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清晨的陽光灑落,市集裏各式各樣攤檔早已拉開了布簾,向路人展示著自己的商品。市民匆忙地跑動,在四周商販的招呼中穿梭,偶爾間響起的馬匹嘶嗚和吱呀作響的木輪為這個早晨更添急促。
紅磚路盡頭飄散著大麥芳香,窗戶上印有鐮刀圖案的麵包店被人群圍擁,身穿亞麻衣的下城區居民們把剛剛出爐的長棍黑麵包搶購一空。
隨著塞得滿滿噹噹的麵包籃被清空,人群也逐漸散去。穿著圍裙的店主總算停下從早上開始就忙個不停的雙手,提起麵包籃向後巷走去。
店主皮膚因年齡而漸漸鬆弛,頭髮也變得稀薄,但左臉頰的刀疤和手臂上與店舖如出一轍的鐮刀紋身還是令他顯得兇悍,打消了不少附近小混混的壞心思。
他把麵包籃底的白布揚起,再提起籃子抖了抖,隨後便轉身離去。
因為剛才的動作,麵包碎屑紛紛掉落在地上,引來一大群早已在一旁等待的胖鴿子享用這例行早餐。
「咕咕咕!」一個不速之客闖入了鴿子們的宴會,嚇得牠們到處亂飛,四散的羽毛令髒亂的後巷顯得額外狼藉。
「對不起,但你們都這麼胖了,就分我一點吧。」戴着破爛連帽斗篷的小男孩趴在地上,從磚塊的隙縫中找尋著塊頭較大的麵包屑,一邊揮手趕走一旁的鴿子,一邊把戰利品放進口袋中。
這些麵包屑幹硬又細碎,難以下嚥,所以他會把帶回去的麵包屑都丟進鍋子裏,和水一起煮成糊狀物,更飽腹的同時還能暖身,令寒冬稍為好過些。
這都是以前隔壁老乞丐教小男孩的,據老乞丐說這種做法來自他家鄉,為此還拿走了小男孩好不容易找到的半截麵包,說是學費,卻根本沒理會過小男孩是否想學。
可惜麵包糊還是救不了老乞丐的命,兩年前的冬天他像是一根枯木般死在了路邊,小男孩知道後就把老乞丐的鍋子拿走了,反正原主人也用不著。
再多一點,再多一點就夠了。小男孩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估摸着份量,差不多有一碗。要是以往他早就滿足而回,畢竟這些足夠他和妹妹兩人勉強果腹,而且他這種流浪的小孩是某些人的發洩對象,被看見就得挨上兩腳,所以他得盡量減少自己外出的時間。
但妹妹最近病了,他雖然沒有上學,可也知道人得食飽才會健康,所以他打算今天多帶一點回去。
「嗯?這是......」在地上摸索的雙手傳來異常的觸感,小男孩呆了呆,拿起一看。
「這條後巷還真多垃圾,讓我們幫忙清理一下吧。」還未等男孩細看,巷口處出現了幾個披着大衣的小混混,不懷好意地向着男孩逼近。
男孩瞳孔縮了縮,心裏暗呼不妙,這些都是貴族學院的下等生,總是在附近遊蕩,以欺負他們口中的賤民為樂,家族有點地位而且年輕的他們下手不知輕重,被他們纏上可不是鼻青臉腫就能解決的程度。
男孩下意識地後退兩步,隨後便前額貼地跪下。自幼流落街頭的他知道反抗沒有意義,放棄抵抗任由他人作為才是最好應對,通常人們很快就會覺得沒有意思而離去。
當然,他們離去後,被打的人身上帶傷甚至死亡也是常事,但又能怎樣,總比反抗後生不如死好上不少。想到這裡男孩把頭在手臂裏埋得更深,這已經是他能為自己生命作出的最大掙扎。
正是這個動作令他看清了剛才手掌摸到的是甚麼,那是一個掉落在地的銅幣,正面的數字【1】代表了它一鎊的面值,反面的皇冠圖案雖被污漬覆蓋,但還是依稀能看見輪廓。
男孩從未擁有過如此多的金錢,這一鎊能令他和妹妹吃上燻肉,甚至能買藥治療妹妹的病。
還未等男孩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小混混們的拳腳已經落在了他的身上。平日挨打時他都會順著別人的力滾到一旁,這樣才能減少傷害,要是拳腳都實實在在地打中,他那瘦弱的身軀怕是支撐不了多久。
但這一次男孩卻不敢到處亂動,他怕挪開身子後銅幣會被發現。那怕這些貴族學生不缺錢,為了羞辱男孩,他們也一定會把錢拿走。
「哈哈,這個賤民是白痴吧,就這樣跪著不動挨打。」
「管他呢,這不是更好嗎。」
「也是,昨天父親才因我在學校排名倒數罵了我一頓,還把我的零花錢扣得只剩下數十鎊。一定是看見這些骯髒的賤民令我走霉運,真是愈想愈生氣。」
或許是從未遇過這種像木樁一般的欺負對象,他們越打越是起勁,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再等一會兒就過去了,等哥哥回去帶你看病,再等一會兒......再等一會兒......一會兒......」持續的毆打令男孩的意識逐漸模糊,滿腦子只餘下了帶錢回去給妹妹看病的念頭,他保持著下跪的姿態,嘴裏呢喃著誰也聽不清的話語。
然而男孩不知道的是,他用生命守護著的那一鎊銅幣或許足夠他和妹妹兩人吃上一頓飽足的晚餐,卻根本請不動那些高高在上的醫師。
「啊!」尖叫劃破了後巷那彌漫著血腥的空氣,一個金捲髮女童張大了嘴巴,手裏拿著一個麵包,站在了後巷的另一邊。
「寶貝怎麼了?」麵包店店主聽到了聲音後急忙跑來,看到後巷裏的情景皺了皺眉頭,捂住女兒的眼睛把她護在身後。
「你們快給我滾!別在我的店附近鬧事!」
「呸!算你好運,正好時間到了,得趕去城主的就任典禮,要不就沒法參與晚上的宴會了,我們走。」小混混們平時雖說仗著家裏到處惹事,但畢竟還是學生,對兇惡的店主還是有幾分懼怕,所以他們在向小男孩吐了幾口口水後,就轉頭離去了。
店主也趕忙把女兒拉走,免得她被這血腥的場景嚇到。
金捲髮女童在被拉走的過程中止不住回望,後巷裏男孩緩緩抬起頭,一直貼著地面的臉孔卻是此時全身唯一沒有傷痕的地方。塵土把前額沾得烏黑,但仍遮蓋不了小男孩那精緻的面容,瞳孔閃耀著罕見的碧綠,因長期捱餓而蒼白的臉色和此刻從嘴角流出的血令他散發出一種柔弱氣質,在性特徵未發育完全的幼年階段,更是性別難分。
「再等哥哥一會兒。」男孩掙扎著站起來,手裏拿著銅幣慢慢朝家的方向走去。
男孩扶著牆壁,一步一步地穿梭在狹窄的巷子裏,外面的大街上衣著華貴的人們互相攀談著,時不時從某處傳來歡呼,接著就是應和的掌聲。
但這些都與男孩無關,他只想快點回到家裏,給妹妹看一看自己今天的收穫。
一排破舊的木屋出現在眼前,男孩趕緊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塵土,擦去嘴角的血跡,盡量挺直身子向前走去。
「先買肉來吃,剩下的錢就都拿去給妹妹治病。」男孩強忍著身體的痛楚,心裏盤算著。
隨著家越來越近,妹妹開心的笑臉彷彿就浮現在眼前。
但就在他距離木屋數十米遠時,前方傳來了騷動。
鷹鉤鼻軍官背對著裝備精良的衛兵,面無表情地向前揮了揮手。
「今天是城主的就任典禮,有人舉報這裏有來自紅倫國的間諜意圖趁著典禮謀害城主,你們都進去仔細搜查!」
「是!」
「你們在幹什麼?!」
「救命呀!」
一隊隊的衛兵直接打破了門沖進木屋裏,把裏面的人粗魯地扯出來,將屋裏的東西像垃圾一般隨處丟棄。
雖說他們是因命令而來,但從臉上的笑意來看,他們更像是在享受這場階級遊戲。
一時間慘叫和哭泣聲佔據了整個貧民區,住在這裏的人們不管反抗或求饒,都只能換來鋒利的劍刃和無情的嘲笑。
某個衛兵衝進木屋時撞翻了架在一旁的煮食架,點燃的柴薪落在了破舊的木屋上,無法控制的大火順著木屋排一路蔓延,為這幅地獄的繪圖補上了最後一筆。
