入戰局,和兄長一起發動攻勢。
因陀羅耆特一邊抵擋他們的凌厲攻擊,一邊思索隱身術沒發揮效果的原因,直到他瞥見羅摩和羅什曼那配戴的寶珠墜飾,他便明白了。
那墜飾正是維毗沙那常用的法術媒介,維毗沙那在裡頭注入了法力,讓因陀羅耆特的隱身術在羅摩及羅什曼那身上失效。因陀羅耆特不禁怒火攻心,恨不得立刻衝到地面親手殺死維毗沙那,但對抗羅摩兩兄弟就已經讓他分身乏術。
「我最勇猛的兒子因陀羅耆特啊,你今天剷除了楞伽城的敵人,我真為你感到驕傲歡喜。」
「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畢竟你是我引以為傲的兒子啊!」
生死一瞬間的戰場,羅波那的話語如朝陽般從他內心深處升起,更加堅定他戰鬥的意志,因陀羅耆特馬上驅車和羅摩及羅什曼那拉開距離,他高舉大弓,朝天頂拉開弓弦。
「可惡!這是什麼?」羅摩和羅什曼那愕然地看著因陀羅耆特念誦咒語,他的周遭開始有雷電奔騰,弓弦上漸漸生出一枝巨大雷箭,劇烈的雷鳴聲響徹天際,天上烏雲也被弓箭的雷光所驅散。
「這份連天神因陀羅都會畏懼的力量,就讓你們親自體會吧!」因陀羅耆特傾注所有的法力釋放雷電,將其匯聚成利箭,等他射出這枝巨大雷箭,整片森林將會被燒成灰燼,不留下任何生命。
當年他就是用這毀滅性的招式戰勝因陀羅,因此得到因陀羅耆特(戰勝天神因陀羅者)的名號,因陀羅耆特不計一切代價,要將羅摩等人連同羅剎軍毀滅殆盡。
羅什曼那眼看情勢危急,想衝向因陀羅耆特阻止他,卻因為四處奔流的雷電無法靠近,而在他不遠處的羅摩,則是在席捲一切的雷電風暴中,挺直身子,朝因陀羅耆特舉起弓。
羅摩一路戰鬥至今,就是為了摯愛的悉多,以及被羅波那殘害的人們,他無論如何都要戰勝因陀羅耆特。悉多給予的戒指還安放於他的胸前,遞來沉穩堅定的力量,他的情感隨著激烈的心跳彭湃不已,一道強烈的光芒在他體內湧現而出,凝聚於弓箭上,將整個夜晚照耀得如白晝般明亮。
「因陀羅耆特!我不會讓你得逞的!」羅摩射出巨大的光箭,一瞬間劃破了黑夜,喚醒了黎明,擾動整片天地的時序。
這一箭突破因陀羅耆特的雷電,貫穿他的胸膛,因陀羅耆特的法術隨即消散,他的身軀從雲車上直直向下墜落,與此同時,太陽也從地平線緩緩升起,為大地帶來光明。
在空中下墜之時,因陀羅耆特已失去大半知覺,唯一能感覺到的是自己的靈魂漸漸脫離身體,墮入黑暗的深淵中。
羅摩射出的那一箭,讓因陀羅耆特深刻感受到羅摩的力量,那絕對不是人類之力,而是來自於神的領域,羅摩是潛藏神力的人類,擁有打敗羅波那的能力,只是他再也無法警告父親了。
因陀羅耆特的身體狠狠墜落至地面,他感覺不到任何痛楚,卻依稀感受到陽光的暖意。
他不自覺面朝太陽升起的方向,即使他的雙眼已看不見山巒間的朝陽,卻望見記憶中父親那光輝燦爛的背影。
那是他耗盡一生追逐的光芒,卻是此生再也無法看見的光芒。
「父親,我一直……」
因陀羅耆特的生命、懊悔與盼望,最後隨著從他體內流失的溫度漸漸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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