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了很久了吧?,現在就讓你好好跑一趟。」
用力踩下油門,隨之響起的是那被囚禁許久,終於得到釋放的猛獸欣喜的咆哮。
震耳欲聾,響徹天際。
也正好深夜的道路上並沒有多少車子行駛,所以能夠讓禎無所顧忌地橫衝直撞。他一邊開著悍馬,一邊發出痛快的笑聲。
「不錯不錯真不錯啊,鬱悶的心情一下子就一掃而空了。」
「啊,鬱悶?」
「剛剛差點跟那個死怪物吵起來,雖然說吵起來也不奇怪啦。我一定要找到機會跟他大幹一場,把他痛打一頓。」禎簡單地說明瞭一下。
禮這才回憶起禎剛剛走出來的時候臉上的神色的確怎麼樣都稱不上好看。是因為談崩了嗎?但是依據先前禎透露出來的隻字片語聽起來又不像交涉失敗的樣子,禮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
「會面上有什麼問題嗎?」
「會面沒有問題,從以前到現在都是那個混帳有問題。」
又是家豪嗎?禮知道自己的上司對於跟自己處於競爭狀態的對手總是十分關注,但是投注在家豪身上的焦點明顯太多,達到異常的地步,還包含著深刻的不屑。
永遠只肯用『那傢伙』、『畜牲』、『混帳』之類的代名詞來稱呼家豪,還有一些不經意的肢體語言,透過這些就可以大概明瞭禎有多厭惡對方。
「BOSS,你跟他之前有任何過節嗎?」
禮並不清楚他背叛之前在非人物種在人間發生的事情,而他背叛的時間也不長。所以說他其實對於各種勢力的交錯糾葛跟利害關係不甚明瞭。
如果之前雙方有結仇的話,那也不難理解禎為何痛恨家豪。
「不,嚴格來說我跟那白癡沒有任何值得計較的仇,我看不爽的是那傢伙的本質,也就是他生活在世界上的方式。」
「生活在世界上的方式……為什麼?」
生活在世界上的方式,換句話說就是一個生命的全部吧,從價值觀、自我實現還有個人經歷都不放過。禮現在真的完全不知道禎在堅持什麼了,有必要痛恨一個對手到這種地步嗎?這種從對方的根本去恨、去踐踏對方,支持這種恨意的是什麼?
「因為那混帳太天真了……天真到我沒有辦法忍受,天真到我想要用全力去蹂躪他,天真到我一定得摧毀這份天真。」
禎咬牙切齒地道出心聲,駕駛悍馬所帶來的快感又被重新撩起的憤恨情緒沖的一乾二淨,繼續嘶聲說道。
「不管是投身於混沌之中的理由,還是殺戮的理由都太天真了。」
「……抱歉,我看不出來。以我對於張先生的印象而言的話,他的行事手段並不存在著任何天真的成分。」
看不出來也是當然的,禎自己也是在一個非常偶然的情況下窺見了家豪的內在,並且叫他震驚不已,於是他更進一步向下說明。
「那混帳的出發點是——和平,也就是沒有爭鬥和痛苦的世界,連他們那種怪物都可以安心的世界。」
禮的臉一瞬間就黯淡了下去,瀰漫著憂鬱的氣息。家豪的出發點讓他想起了自己墮落的過程。
「那是不可能的,那違反平衡,沒有任何奇蹟做得到這種事情。」
是的,這是不可能的。身為曾經掌管平衡的天使跟惡魔,禎跟禮都知道這一點。不管是良性還是惡性,掠奪跟戰爭是推動物種平衡跟進化的原動力,是個勢必一定要有無辜的生命犧牲的最高法則。
連叛惡魔都無法改寫這個法則。
「所以他容許罪惡、惡性競爭跟地獄。」
「什……?」
要祈願和平的人,不是應該挺身而出對抗地獄嗎?事實上有許多人曾經為了結束這一切而不惜動用非常手段,最後驚動上天被惡魔處決。
「不,他不是什麼正義英雄,差的遠了。那怪物壞透了,跟我一樣壞,燒殺擄掠無惡不作。要不然哪能跟我平起平坐呢?要不然哪能掌管手底下的惡性呢——要不然哪能保護他最心愛的全部呢!真是噁心。」
既然無法根除,那麼就控制吧。
「居然是想成為掌權者……操弄戰爭販賣戰爭控制戰爭嗎?張先生比我還有當惡魔的資質呢。」
「哼,他根本就是Metal Gear玩太多了而已,白癡。不管怎樣,一般的傢伙面對這種事實早就在無盡的哀嘆跟絕望中將自己燃燒殆盡了,也有可能嘗試去做一些不可能做得到、就算做到也是徒勞的蠢事。但是他居然能夠保持著自我,過份輕鬆地接受這一切,居然還找出了一條可行的路——他選擇笑著跟邪惡走在一起啊。」
唯有罪惡跟戰爭存在,才能突顯正義跟和平多麼可貴。家豪的出發點被禎譏諷為天真的確不為過,但是他的手段的確非常確實且精準的命中核心。
呼喚永久和平的人,終究只會呼喚滅亡而已。所以換個方式來想,巧妙地維持平衡不也是和平的一種體現嗎?