此時遠處大街上巡遊車隊經過,陣陣的禮炮聲像是在慶祝這個城市最為骯髒的角落被火焰淨化。
男孩看著眼前的大火,顫抖著雙手,不顧一切地衝向木屋。
本被牢牢握著的銅幣掉落在地,順著地面一路滾出,最終卡在了小巷和大街接駁處的縫隙裏。
面對著大街的皇冠圖案反射出了巡禮車隊上金光閃閃的裝飾,面對著小巷的「1」因角度而被陰影籠罩,隨著巡禮車的車輛和人群的步伐,搖了搖,最後貼倒在地上。
第一章
「你知道貴族們出了件大事嗎?」
「當然知道!一年前開始就有貴族陸續被殺,到現在都未找到兇手,弄得他們一個個都怕得要命。」
「自從十多年前城主上任後,很久沒有發生過這種事情了,不過他們也是活該,只死那麼少人算是便宜他們了。」
「你瘋了嗎!別胡說,我還不想死呢!」
街道上到處傳來竊竊私語,畢竟貴族被殺害這種事情並不常見,就算人們不敢當面討論,消息還是早就傳遍四周。市民對話間充斥著遮蓋不住的幸災樂禍,隨後便會害怕地閉上嘴巴,扭頭四處觀察,生怕被別人聽到自己的話。
金捲髮少女在市集前挑選著,她也聽到了剛才的對話,但並沒有太在意。貴族是她們這些平民間的永恆話題,她也沒少跟朋友一起議論那些貴族緋聞而害羞得滿面通紅。但對她這樣一個少女來說,相比起血腥的殺人案,還是眼前這些各式各樣的掛飾更能吸引她注意。
「朱莉姨姨,這個多少錢?」少女經過一番挑選後,指著心儀飾物問道。
「哪個?讓我看看。」朱莉姨姨是個豐腴婦人,紅倫國特有的紅長發在陽光下額外絢麗,魚尾紋雖然開始在眼角冒出,但仍掩蓋不了她的魅力。
朱莉順著少女的指尖看去,拿起了一條銅柱項鏈,銅柱上有一道道極淺的工整劃痕。親手幫少女帶上項鏈後,朱莉笑了笑。
「可真適合你呢維拉,這個就送給你吧。」
「這怎麼可以,我還是付錢吧。」少女知道朱莉平常都在城主官邸做著幫傭的工作,只有週末早上才會來市集賺取一些微薄的家用。
「不用了,你父親以往幫助了我這麼多,我也沒什麼可以報答,正好這個項鏈是我家鄉用作祝福的飾品,就送給你吧。啊!差點忘了......」
朱莉拿起了一個小錐子,在銅柱上刻上維拉的名字,隨後摘下了一根頭髮,順著銅柱上的劃痕綁了一個複雜的結,隨後閉起了雙眼,把手輕輕地貼在銅柱上。
「在紅倫國的習俗中,這根頭髮可以代表我,希望小維拉你可以一直健康快樂地生活下去。」
「謝謝你,朱莉姨姨。」
「噹!」
此時遠處鐘樓的鐘聲響起,提醒著市民時間的流逝。
「原來已經這麼晚了!我還得趕回去幫父親的忙,我先走了,朱莉姨姨再見。」
「再見。」
「謝謝。」
臉上滿是雀斑的小孩拿走了麵包籃裏最後一個免費麵包,道謝了一聲,把麵包抱在懷裏小心翼翼地跑走了。
維拉抹了抹額上的汗,把空了的麵包籃堆疊在一旁,脫下滿是麵粉的圍裙,準備把剩下的東西都搬回店裏。
維拉父親開的麵包店是平民區中最受歡迎的一間,除了價格實惠份量充足以外,每個週末都會派發的免費麵包也是主要原因之一。
不過週六和週日都是派發給不同的人,週六是給本國的普通居民,週日是給因戰爭而逃亡至此的紅倫國人。這可是十分罕見的事,本國人對於紅倫國來的這些難民大多沒有什麼好印象,總認為是因為難民的湧入才令他們的生活越來越糟糕,所以能對他們視而不見已經算是友善的表現,更不要說像維拉父親這樣伸出援手了。
而維拉父親所做的也不只派發麵包,在早期對紅倫國排斥最嚴重的時候,他也經常為無處可去的紅倫國人提供短暫避難所。
雖說近來情況好轉了很多,已經越來越少本國人和紅倫國人衝突的情況發生,但父親還是只容許維拉在週六幫忙派發免費麵包,週日還是交由父親一人完成,明明自己已經長大了,真不知道父親在擔心什麼。
正當維拉拿起最後一疊白布,準備走回店裏時,眼角餘光看見一個披著布斗篷的身影停在了店前。
「不好意思,今天的麵包派完了。」維拉以為是來拿麵包的人,回過頭去抱歉地說道。
「不,我是來找人的,請問店主在嗎?」來者是一個儀表整潔的中年人,說話時表情一絲不苟,甚至顯得有些生硬,頭上紅髮透露出了他紅倫國人的身份。
「父親嗎?他應該很快就回來了,要不你先到店裏坐一坐?」對於有紅倫國人來找父親,維拉早已習慣,畢竟父親應該是城裹跟他們關係最好的本國人了,這種事時有發生。
「原來你就是他的女兒嗎,不用了,我在這裏等就可以了。」斗篷中年聞言仔細地看了看維拉,隨後便擺了擺手站到一旁。
這樣的目光令維拉有點不舒服,但她沒有表露出來,只是點了點頭,繼續朝店裏走去。
維拉放下手中的白布後,便拿起了一旁的掃帚,走上了二樓的起居室開始打掃起來。
她小時候母親已經不在,所以她長大後就負責起了家裏的雜務。雖然一直很好奇關於母親的事,但自從某天深夜看見父親一個人躲在房間裏痛哭後,她就沒再提起過母親,反正只和父親生活就夠了。
「你怎麼來了?」
突然樓下傳來了父親的聲線。
父親回來了,維拉剛好打掃完畢,正打算下樓迎接。
「是這樣的......」
「等一下,進來再說吧。」
另一把男聲響起,隨著門聲和腳步聲,他們的交談內容也越來越模糊。
對了,父親還有客人在等他,他們應該是到旁邊的會客室去了,還是不去打擾比較好。維拉想起剛才門前那個古怪的中年人,停下了腳步。
父親一向盡量避免她和紅倫國人有太多接觸,這讓她很是不解,但孝順的她也只能照著做。
她看了看掛鐘,時間差不多了,先去準備熱水吧
會客室裏斗篷中年坐在了桌邊,手臂上有鐮刀紋身的維拉父親在一旁激動地咆哮著。
「你在開什麼玩笑!我絕對不會同意!」
「我們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斗篷中年的表情依舊沒有變化。
「可是......」父親略顯猶豫,未褪的激動令他的面容看上去有點扭曲。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誰都不知道,這樣對她來說反而才是最安全的。」斗篷中年牢牢地看著維拉父親的雙眼。
「維拉可是我和她唯一的女兒啊,我不能再失去她了。」維拉父親雙手捂著臉,過往看上去廣闊的肩膀在這刻正在微微顫抖。
「在裏面會有人接應,我保證會讓她安全回來,當成功後我們會把你們盡快送到她母親的家族裏。」斗篷中年眼裹閃過了一絲動容,嘴唇微微動了動,把手放在了維拉父親肩膀上。
「這是最後一次了,我不會再讓她冒險。」
「當然。」
煙霧環繞,白皙的雙腳從浴桶伸出,維拉緩緩站起身來,溫熱的水流洗去了一天的疲憊,身體剛離開水面,刺骨寒意就如刀片般襲來,令人恨不得立刻坐下,重投浴桶溫暖的懷抱。但維拉沒有遲疑,拿起白布輕輕拭乾身體,穿上衣服就向外走去。
現在已經快晚上了,正是生火煮飯的最好時間,再晚一點氣溫就會降低不止一倍,到時候就要多用不少柴薪才能令火保持旺盛。如果每天都晚了生火,累積下來的開支可會令她心痛上好一會兒。雖然父親對此不太在意,一直讓她工作過後多休息一會,但她長大了,既然母親不在,她覺得自己應該要負上精打細算的職責。
捧著從儲物房挑選的乾枯柴薪,維拉小心翼翼地向下走去。剛到樓下,她發現昨天才添滿燈油的油燈熄滅,四周變得漆黑一片。
「父親?」維拉把懷裏的柴薪放在一旁,輕輕地喊道。剛才父親還和客人在會客室中,現在四周卻寂靜無聲,難道他們外出了嗎?
