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那個藥石罔效的『永歲凋零』嗎?滿有意思的,竟然有人拿出個與『重見天日』的功用背道而馳的東西來了,這樣要怎麼去比價呢?」
單邊眼鏡大叔降低音量與山羊鬍大叔嚼著舌根,而四周的竊竊私語聲開始積裡漸裡的加大起來,彷彿重新獲得了能量挹注而冒泡的滾水,沸騰著「重見天日」以及「永歲凋零」這兩個術式。
我側耳傾聽著那一些此起彼伏的討論聲,除去了某部分實在是聽不明白的專有詞彙之外,我聽得出來擠在現場的顧客們少的是純粹前來湊熱鬧的路人甲們,多的是有備而來的行家,有一些人甚至連萼爾科從來都沒有在報章雜誌上頭提及的「永歲凋零」都明瞭七成以上。
而我會湊巧知道「永歲凋零」的原因,是因為萼爾科的租屋處曾經栽植著一盆為了實驗而被施予這個術式的曇花。
曇花是一種所生之花會一夜盛放再一夜凋萎的植物,也因為這樣的特性,常常被從古至今的文人們拿來加以無病呻吟,但其實曇花本身的生命力如同雜草一樣強韌。
「因為『永歲凋零』的關係,曇花生長得太快速了。」
那一天我又要幫忙小阿姨去收一下萼爾科的房租的時候,萼爾科一邊慢吞吞的撿拾著散落於地板上的幾朵枯萎發黑的花朵,一邊慢條斯理的解釋道。
「所以,萼爾科在觀察期間常常錯過它開花的時候。」
「嗯,果然世間萬物還是按照著正常的時間流逝比較好吧?要不然喜歡的人事物都將離開得太快了不是嗎?」
我皺起了眉頭看著那一些黑褐色的乾枯花朵,被強制加速數十倍的時間流失令花朵完完全全沒有了花卉圖鑑之上初綻時那白皙柔軟的樣子,著實駭人。
「嗯?小弟弟,萼爾科倒是覺得……」
萼爾科將那一些幾乎快要腐爛光的東西輕輕放置在了一片紅白條紋相間的塑膠布之上,接著又轉身去白鐵收納櫃裡面找了一只空的玻璃瓶出來。
「……無論如何,我們喜歡的人事物就算不被施予『永歲凋零』也一樣離開得很快。」
「啊?為什麼?」
萼爾科卻不再回話,我不曉得那個時候是因為覺得我的問題太過於愚蠢讓她懶得回答,還是她想不到應該要怎麼樣去回答;很快的,曇花的花朵化成了一攤黑黑細細的乾燥沙,被萼爾科匯集了起來倒進玻璃罐裡面,恍如被拿來計時用的沙漏那般。
經過了一陣子以後,我的奶奶久病辭世,據說死後仍然緊緊握著有我父親在內的一幀全家福;待到要出殯的那一天,叔叔一滴眼淚都沒有流,只是膝行上前說道:「對不起,我還是沒有把哥哥給找回來,對不起。」
叔叔的聲音很輕很輕,像是怕將奶奶給吵起來,反而我哭得涕泗縱橫、眼皮都難看的浮腫了。
因為父親的關係,奶奶對我那是十足十的好,就算我真的不小心做了錯事也捨不得責備我,沒有想到有一天那個常常窩在皮沙發上翻看著老相簿的人就這麼走了,就這麼走了。
「小弟弟,時間不曾、也不會等待我們,我們只能夠追在後面搶奪時光的碎片。」
聽聞了這一則消息,萼爾科這麼說著,將那一瓶曇花的黑沙贈與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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