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眼神望著天花板,很像兩具屍體攤平著一動也不動。
「怎麼辦,我睡不著。」明明很累,打算一整天用來補眠的高玄光,實在耐不住這般的尷尬,首先發聲。
而且旁邊躺著一個,男人。
「哈!真的是有點怪,我也睡不著。」楊旬雖然早就習慣了旁邊是男人的味道與胴體,但他並沒有打算要對高玄光下手,怕嚇著他這隻小白兔。
「你說說你自己吧!」睡不著就聊個天吧,高玄光其實對楊旬的身世滿好奇的。
「我,你想聽好的部分,還是不好的部分。」
「都好,說些無聊的部分好了,說不定能助眠。」他們兩都淺淺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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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個受虐兒。你相信嗎?」楊旬記得高玄光有協助過受虐兒專案。
「什麼!」剛剛不是說聊點無聊的事情嗎?需要一下子就這麼重口味!
「我爸是個賭鬼,只要輸錢了就是打我跟我媽出氣,我媽受不了跑了,但沒帶上我,那天我媽只是抱了抱我,她說要跟叔叔去一個很遠的地方,叫我要好好保護自己。」那天他的媽媽有哭,哭斷腸的那種哭,他家外面停著一台汽車,裡頭有個男人正抽著菸。楊旬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這種氣氛這種天氣跟這個人,讓他突然很想把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跟他分享。
「從我媽跑掉的那天開始,我就在地獄了。」但其實只是十層跟十五層的差別而已。
高玄光不作聲,只是本來正躺的他,換成了側躺,他看著楊旬,比平常的眼神黯淡,但那有稜有角有山根的側臉,說什麼都是貴公子的面相才對。
「還好,我爸其實在家的時間不多,之後我又有個繼母,也是一個照三餐打我的人,我其實很不懂,我有那麼討人厭嗎?」楊旬暫停了,深呼吸一次兩次三次,眼神又更黯淡了。
「周伯就是我在躲我繼母時遇到的,我常常沒飯吃,有時候一天只有一個麵包,或是吃我爸剩下來的便當,所以周伯的粥,是我人生裡吃過最好吃最好吃最好吃的東西了。」楊旬身體有點顫抖,但他的眼淚沒有流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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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高玄光的眼淚流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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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印象很深刻,那天太陽很大,有兩個人坐著一輛廂型車到了我家門口,剛開門時,一道強烈的日光灑在他們臉上。他們朝我走來,我才知道,是一位臉上有一大片燒傷的修女跟一個跟我差不多年紀的孩子,就算是這樣,我還是能感受到她的慈愛。我不知道他們怎麼找上我的,但就是那天起,徹底改變了我悲慘的人生。」楊旬把眼睛閉著,試著模擬出修女的模樣,但除了那被火紋身的特色外,已經回想不起她的樣子了。
「她們就算不說明來意,我也會跟著他們走!我受虐九年的時光夠長了,長到怨恨已經能烙印在我心中一輩子,甚至夢中。解脫的那一刻,我就開始『作夢』了。」依照心理學的學理,這個叫做壓力釋放症,受創人會把累積在潛意識的恐懼與壓力,透過夢境當作出口宣洩而出,剛開始他真的以為是這樣,只是那麼多年過去了,夢卻一直停留在原地,成為他人生的另一場夢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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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旬,這不對!」高玄光突然靈光一閃,大喊了一聲。
「什麼不對?」楊旬對高玄光的反應有點不解。
「這…不太對!但我說不上來哪裡不對,但就是不對。」高玄光有點急躁了。
「你家在哪?那位修女她臉有一塊燒傷痕?左臉右臉?哎呀這樣問也不對!你家長什麼樣子?是不是在一個半山腰,有很多芒草地,鐵皮屋。」高玄光瞇著眼好像在翻著什麼記憶一樣。
「秋冬的時候是有很多芒草沒錯啦!我家蓋在一個荒山野嶺裡頭,那邊只有我們這戶人家,鐵皮屋沒錯。」不是吧,楊旬似乎也想到了什麼,突然瞪大雙眼。
「你!」
「你!」
他們倆從床上彈了起來,四眼相對,這誇張的情節讓他們倆的心臟都跳漏了好多拍。
「你是當初那個小男孩!」幾乎異口同聲,不可置信的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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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都像是跑完百米般的喘著氣,不喘著吸氣,他們怕自己會窒息。試想,這是多低的機率,地球60億人口,到底是什麼命運牽引著他們在茫茫人海中又找到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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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鬼故事,對吧!」高玄光率先打破了沉默。然後兩人相視,都笑了。
「楊旬,你應該知道我是孤兒吧!從小我就在聖光修女旁邊,她就像我媽媽,那段時間只要我課業上有空,就會陪她處理類似像你的社福案件,我之所以對你有印象,因為,那次帶你去社福機構安置後,我就開始發燒,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作夢』了。」高玄光記憶很深刻,因為小時候的他還在心理臭罵了楊旬一頓,覺得就是他帶賽卡陰才會讓自己從此不一樣。
「所以,我們會做夢,是因為小時候的那次見面!」這真的是切切實實的鬼故事了。
楊旬幾乎不敢置信,他終於把困擾自己多年的謎題解開了,對於一個心理醫生來說,他是相信科學根據的,一直以為自己罹患的「夢症」,是小時候陰影造就出來的,原來根本不是,只是恰巧在當日遇見了命定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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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巧嗎?不如說是冥冥之中,更恰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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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之後被別的家庭領養了嗎?」高玄光根本沒培養到睡意,都怪楊旬開了這個頭。
「對,像我這種大孩子,其實很難有被領養的機會,我真的很感謝自己的養父養母。」楊旬的養父就是位醫生,他的親生兒子在六歲那年因一場車禍而喪生,之後,楊旬看了照片才知道,自己跟他真的長得極為相像,也難怪養父當年說什麼也要收養他。
「叱!你真幸運」高玄光的口氣有點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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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先來被親生的爹打九年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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