「我在這裏。」沙啞的聲線在角落響起,幾點亮紅浮現,隨後又消失。維拉走前一看,發現父親拿著煙斗坐在桌子邊,狠狠一吸煙草加速燃燒,白煙在嘴角緩緩飄散,在空中化作輕薄面紗,令父親的面容變得模糊。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嗎?」在記憶中,維拉只有在她很小的時候,某一次父親出門回來,拿出這個煙斗,沉默了一整天,在那次之後維拉就沒再看見過母親,也沒再看見父親把煙斗拿出來過。
父親沒有說話,再次拿起煙斗,狠狠一吸,像是要把肺部的空氣都換成麻醉濃煙,將充斥胸腔的鬱悶連同身體一起腐蝕殆盡。
隨著女兒的靠近,父親緩緩地抬起了頭,滿是血絲的滲人雙眼撕破厚重白煙,狂怒之意幾乎要跳出眼眶。
維拉沒有感到害怕,輕輕上前擁抱父親,內心止不住抽痛,不清楚一直溫柔和藹的父親遇到了什麼才會如此憤怒自責。
「寶貝,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母親,遵守不了與她的承諾。」父親緊緊抱著維拉,聲音沙啞得令人陌生「本不打算讓你接觸這些事,但真的沒有辦法了。」
「什麼事?」維拉輕聲問道。
父親鬆開了雙手,握著維拉的肩膀,認真地注視著她的眼睛。
「你母親是紅倫國貴族,但因為我她死了,為了完成你母親的遺願,我利用本國人的身份在這裏給紅倫國傳遞訊息。」
「所以週日的那些人......」
「沒錯,我會把情報放進麵包裏,然後交給前來領取的紅倫國間諜。」父親點了點頭繼續說道「但最近不知為何對紅倫國的排查越來越頻密,應該很快就會有一個針對本國內紅倫國人的行動展開,與他們接觸密切的我必須先暫時離開,但有消息有一隊軍隊駐紮在附近,我們必須掌握這隊軍隊的情報才可以成功撤離。」
母親的死因,父親的承諾,數不盡的疑問充斥維拉腦海,但她沒有展露,繼續仔細地聆聽。
「城市內的每一個紅倫國人都會經受排查,不能輕易出城,現在只有你能夠在不被人懷疑的情況下把信息傳遞出去。但這很危險,我不想強迫你,我更希望你可以跟我一起......」
「不,就讓我去吧,如果能幫助到父親的話。」維拉打斷了父親的話,直視著他的雙眼。
父親沉默了片刻,顫抖著嘴唇,緩聲道「好,一會兒會有人來把你送到城主府邸附近,具體該怎麼做,到那邊後會有人告訴你。如果發現實在沒有辦法,就逃跑吧,你要記住......」
「就是這裏了,給我搜!」此時門外傳來了陌生的聲音,碰撞聲響接連不斷,鎖死的大門一次又一次地承受衝擊,破碎的木屑飛揚。
「該死!衛兵來了!」父親壓低了聲線,咬牙恨道。
他打開了一旁的櫃子,把維拉放了進去。
「你要記住,父親永遠都會等你。」隨著話語,櫃門關上,維拉眼前只剩下了狹縫中父親那模糊的背影。
「嘣」
大門破裂,月光下衛兵滿身銀光地闖進,飛濺的塵土令室內一片狼藉。
「你到那邊!你到樓上!」
「是!」
衛兵在屋子裏分散,手裏拿著的利刃在黑暗中額外顯眼,或刺或推,動作粗暴地為這個本該溫馨的小屋劃上一道道傷口。
「這是......」一個衛兵走到維拉所在的櫃子附近,看見了地上還未熄滅,冒著徐徐白煙的煙斗,提起劍慢慢靠近。
桌子,貨物架,櫃子,衛兵眼睛橫掃,逐一檢視著附近的擺設,嘴角勾起笑容,把劍尖對準了櫃子,他彷彿感受到了藏身櫃子中的老鼠那驚恐表情,只需輕輕把劍向前一送,就能聽到悅耳的......
還未等衛兵幻想畫面浮現,藏身陰影中的父親把身體貼近地面,重重一按,矮著身子俯衝而出,雙手環抱衛兵腰部,把他推倒在地,一聲悶響,頭部強大的沖擊令衛兵短暫失去了意識,父親趁此機會握著衛兵手臂,向上一折,把被牢牢握在手中的利劍向下一按,仍保持著嘴角笑容的頭顱滾落到一邊,血液噴湧。
父親拿過長劍,把地上的煙斗撿起,吸了最後一口,向下一揮,燃燒的煙斗掉落到了血泊中,吱吱作響。
戰鬥的聲響吸引了其他衛兵注意,正要圍過來,父親左右看了看,向著後門的方向跑去。
「快追!」
衛兵們迅速朝著父親逃跑的方向追去,一陣金屬碰撞聲過後,剛才還響聲不斷的屋內再度變得寂靜無聲。
維拉躲在櫃子裏,雙手死死摀住自己的嘴巴,雖然只能憑藉連手指都穿不過的裂縫觀察外面,但她還是很快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麼。
但她不敢出聲,她明白自己暴露了只會令父親更加危險,但當衛兵都離去後,少女還是忍不住抽泣起來。
「該死!還是來不及嗎?」過了不知道多久,一個披著斗篷的身影慌張地衝了進來。
憑著聲音,維拉認出了這是早一些時候來找父親的那個整潔中年,於是她緩緩推開了櫃門,走了出來。
「太好了!你還在!你父親呢?」整潔中年看到維拉後,連忙跑上前去,緊張地問道。
看著熟悉的家如今模樣,維拉只是垂下了腦袋,搖了搖頭。
看到眼前少女的樣子,四周破壞的痕跡,還有地上那一具衛兵無頭屍體,整潔中年很快便明白了什麼。
「雖然知道他們最近會有行動,但沒想到來得這麼迅速,我們會努力救出你父親的,你先跟我離開到安全的地方吧。」整潔中年一面懊悔,拍了拍維拉的肩膀。
「城主府的那個關鍵情報,能救我父親嗎?」維拉依舊低垂著頭,沒有離開的意思。
「可以是可以,得知軍隊的情報後,我們的勢力就能夠進出自如,也更有把握救出你父親。可是現在變成這樣,我不能再把你推入險境了,你還是先跟我離開吧,到了安全的地方再......」
「不,你們應該已經安排好了,就把我送到城主府吧。」
月光灑落,少女抬起了頭,雙眼因哭泣而變得紅腫,雙手緊握,破爛的木樑隨著風微微晃動,地上的血流淌到她腳邊,染紅身上雪白長裙。
第二章
城堡前的河邊,古樹紮根,藤蔓纏繞,螢火蟲停在葉子上,閃動著背後餘光。突然,葉子一陣抖動,螢火蟲受到驚嚇,向著高空飛去,漸漸隱入星空中,消失不見。
葉子底下,兩人爬出,整潔中年沿著藤蔓爬了上去,再轉過頭來伸出手,把維拉也拉了上來。
「這裏是城堡區,除了基本的守衛,衛兵不會巡查這裏,我們可以稍為喘口氣了。」整潔中年大口呼吸了數下,左右觀望,尋找著什麼。
一根木樁被插在了不遠處,整潔中年看見後拉著維拉走了過去。
「啾──啾──」
整潔中年右手捏著喉嚨,嘴巴發出了一種聽起來像鳥叫的聲音。
過了不久,一頭紅髮從草叢中冒出,一個豐腴的身影小心翼翼地走出,手裏還提著籃子,被白布包裹著,看不清裏面有什麼。
「朱莉姨姨!」維拉驚訝地看著身影,正是早上才剛見過面的朱莉。
朱莉朝他們招了招手,示意他們過來。整潔中年快速地跟她說明了剛才發生的情況,朱莉張大了嘴,不敢相信在這麼短的時間裏發生了如此巨大變化。
「委屈你了小維拉。」朱莉摸了摸維拉的頭,憐惜地感嘆著。
「我沒事。 」維拉感受著頭上溫暖的觸感,從出發後一直僵硬的臉龐軟化了下來。
「那我就把她交給你了,我得趕回去看看其他人的情況。」整潔中年交代了幾句,便沿著來時的路跑回,葉子重新蓋上,看不出有人出入的痕跡。
「跟我來吧,這個你先穿上,要是真的遇見其他人,你說你是新來的幫傭就可以了。」朱莉揭開了籃子上的白布,裡面是一套藍白樣式的女僕長裙,入手輕便平滑,手工精緻,不仔細看甚至找不到縫合處。