「一定有很重要的事物在支撐張先生,要不然以如此天真的性格是沒辦法不帶一點怨懟地走在罪惡旁邊的……一定、會被自責給擊敗的……」
這句話並不是對禎說的,而是禮在自言自語。
痛苦地自言自語。
禮並沒有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越來越微弱,細如蚊蚋,似乎有情緒在心底醞釀著。
如果禎沒有坐在他旁邊的話,他的眼淚或許早已潰堤。每當在絕對不能哭泣的時候,禮總會詛咒自己軟弱的淚腺。
不想再談這個話題了,不能再碰觸這個禁忌了。
禮默默地閉上雙眼,希望能夠避開禎的注意讓翻湧的內心情感平靜下來。
但是有很多事情並不是墮入黑暗便能夠逃避的。
譬如說——就在那一瞬間,有一道身影從空中重重落在引擎蓋上,像是閃耀著銀光的銳利刀鋒般切入視野中。可憐的引擎蓋承受重擊後發出一聲詭異的悲鳴,接著便悽慘的凹陷變形了,讓那道身影以傲然的單腳跪姿屹立其上。
縱然身處瞬息萬變的危險時刻,禎跟禮依然不自覺地想要把來襲者的身影仔細地看個清楚。不為其他,只因那身姿實在是太美——也太危險了。
美的超脫世俗;危險的超脫世俗。不管從何種層面來看,對方都是最高階的種族,要不然無法擁有這種淩駕萬物的存在感。沒有錯——對方肯定是龍族水準,透過遠古神話流傳後世的強大物種之一。
儘管全身上下都被一套超越時代而來的重裝鎧甲包裹起來,也無法掩蓋深藏其內的玲瓏身段,透露出對方是個嬌小的少女,或許連少女都不是,只是個小女孩。仔細一看,就連那套純白色的鎧甲都不是凡品,而是為了彰顯主人的氣質所打造的究極工藝品,能夠將柔美跟威武兩種矛盾的定義融合在一起足見其出色之處。
全覆面式頭盔完全遮蓋少女的臉龐,但是卻沒有藏起直到腰際、金銀雙色的髮絲,也無法掩飾少女雙眼透過頭盔縫隙直射出的、近乎於執念的瘋狂殺意。那是褪去了所有的理性,只想將眼前的敵人蹂躪至死、並深深陶醉於其中的眼神。
同時,禮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女孩的身上散發著不純惡魔的味道,既強烈又濃厚,混合著刺鼻的血腥味全部交雜在一起。
不——血腥味是來自於自己身上。
總共有四處。
頭蓋骨一處,氣管一處,心臟一處,腹部一、啊……腹部現在是兩處,四處要害被開了五個洞,破碎的車窗傳來淡淡的硝煙味。禮以做夢般的恍惚神情看著在空中飛濺的鮮血,還有黃銅色的、迎風四散的彈殼光芒,終於發現自己已經遭到無情的多重槍擊。
禮的瞳孔緩緩放大。
禎吹了一聲口哨。
「怎麼來了個不知禮節為何物的蠻橫小妞啊。真是的,我對於預定以外的傢伙最沒轍了……」
禎用著好像事不關己的語氣輕鬆說道,最後對著少女投去一個極端俾倪的眼神。
「只好請妳去死了。」
在處決命令下達的一瞬間,少女鍛鍊至極致的反射神經救了她一回。面對鎖定鎧甲縫隙的子彈,少女毫不猶豫地立刻選擇投身於夜空中。接著她在半空中扭轉身軀,千鈞一髮之際抓住了正在加速疾馳的悍馬的後照鏡,把自己掛在車外。
在少女眼前,副駕駛座上演著無法讓人輕易接受的景象。
原本應該是連死亡都無須確認的屍體動了起來,那實在是看一眼就會不禁作嘔的噁心模樣。早已死去多時的肉塊正強硬地活動著,那動作像是早已壞掉,卻硬靠著絲線不斷行動的傀儡。
怎麼可能……少女尋思,就算自己沒有動用絕招,但被五顆做過法的大口徑子彈連續直擊任誰也不可能活下來。但是這個叛惡魔卻活著,而且還有能力進行反擊?看出少女遲疑的禎開始以過於親切的語調解說,凸顯其無畏的態度。
「啊啊,忘了提醒妳,雖然說我現在是他的主人……但是以階級而言,他可是比我還高段,在背叛之前是最高位的惡魔之一。就算已經捨棄真名跟過去,但是實力可不會跟著消失。不過這傢伙不喜歡打架,平時也不自覺地壓抑著自己。說到這裡得感謝妳呢,這幾槍成功地把他打成依循求生本能而活動的惡魔,我也終於有機會一睹他的真本事了。」
禎說的沒有錯,少女的子彈陰錯陽差地將那名為『理性』的禁錮給打破。現在的禮已經成了靠著本能理解,並且排除威脅物的最高等惡魔。
禮以空洞、什麼都不含的目光默默地打量著眼前唯一的威脅,然後像喪屍一樣撲了上去。
「嗯……妳當他的對手,應該夠格了。」
禎以快樂的笑容觀賞著這對誰來說都是出乎意料之外的發展。
對誰來說,都是。1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7H4fd248e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