雖說是僕人穿的衣服,但對於一直穿著亞麻衣的維拉來說,這已經是她見過最好的衣服,要是換作平常,她早就雀躍地拿起裙子在鏡前轉圈,畢竟少女總是追求美麗,維拉也不例外。但現在她只是默默地拿起裙子,在隱蔽的草叢裏換上。
等一切準備妥當,朱莉牽起了維拉的手,緩步向前走去。
「這邊是城堡外庭園,向裏一直走就能走到主城區,到那裏後會由邁特負責掩護,我拿到文件後,你負責把文件帶出去。」朱莉一邊走一邊說著「因為幾天前一旁的奧瑪國正式對紅倫國宣戰,大家都害怕更多的難民湧入,所以城主府邸裹對我們紅倫國人的排擠越來越嚴重,很多家鄉姊妹都失去了工作。我因為一直沒怎麼犯錯所以沒事,但也只是沒被辭退,再過幾天我怕是連城主房間都進不了。」
前方一座雪白的尖塔遙遙可見,塔尖上印有皇族徽章的旗子飄揚,雖然是晚上,但窗戶處卻沒有透出一絲亮光,只能看見猶如凝結的黑暗。
「那裏就是城主的房間,他一直以自己的皇室血脈的自豪。但一直有人說他其實是本國和紅倫國政治婚姻的產物,他對這件事額外在意,所以在各個方面都希望彰顯自己血脈的高貴,你身上的衣服也是他要求的。」朱莉或許是為了緩解緊張,開始為維拉講解一些城堡內的事物「十多年前他還領養了一個火災中倖存的孩子,就是為了向別人彰顯自己的善良,但其實心中對他一直不喜,唉,那也是個可憐的孩子。」
雖然一直作出附和,但維拉的注意力並沒有放在朱莉身上,她一直都緊盯著遠處的白色尖塔,那裏就有能夠拯救父親的信件,只要再一會兒,她就能救出父親了。
隨著越來越深入庭園,四周的植物也越發高聳,從一開始只到維拉腰部,到現在已經蓋過了她,但詭異地,植物如此茂盛的庭園此時卻沒有太多蟲子的叫聲。
為了不被發現,朱莉一直沒有點燃提燈,反正只要朝著尖塔一直前進就能到達。偏遠的庭園內沒有照明,就連月光也被灰雲暫時遮蔽,導致身材較為矮小的維拉被黑暗完全吞噬,四周一人高的草堆隨著兩人動作微微晃動,就像以她們為中心一直收縮,想把人永遠困在裏面。莫名的恐懼湧上,維拉走快了兩步,默默地把牽著朱莉的手握得更牢固一些。
偶爾四周草堆裏閃過不知是蟲子還是什麼的黑影,想要進一步探究時,它們卻透過黑夜這隱身衣避開了目光。
「嗡」
或許是什麼都看不見的緣故,維拉的聽覺變得異常敏銳,好像聽見前面有什麼在震動的聲音。
「討厭!人家的衣服都弄髒了。」
還未等維拉弄明白聲音來源,前方又傳來了悅耳的女聲。
「是出來幽會的貴族嗎?明明今天晚上沒有宴會。」朱莉皺了皺眉,這裏本來就是很少有人會來的地方,就算是幽會也不會選在草比人高的庭園深處,所以她才選擇走這條路,沒想到還是倒霉的遇見了。
朱莉停下了腳步,捏了捏維拉的手,示意有情況發生。她決定先等待一會兒,這裏環境惡劣,說不定貴族忍受不了多久就會自己離去,如非必要,她不想太多人看見維拉的存在。
「我最喜歡你這樣抱著我了。」悅耳的女聲繼續傳來,聲音中充滿著喜悅。
朱莉無奈地歎了口氣,搖了搖頭,他們好像沒有要走的意思,甚至舉動有越發親密的傾向,那還不如在他們未實際行動之前打斷,這樣的話,他們也應該不會為難城主府邸的僕人。
「不好意思打擾了,但這邊比較危險,大人們或許在更靠近主城區的地方會比較好 」向維拉眨了眨眼,指了指前方的草叢,朱莉鬆開了手,向前走去。
高大茂密的植物瞬間吞沒了朱莉的身影,維拉獨自一人被留在原地,被草叢遮擋了視線的她甚至失去了方向,努力踮起腳尖才勉強看到白色尖塔的塔頂,避免了完全迷失的風險。
在朱莉說話後,就沒有更多聲音傳來,可能是因為丟臉,所以貴族不敢說話就走了,維拉腦海中浮出了兩人衣衫不整急腳離開的場景,臉蛋禁不住紅了一紅。
又過了幾秒,還是沒有任何動靜,維拉有些焦急地原地踱步了幾下,剛剛成年的她,終究還是有怕黑的毛病,更何況現在是在陌生的室外,四周黏稠的黑暗彷彿在一步步蠶食著她的安全空間,直到這裏再沒她的容身之所。
「嗡」
震動的聲音又一次傳來,隨之而來還有草叢被踐踏的沙沙作響,前方的草叢在經歷了十數秒的靜止後終於再一次晃動,預示著草後有人正在逼近。
「嗡」
維拉警惕地向後退了數步,黑暗中的獨處令她變得有些敏感。草葉搖晃間,一頭紅發展露,令維拉鬆了口氣,快步走上前去,伸出了手。
「朱莉姨姨......」
灰雲終於散去,月光重新揮灑,隨著距離靠近,朱莉的身影逐漸出現,雖有皺紋但仍獨有韻味的臉孔微微朝著上空,漂亮的棕色瞳孔把眼白驅逐,充滿了眼眶,嘴唇發青,像是溺水者一張一合著,雪白鵝頸正中被一把尖刀穿透,血液順著身體優美的曲線緩緩流下,從脖子的洞中還能隱約看到慘白氣管在蠕動。
「逃......快逃......」像漏氣風琴一般的聲音從破洞處傳出,朱莉努力地張開嘴巴,還想說些什麼,但很快源源不絕的血沫從口腔中湧出,堵住了她的話語。
「啊!這裏還有人呢,姐姐你可長得真好看。」從朱莉的後方探出了一個腦袋,頭上戴著黑色薄紗,只露出了下半邊面孔,血紅的嘴唇在白皙肌膚襯托下額外顯眼,一顆美人痣在嘴唇右下角點綴,此刻正驚喜地看著維拉。
經過一番掙扎,朱莉雙眼逐漸失去神采,身體逐漸無力軟下,頭部歪落在一旁。
「你擋著我了!」黑紗身影嘟起了性感的紅唇,不滿地看著朱莉,手上一用力,月光下銀影閃過,滿頭紅髮的頭顱滾落,正好掉在了維拉伸出的手中。
數十秒前還在用溫軟手心撫慰著維拉的她,此刻正躺在維拉手中,嘴巴未能合上,彷彿有無聲慘叫從中傳出。
「姐姐你叫什麼名字?」高挑苗條的黑紗身影踏著朱莉倒地的屍體,如孩童般小跳步著,到維拉面前蹲下,雙手支起臉問道。
冷豔的黑紗身影做著充滿童真的動作,配合上深夜的郊外,顯得異常詭秘。
看著就在眼前的黑紗身影,感受著手上溫熱血液流淌,一股腥臭佔據了鼻腔每個角落,感官上難以置信的衝擊令維拉呆在了原地,喜悅還未來得及消散,驚懼便已湧上,相反的情緒在臉上相撞,精緻臉孔變得扭曲。
「怎麼了?現在這樣可不好看。對了!我給你看點東西吧。」看著她的表情,黑紗身影皺了皺眉頭,但很快像是想到了什麼,拉著沒反應過來的維拉向前走去。
「嗡」
手上傳來的力量出乎意料地大,維拉被迫放開了手上的頭顱,被強拖向前,耳邊再度傳來空氣震動的聲音。
「嗡」「嗡」「嗡」
隨著向前邁進,空氣震動聲音越來越大,終於最後一片遮擋視線的草葉被撥開,前方出現了一片小空地,一團黑雲在空中扭曲變形,就像靈魂受盡折磨後被抽取而出。兩人的出現令黑雲稍微散開,維拉終於明白為何庭園內沒有蟲子的叫聲,因為黑雲竟然是由數以千計蒼蠅組成,牠們肆意地揮動著翅膀,發出令人不適的震動聲,守護著牠們的「寶藏」。
在密集得幾乎看不見空隙的蒼蠅牆下,一男一女兩具屍體躺在了草地上,女屍坐在男屍身上,臉貼著臉,擺出了極為親密的姿勢。孤男寡女在郊野中身體親密接觸,這本該是讓人心跳加速的元素,但是維拉此時只有止不住的反胃感不停翻騰。
女屍全身上下的皮膚皆被剝去,暗紅肌肉紋理混雜著白黃暴露在空氣中,沒有被破壞依然覆蓋的脂肪彷彿在向觀眾展示著剝皮者技術的精湛,臉上本該美麗的大眼睛幾乎掉落,雪白牙齒因為失去了嘴唇而裸露在外,令屍體展露出了一個詭異的微笑。
男屍衣著華貴,但面上仍留著死前那驚恐表情,瞳孔睜大,嘴巴未能合上。
「啵」
女屍的眼睛因失去了支撐而微微晃動,在空中輕轉一圈後,牽帶著奇怪黏液,掉落到男屍的口中。
「嘔。 」接二連三的沖擊令維拉終於忍受不住,在一旁劇烈嘔吐起來,像是想要將大腦裏那些駭人的記憶通過喉嚨嘔出來。
「還是不行嗎?明明父親每次看見這些都會很高興的說。 」看到自己的辦法沒有帶來預想效果,黑紗身影苦惱地歪了歪頭。
朱莉姨姨剛剛也是在看見這個場景後被殺掉的嗎?得快點逃跑,要不然我也會死在這裏。在把胃裏一切都吐出來後,維拉在一旁大力喘息著,腦海浮現出剛才掉落到自己手上的頭顱,不顧一切地向前跑去。
「算了,還是做成面具吧,這樣你就能一直保持微笑,永遠漂亮下去。 」黑紗身影拿出了尖刀,轉過頭去,意外發現維拉已經跑走了。
「捉迷藏嗎?我最喜歡了。」
在撥開的草葉後面還是草葉,維拉感覺自己就像一直原地踏步,在這個無窮無盡的迷宮裹迷失,她不確定自己走的方向是否正確,但已經沒有時間讓她慢慢確認,只能相信自己的記憶。
時間逐漸過去,酸麻感覺從雙腿傳來,腳步變得越來越沉重,但四周沒有傳來任何聲音,維拉不知道黑紗身影是放棄了追逐,還是藏身在一旁草叢中等待將把尖刀送進她的喉嚨,所以不敢停下步伐。
我不能死在這裏,父親還在等著我。身上的長裙被汗水沾濕,緊貼著胸前,令維拉難以喘過氣來,早已累透的身體依靠著內心信念僵硬地跑動著。
「該死!為什麼這種天氣還要出來巡邏。」一旁的草叢中傳來了陌生的聲音。
有衛兵來了!維拉聽見後,連忙向聲音來源跑去,雖然可能比較難以解釋自己身份,但只要不死掉總有辦法。
「拜託了,救救我......」由於過於焦急沒有注意腳下,維拉被腳下的石頭絆了一下,但她顧不上那麼多,連忙抬起頭求助,但眼前景象令她表情慢慢凝固。
「找到了!你輸了。怎麼讓?模仿得很像吧?」只見黑紗身影站在她身前,嘴裏傳出剛才那把陌生的聲音,在看見維拉後,對著她露出燦爛的笑容,重新換成了悅耳的女聲。
「那麼就到獎勵時間了。」黑紗身影走上前,伸出手把她的頭按在泥土裏。
「父親......」潮濕的泥土混雜著怪異苦味瀰漫於口腔中,窒息感包圍,劇烈奔跑後急需氧氣的肺部傳來火灼般痛楚,但維拉早已沒有了力氣掙扎,逐漸失去了意識,一頭金卷髮沾染上了泥土,變得暗淡。
「怎麼了?」正當黑紗身影想要把尖刀刺下時,手臂在空中停止,表情疑惑地自言自語著。
沉默了片刻後,黑紗身影把維拉的身體翻了過來,被她頸上的銅柱項鏈吸引了注意力。
「當然可以了,你知道我最聽你的話。」黑紗身影繼續自言自語著,收起尖刀,緩緩站起了身子,竟是直接轉身離去。
「而且我也很喜歡維拉這個名字呢。」
第三章
不知過去了多久,維拉驀然張開眼睛,半坐起身子,猛地吸了一口氣。
「吱──」
然而此時她是坐在床上,激烈的動作令她維持不住平衡,身軀一歪就要向地面倒去。
「不用害怕,你現在安全了。」
溫柔的聲音傳來,一雙手扶住了維拉,把她重新安置在床上。
聲音的來源是一個鷹鉤鼻中年男子,暗紅的軍服被他強壯的身軀撐得繃緊,帶給人不少安全感。
「你是誰?」
「我是邁特,我在約定好的地方等了很久都看不見你和朱莉,所以就出去尋找,結果看見你昏倒在庭園裏。」邁特站了起來,走到了桌子旁,拿起了一個木碗遞給維拉。
木碗裹是棕色的糊狀物,正微微冒著白氣,剛拿起就有一陣大麥的香氣湧進鼻裏。
「你昏迷了好一會兒,應該餓了,只是現在不是廚房工作的時間,所以自己動手煮了一點,這是我家鄉的食物,希望你不要介意。」邁特笑了笑,示意維拉接過木碗。
他就是邁特嗎?維拉觀察了一下四周。房間裏壁爐正熊熊燃燒著,照亮了這個並不狹小的房間,牆壁上掛著的長劍和勳章令這個地方多了幾分威嚴。
嗅著空氣中陣陣木頭香氣,維拉的心漸漸安定了下來。她接過木碗淺嘗一口,暖意湧入胸腔,彷彿將身體的酸痛一掃而空。
跟隨父親工作了好幾年的她很快便認出食物的成分,只是簡單地用麵包和水煮成,卻給予人意外的飽足感和暖意,但她總感覺這種食物有點熟悉。
「可是我只找到了你,你知道朱莉在哪裏嗎?」邁特等待她停下了進食才緩緩問道。
「朱莉姨姨她......她死了。」這個以往親密的名字彷彿帶有魔咒,將時光倒流,把她拉回到了庭園中。蒼蠅,屍體,無止境的奔跑,發生過的事清晰地再度浮現在腦海中。維拉面色蒼白,手裏的木碗掉落在地上,糊狀物灑了一地。
「死了?」邁特眉頭緊鎖「怎麼會這樣。」
「是一個戴著黑紗的人做的。」維拉露出痛苦表情,將庭園裡的事告訴了邁特。
「那該怎麼辦,沒有了她怎麼把文件拿出來。」
「朱莉姨姨的屍體就在庭園中,我們可以把她安葬嗎。」維拉不想那位和藹的女士,就這樣死在郊野成為蒼蠅們的大餐。
「別管什麼屍體了!」正在苦思著的邁特忍不住咆哮,但在看見維拉錯愕的神情時,連忙放軟了語氣「城主一直想著徹底清除城內的所有紅倫國人,準確來說是已經在行動,所以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
維拉沒有再說話,只是默默地聽著。
「對了!最近城主府邸內的幫傭一直在更換,就算多了你這個新面孔也沒有人會懷疑,你直接頂替朱莉的位置把文件拿出來吧。」邁特一拍手掌,激動地說道「大家都害怕城主,所以都把清潔城主房間的任務推給了朱莉,其他人根本不會靠近,所以不用擔心被發現。」
「我該什麼時候進去?」維拉低著頭,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明天早上,我是這裏的守衛隊長,你行動的時候我會向城主匯報工作來幫你爭取時間,但你只有一次機會,你在裏面拿到一封紅色封泥的信件後就到這裏來找我,我們一起離開。」邁特在一旁的桌子翻找,拿出了城堡內部地圖。
維拉看著他手指的方向,點了點頭。
「你現在好點了嗎?」邁特看見維拉沒有意見,露出了滿意的神情,溫柔地問道,這刻他又變回了剛開始那個值得信賴的溫柔長輩。
維拉再次點了點頭。
「那你先去洗個澡然後休息吧,這裏有新的衣服。明天的行動很重要,或許途中會有危險,但我希望你能盡量完成任務。」邁特拿起了旁邊的籃子,向她認真說道
維拉聞言看了他一眼,沒有多說什麼,拿過衣服就推門而去。
看著離開的背影,邁特一直站在門前,微笑漸漸消失。
「真期待啊,希望你能成功吧。」邁特轉過頭蹲在地上,伸出手指沾了沾,把灑落在地上的糊狀物送進嘴裏,閉上雙眼露出懷念的神情「畢竟,我已經等得夠久了。」
第四章
「城主最近在會議上又發怒了。」
「可能是貴族們又沒有認真執行他的命令吧,但誰叫他總是下達這麼荒謬的命令呢。」
「就是,前幾天才說要把城裏的紅倫國人都殺光,這也就罷了,他還說戰爭快要來臨,讓貴族們都捐出財產,那些貴族老爺們怎麼可能同意。」
「以往反抗城主最厲害的貴族都逐一死去了,所以他才敢下達這些越來越瘋狂的命令,別人都說是城主下的手呢。」
「如果是的話,我覺得也不意外,畢竟......」
走道上,路過的僕人們輕聲議論著,維拉低著頭,盡量自然地向著城主房間的方向走去,但放在身後攪在一起的雙手還是暴露出了她緊張的內心。
應該是這邊吧?維拉想著昨晚看見的地圖,仔細辨認著方向。
城堡內錯綜複雜,維拉慢慢摸索著,終於看見了白色大門出現在眼前,大門上刻有一隻正在展翅的獅鷲,看起來威武非常。
看到白色大門後左轉,就能從側門進入城主房間,維拉回想一遍邁特昨晚說的話,知道自己找對了路。
就差一點了,父親再等我一會兒。整了整身上的衣服,維拉深吸了一口氣,緩步向前走去。
「唉?你是誰,我沒見過你呢。」女僕抱著一籃衣服,吃力地從旁邊房間推門而出,看見了維拉後呆了呆。
「我是昨天新來的女僕。」維拉被這意料之外的詢問截停了腳步,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撫平情緒,平靜地答道。
「新來的嗎,真是漂亮的女孩呢,你現在要去哪裏?」
「我......我現在去打掃城主房間。」
「城主房間?那不是朱莉負責的事嗎?難道她也被辭退了。」女僕面色一變,湊近了頭輕聲說道「看在你是新來的,記住進了城主房間稍為清掃一下就可以了,別胡亂碰城主的東西。」
「知道了,感謝。」
維拉知道自己在找路時浪費了不少時間,所以有些焦急地告別後,便加快腳步向城主房間走去。
女僕有沒有在意,只是有些同情地看著她的背影。
「希望她不要像其他人一樣消失不見。」
從僕人專用的側門進入後,經過一條長長的走廊, 維拉終於進入到了城主房間。
房間採用環形結構,牆壁都由白石砌成,除了必要的家具外,房間就被各式各樣的皇家信物佔據,印章,盾牌,旗幟,這些物品佔據了房間每個角落,像是恨不得別人知道這裏住的是皇室血脈。
雖然房間被皇家信物佔據,但卻意外整潔,所有物品一絲不苟,就像放在了它們原本應該在的地方。房間四周都有打穿的四方洞,讓陽光灑進。因為城主房間是整座城裏最高的建築,向外看去,城堡區下城區,都被收入眼底,站在窗邊俯瞰魚池景色,很容易令人內心澎湃。
但這些都不是維拉關注的重點,她關起了門,走到了書架旁,將其中幾本有著血紅封皮的書輕輕抽出,在一陣機關響動聲後,書架旁邊的地面揭開,露出了向下不斷延伸的階梯。
這些是邁特昨天告訴她的,他以守衛隊長的職責多次調查,在一次要來城主房間匯報時,正打算敲門,卻無意中看見了城主走進這個密室。他已經藉著巡邏的機會搜查過城主房間,卻沒有找到那封文件,所以認為應該是藏在了密室裏,但他畢竟是守衛隊長,不能離開崗位太久,無法進入密室尋找,所以只能交給其他人。
階梯呈螺旋狀,十分狹窄,只夠一個成年男子剛好通過,隨著越發深入,牆壁和台階被一片片的苔蘚覆蓋,偶爾還有一些褐色污垢,看上去已經完全腐蝕進石頭裹。
沿著階級不斷下去,沿途沒有任何的油燈或是火把,四周的黑暗和潮濕空氣就像兩隻無形手掌,逐漸將來者的感官遮蓋,直到完全麻木。
終於,下方出現了一絲亮光,維拉快步走了過去,只見一個更為廣闊的房間出現在眼前,四周完全封閉,灰暗的磚泥牆上數根微弱的火把在燃燒著,為房間帶來唯一的亮光。
剛進入房間,一股腥臭混合著鐵鏽的味道湧入,令人感覺進入了一個屠宰間。昏暗光線下,房間的頂部有一個人頭雕像張開嘴對著下方,一張放滿了文件的桌子和被白簾包圍的床孤零零地坐立在房間正中,盡頭有著一排鐵欄桿,向下看去又是一個更大的空間,只是房間的火把未能把亮光投射到下方,所以維拉只能看見一片漆黑。
要來尋找文件的維拉自然而然地走到了桌子前,桌上有一個小型的沙盤,一根根標示不同圖案的旗子插在上面,旁邊是堆疊整齊的文件,一封未寫完的信件放在正中,看來這才是城主平常工作的地方。
為什麼他要在這種工作甚至是休息?維拉一邊搜索著桌上的文件一邊想著,誰能想到外人眼中一向著重皇室高貴的城主,私人空間居然是如此陰暗惡劣的地下室。
此時,一封印有紅色封泥的信件出現在維拉眼前,她拿起左右看了看,確認了這就是邁特讓他找的文件。
終於找到了!現在只要把它拿回去就可以了,希望父親現在還安全吧。維拉趕緊把信件放在口袋裏,向著來時入口走去。
然而維拉剛回頭,卻發現來時的入口不知何時被一道鐵門封住。
維拉面色一變,走到門的旁邊嘗試了幾遍,鐵門被完全鎖死,無法打開。
「躂」「躂」「躂」
正當維拉焦急地思考著該怎麼辦時,樓上就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
難道是城主回來了嗎?怎麼會!維拉皺著眉頭,趴在了鐵門上,仔細聆聽著腳步聲,心中暗自祈禱,希望只是其他僕人在城主房間外經過。\
然而熟悉的機關聲響起,眼前的鐵門再度被打開,看來鐵門是跟樓上書櫃機關連在一起。
但此時維拉已經沒有心思研究機關是如何運作,因為她聽見腳步聲正在逐漸逐漸向下靠近。她四處觀望,絕望地發現四處封閉,而且極其空曠,甚至沒有一個能讓她躲藏的地方。
越來越大聲的腳步聲就像在倒數著她的生命,如果被城主發現,不僅文件不可能被帶出,甚至針對紅倫國人的行動會越發暴力,令父親身陷更危險的境地。
「躂」「躂」「躂」
他快要到了,怎麼辦?維拉咬了咬牙,衝向了房間盡頭,翻過鐵欄桿,向著漆黑的空間跳了下去。
「這幫該死的蛀蟲!居然敢違抗我的命令!」披著金紅披風的城主,沿著階梯慢慢走下。他身穿黑色禮服,衣領處繡有白色花邊,頸上掛有金色項鏈,項鏈的末端鑲有一顆綠寶石,面上打理整潔的鬍子長得快要碰到胸前,看起來本該充滿威嚴的高貴氣質,此時卻被臉上暴怒的表情破壞殆盡。
擁有蔚藍瞳孔的眼睛此刻佈滿血絲,鬍子隨著粗重的呼吸揚起,粗大的青筋從脖子一路蔓延,像是藤蔓一般爬滿了皮膚。
總有一天得把他們殺光!讓他們明白皇家的威嚴。城主鼻翼扇了扇,熟悉的腥臭味傳來,他迫不及待地加快了腳步,向著地下室走去。
進入到空曠的房間後,城主在牆壁上敲了幾下,一陣機關聲傳出,頂部的人頭雕像中間伸出了一盞燈,把下方的空間照亮。
下方是一片平地,四周放滿了像是鳥籠一般的籠子,只是大上許多,能夠勉強把人摺成一團放進去。大半籠子都是空置的,只有十數個有人關在裏面,統一的都是女性,口部被堵塞,防止發出聲音,從衣服的破損程度可以看出,是在不同時間被關進來,衣服最為破舊的那個身影乾瘦如柴,彎曲著身軀側躺在籠子裏,手腳以奇怪的角度懸掛在籠子外,看上去已經沒有了動靜。
籠子外是一具具人皮玩偶,有的穿著華貴禮服,有的穿著僕人服裝,以或跳舞或歌唱的姿勢站立,放在最外面的那具穿著黑色禮服,頭戴薄紗,性感的嘴唇依舊紅潤,就像是還有生命一般,證明這具人皮軀殼剛被剝下來不久。
「我的兒子啊,快點開始吧,我已經等待不及了。」城主身子靠在鐵欄桿上,像野獸般嘶嚎著。
隨著城主的聲音,一個滿頭綁著繃帶的身影慢慢走出,繃帶身影穿著簡單的亞麻布衣,暴露在外的四肢皮膚通紅粗糙,大片的白色斑塊覆蓋其上,看上去就像地獄那燃燒不斷的地面。
繃帶身影身後還拖著一個穿著女僕裝的人,雙手被捆綁,面部被蒙上看不清,只有一頭金色捲髮披散。
隨著繃帶身影的前進,四周籠子裹還有意識的人們紛紛驚恐地將身體向相反方向退去,盡量遠離他的身邊,哪怕因此被鐵籠上生鏽的尖刺刺進身體也在所不惜。
繃帶身影停下了腳步,將手上拖著的人放在了一個鐵製平台上,用滿是乾血漬的腳鐐將四肢牢牢鎖住。
「碰」「碰」
被鎖住的人不安地扭動著,盡力想掙脫,身體一下一下地撞擊著金屬,但除了讓皮膚上多出幾道傷口,並未讓處境改變。
繃帶身影拿出了尖刀,輕輕地劃開了床上人的衣服,從胸前開始,雪白的肌膚漸漸展露,傲人的雙峰挺立,吸引人的視線漸漸下滑,細看著那緊閉的三角地帶,還有那修長的雙腿。身體的完美曲線就像世上最壯闊的山脈,吸引著人的目光,欲罷不能。
「要來了!」城主激動地將大半個身子前傾,看上去搖搖欲墜幾乎要掉落,沉迷於興奮中的他甚至沒注意到唾液從嘴中流出,沾濕了鬍子。
「啊啊啊!!!」尖刀刺下,雪白肌膚上流出一抹腥紅,床上人發出淒厲的慘叫,身體更為激烈地掙扎著。但這些都沒影響到繃帶身影的動作,雙手依舊平穩地劃動,將透露著光澤的肌膚慢慢剝離,到了像是肩膊的關節處還會放慢動作,避免人皮斷開。
很快左手的皮膚就被完全剝離,暴露出的肌肉紋理劇烈收縮,不停有血液滲出,暗黃的脂肪依舊完美包覆著,遠處看上去就像一根剛處理好的食材。
聽著耳邊不斷傳來的哀嚎,城主身體漸漸放鬆,面上露出了陶醉的神情,越發感覺收養這個小孩或許是自己最聰明的決定。
看著滿身燒傷的繃帶身影剝皮的動作,城主彷彿又回到了小時候。因為不是純粹的皇室血脈,小時後在首都生活的他一直不受重視,就算如何努力都沒有人理會,無法宣洩的情緒一直累積,令他脾氣越來越暴躁。直到有一天,他把一個一直看不起他的女僕拉到了角落,用刀狠狠地刺穿她的身體,感受著溫熱血液從頭淋下,發現了這件事情的父親終於第一次直視著他,臉上那驚訝表情,他到現在都難以忘記。
被流放到這邊疆城市當城主後,他越來越不願意碰這些骯髒的事物,於是在那天看到路邊沒有人理會奄奄一息的小孩時,城主決定賦予他憐憫,讓他來做這個工作,感受一下自己當初的快樂。隨著耳邊變得沙啞起來的慘叫逐漸脆弱,暴漲的青筋慢慢消散,蔚藍雙眼恢復了平靜。
「亞倫,可以了,昨天的事情辦得怎麼樣?」城主拉開一旁的椅子坐下,右手撫摸著椅子扶手上的雕塑,冷漠地注視著下方,這刻他又變成了在別人眼前那個高高在上的城主。
「嘉頓子爵已經死在庭園裏了。」下方的剝皮工作已經完成,繃帶身影,也就是亞倫拿著還有血液滴落的完整人皮,金屬床上,失去皮膚的裸屍躺在上面,時不時的抽動著,血液順著地板的血槽緩緩地流到了一旁。
「他屢次聯合其他貴族反對我的命令,早就該死了,真想看看他被披著他妻子人皮的你捅死後,臉上那個不敢相信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吧。」城主冷笑了幾聲。
亞倫沒有回應,只是自顧自地把人皮泡進了一旁的木桶中,再拉起鐵鏈,將裸屍升高吊起。
「雖然你出色的剝皮技巧和表演天賦幫助了我不少,但我建議你還是不要太囂張,畢竟沒有我的憐憫,你早就死在街上了,你現在還能享受這種生活,就應該趴在地上向我道謝。」城主看到亞倫的反應,皺了皺眉頭,冷冽的聲音傳出。
亞倫依然沒有說話,只是抬起頭看著城主。
「算了,看見你這嘔心的樣子就想吐,你還是滾回你的狗窩去吧,下一次用得著你的時候再滾出來。」城主有些嫌惡地移開視線,站起身來,向著入口走去。
伸手在牆上敲了幾下,城主頭也不回地沿著階梯向上走去。機關運轉聲再度傳來,人頭雕像裏的燈被收回,鐵門被關上,房間內再度陷入漆黑一片,只剩下被吊起的裸屍在微微晃動著,新鮮血腥氣在刺激著人的神經,哀嚎靈魂彷彿被永遠困在了這個密閉地下室裏,直到下一個被剝皮的人來頂替她的位置。
第五章
亞倫站立在黑暗中良久,當頭頂的腳步聲徹底離去,他拿出了一根火把點燃,微弱亮光下,他走到了那個乾瘦身影的籠子旁,移開了早已死去的屍體,將被擋在下面的人抱了出來。
那個人全身顫抖著,咬在口中的布條被汗水沾濕,有著一頭漂亮金色捲髮,正是維拉。
亞倫把她口中的布條解開,扶起了她。
「你為什麼要救我?」目睹了剛才發生一切的維拉,無法理解為何亞倫作出如此殘忍的事,卻依然選擇幫助了他。
剛才她跳下來時,嗅到了更為濃烈的血腥味,當眼睛稍微適應黑暗,看清四周環境後,她只感覺自己為了逃避城主,跳進了一個更危險的地方,四周的刑具,血漬,屍體,都在向她的大腦釋放強烈信號,讓她趕緊離開這個地方。
但還未等她有動作,滿頭繃帶的亞倫就出現在她身後,幫她帶上白布條,說城主快來了讓她別說話,隨後便將她塞到了籠子裏,然後就發生了剛剛剝皮的一幕。
「這邊可以通向城外的河流,你快離開吧。」亞倫沒有回答她,只是抬起手指著旁邊。
「你是當初那個住在貧民區的小孩?」維拉看著眼前人那碧綠瞳孔,勾起了十多年前的模糊回憶。在她還小的時候,經常在後巷裏看見一個小孩在撿著爸爸剛剛丟棄的麵包碎,偶爾在週末派發免費麵包時,聽見父親與他的對話,知道了他是住在貧民區的孤兒。
所以某天維拉再次看見他在後巷出現時,她帶著父親烤給家裏吃的麵包,打算拿給他吃,結果卻看見了他被人毆打的一幕。隨後貧民區發生火災,維拉也再沒見過這個小孩。
配合城主在十多年前火災後收養了一個小孩的消息,維拉確認了眼前全身燒傷的男人就是當初那個小孩。
「那又怎樣?」
「你怎麼會變成如此?」維拉仍能想起當初男孩那秀氣的臉,無法與眼前這個躲在地下室進行剝皮暴行的男人連結在一起。
「為了我妹妹。」
「你妹妹?」
「沒錯,幫城主做這些他才會把食物給我們,我可不能讓妹妹捱餓我了。」
「你妹妹......也住在這裏嗎?」
「其實你已經見過她了,等我一下。」亞倫走到人皮玩偶旁邊,把最近的那個黑纱貴族的人皮面具拿起,戴在頭上,轉過身來看向維拉。
「姐姐我們又見面了呢。」亞倫輕柔的男聲消失,一把熟悉的悅耳女聲傳出。
驚悚的回憶再次浮現,維拉嚇得跌坐在地上。
「我不想妹妹頂著我這副醜陋面容出現在人眼前,所以一般只會在披上人皮面具的情況下讓她出來,城主一直以為我有出色的模仿技巧,所以都會讓我剝下那些貴族夫人的皮膚,並讓我假扮她們,去殺死那些對自己夫人模樣沒有戒備心的貴族,但其實模仿的人一直都是我妹妹。」
亞倫指著排列在一旁的人皮玩偶,向維拉解釋著。
「是你!是你殺了朱莉姨姨!」眼淚從面頰滑落,維拉不敢置信地看著亞倫。
「那個紅髮的幫傭嗎?那是個意外,因為妹妹很享受披著人皮變成貴族的時間,所以我在那些時候一般都不會理會外面發生了什麼,讓妹妹盡情玩樂,當我發現時她已經被殺了。」亞倫搖了搖頭,歉意地說道。
「可是朱莉姨姨她什麼都沒有做,你就是一個瘋子!」
「瘋子嗎?」亞倫笑了笑「這個城市的瘋子可不止我一個,你知道硬幣的兩面嗎?」
亞倫從口袋拿出了一鎊銅幣,拋向了空中,數字與皇冠圖案不斷反轉。
「每個人都像這個銅幣,自己的能力對應著所能擁有的一切,但他們往往看不見自己身上刻著的只是數字一,竭盡一切想著令皇冠的那一面變得更光亮更大,甚至佔據整個銅幣,可他們都忘記了,只刻有皇冠的銅幣可是沒有價值的啊。」
亞倫伸手接住了銅幣,攤開的手掌上,皇冠那一面朝著上空。
「想要證明自己皇室尊嚴的城主卻在地下室裏放滿了人皮玩偶,因為貴族腐敗而貧窮的人民沒有反抗貴族,而是排斥著從其他國家過來的難民。權力,財富,生存,每個人都追求著自己銅幣上印不下的更大皇冠圖案,就像做了這些事自己就可以擁有嚮往的身份,但到頭來卻連原本的一鎊銅幣都不是了,變成了一文不值的廢鐵。」
維拉雖然不想聽眼前這個殺人無數的人說話,但想起被排擠的紅倫國人,生活艱苦的本國人民,癲狂的城主,她卻遲遲無法開口反駁。
「你還是快點離開吧,這個城市,包括我都已經沒救了。但你不同,你還是值得生存下去的。」
「救了我也不代表你所做的事情會被人原諒!」
「我當然知道我做的事情是多麼可怕,但我也不需要別人原諒,我只是想為我妹妹奉獻一切,直到死去。」亞倫看著四周屍體和刑具「本來我也想找出是誰引發了火災,也為此詢問過城主,但他卻只說是來自奧瑪國的間諜傳來的假情況,我長時間躲在這裏又怎麼能找出間諜是誰呢,所以漸漸我也放棄了,反正妹妹已經回到了我身旁。」
維拉聽到他的說話,瞳孔一縮,像是想起了什麼。
「說起來妹妹能回來也要感謝你,當初我和妹妹都沒有名字,我唯一聽過的女性名字就是在麵包店裏你父親叫你的時候,所以就給妹妹改了一個和你一模一樣的名字。」
亞倫雖然看著維拉,但瞳孔有些渙散,像是在回憶過去。
「後來火災把一切有關妹妹的事物都燒毀了,留下來陪伴我的只有維拉這個名字,我每天晚上都流著淚默念著。直到有一天我重新聽見了妹妹的聲音,雖然居住在我的身體裏,但他真的回來了。」
亞倫臉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彷彿在這一刻一切幸福都聚集在了他身上。
「你妹妹還是死了。」維拉突然站起身來,打斷了他的回想。
「不!她現在就在我的心裏跟我說著話!」亞倫呆了呆,隨後用憤怒的眼神瞪著維拉。
「或許吧,但你那個一直在家裡等著你的妹妹已經不再存在了,你的憤怒告訴我你也明白這一點。」
維拉沒有害怕,走前了幾步
「我明白親人一直在等待你的感覺,更明白當你發現在也看不見親人時那種悲傷,但無論結果如何,我們都要為親人做點什麼,而不是沉醉在自己幻想出的世界裏,我可以幫助你,而我也希望你幫助我。」
「幫助我?要不是我,你早就已經被城主發現處死了,你能幫助我什麼?」
維拉再次走上前,從他攤開的手掌上拿起那個銅幣。
「復仇。」
第六章
邁特站在儲藏庫裏,焦急地踱步著。這裏是他和維拉約定的撤離地點,但現在距離約定時間已經過去了好一會兒,維拉遲遲還未出現。
「就知道不應該相信她,真是個廢物!」邁特暴躁地踢向了一旁封閉的木桶,木桶稍微搖了搖,傳出了液體流動的聲音。
終於,他失去了耐性,拿起腰邊掛著的哨子,放到了嘴邊。
正要吹響,儲藏庫的門被打開,穿著女僕服裝的金捲髮身影走了進來,只是她身體彎曲,雙手摀著腹部,走路時跌跌撞撞,表現得相當痛苦。
「你終於來了!快把文件交給我。」邁特看到後,沒有理會她的情況,只是跑上前去催促她把文件交出來。
「我......我......」金捲髮身影沒有抬起頭,聲音因為痛苦而有些扭曲。
終於,當邁特走到身前時,一道銀光閃過,金捲髮身影一直放在腹部的雙手突然向前一刺。
雖然邁特心裏沒有防備,但長年鍛煉下來的身手令他還是及時側過了腦袋,利刃從耳邊擦過,斬斷了他頭盔上用來固定的皮革帶。
「你是誰?」邁特向後退了幾步,手放在了腰間的長劍上。隨著金捲髮身影彎著身子還看不出來,但隨著他慢慢站直身子,邁特終於察覺到了異常,眼前的人身高跟他差不多,而且樣貌完全不同,絕對不會是維拉。
「哥哥對不起,他避開了。」
「沒關係的接下來就交給我吧。」
委屈女聲從眼前的人口中傳來,但很快又切換成了一把輕柔男聲。
「文件在哪裏?」邁特看對方沒有回應,焦急地問道。
「你不是和維拉約好在這裏一起離開嗎?怎麼不問一下維拉在哪裏。」金捲髮身影伸手扯下了頭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全是暗紅燒傷痕跡,滿是坑洞的臉,一雙碧綠的眼眸此刻正透出嘲弄之意。
「你是城主收養的那個怪物?果然和傳聞中一樣醜呢。維拉是被你殺了嗎?她身上應該有一封信件,你把它交給我,我就當沒看見過你。」
「信件嗎?我想想......」亞倫在衣服的口袋找了找,拿起了什麼。
此時邁特大步向前,找準了亞倫分心的時機,抽出長劍狠狠向前劈砍。但是亞倫舉起了一直拿著尖刀的左手,向右一跳,輕輕格開了長劍。
「就猜到你在說謊。」
「我只是確認一下你有沒有信件,既然有,那就好辦多了。」
話音一落,邁特又突然向前一刺,但亞倫沒有迎擊,而是向一邊跑去,身影隱藏在了高大的物品架後。
「給我出來!你這個陰溝裏的老鼠!」邁特連忙追上,但一個拐角後已經,亞倫已經消失不見,他左右觀望,最終把視線放在了物品架的上方。他慢慢向後退了幾步,突然用力一踢,推倒了旁邊的物品架。
身後傳來重物墜地的聲音,邁特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回身奮力一斬。
「撲」
一聲悶響,劍刃死死地鑲嵌在了掉落的木桶上,透明的淺綠液體源源不絕地從破口流出。
「抓到你了。」突然一道身影跳落,趴伏在了邁特的肩膀上,難以承受的重量令邁特半跪在地,回頭看去,亞倫已經提起了尖刀朝他狠狠刺來。
邁特咬著牙,放開了手中的長劍,從胸前拔出了貼身匕首,朝著亞倫腰間稍微向下的地方捅去,訓練告訴他這個地方只要被擊中,就會產生難以忍受的痛楚,只要他比亞倫先一步打中,他就可以......
利刃入肉的聲音傳出,邁特的匕首插進了亞倫腰部,但亞倫的尖刀也留在了他的心臟中。
「你身為護衛隊長,正面戰鬥我一定不敵你,所以就只能偷襲了,而且我還有一個優勢呢。」
亞倫從邁特的身上落下,拔出插在腰間的匕首,丟在了邁特身前。
「自從火災過後,我就不太害怕疼痛了,反正怎麼也不會比那時更痛苦。」
邁特捂著胸前,雙腿掙扎著,想要站起來。
「你是來自奧瑪的間諜吧。」亞倫蹲下來,注視著邁特的眼睛。
「你......你怎麼......」
「還真是啊,維拉跟我說她在你房間吃到了用麵包煮成的食物,但很久以前也有一位老乞丐跟她說過來自他家鄉的食物。正好,那位老乞丐曾經住在我的隔壁,經常跟我說,他的家鄉是奧瑪。」
亞倫慢慢地向著邁特逐步逼近,注視著他臉上的鷹鉤鼻,臉上表情陰晴不定。
「雖然也有一些奧瑪人在這裏生活,但如果沒有特殊目的,也不會偽裝成紅倫國間諜吧。而且我也終於認出你了,火災那天你就站在我的家前指揮著衛兵,對吧。」
邁特終於忍受不住,轉過身向後爬去。
「我不會死在這裏的,在這裏隱藏了這麼久,終於等到了立功的機會,只要把情報拿回去,我就能封爵,令當初拋棄我的女人都跪在我面前!」邁特爬到了盡頭,雙手倚靠著牆壁慢慢站起,一拐一拐地向前走去。
神智不清的他沒有理會看清事物,將牆邊的一盞油燈撞落,火花飛濺到因趴在地面上沾滿了淺綠液體的褲腳上。火蛇順著大腿攀爬而上,烈焰吞噬了他的身軀,劇烈痛苦令他再次倒在地上,四處滾動想要撲熄火焰,但卻令火勢愈演愈烈,甚至將火焰蔓延到了一旁的木架子上。
「原來這裏有苦艾酒。」亞倫沒有理會邁特的悲嚎,走到了一旁的木桶處。
復仇的成功沒有讓他流露出喜悅,此時火焰還未蔓延到整個儲藏庫,他只要向另一邊跑去就可以遠離火場,但他卻只是坐在地上一口接一口地喝著木桶裏剩餘的苦艾酒。
火焰,慘叫,熟悉的一切讓他彷彿回到了那天,擁有一頭棕髮的可愛女童坐在床上不停咳嗽,即使他努力地抱著女童衝出火場,但女童還是就此在他懷裏睡了過去,再也沒有醒來。
隨著火勢蔓延,儲藏庫煙霧瀰漫,濃煙遮擋了一切視線,令人看不見裏面一切,只有一把稚嫩聲音傳出。
「哥哥對不起,我終究還是不能成為你真正的妹妹,令你傷心了。」
「不,她是我的妹妹,你也是我的妹妹,我們永遠都是一家人,從此一直會都在一起了。」
「嗯!我也很期待看見姐姐呢。」
頂部的木樑被燒斷,天花向下崩塌,將一切都埋藏在瓦礫中。
城堡外的垃圾區中,一頭金捲髮從一堆食物殘渣中突然冒出。
雙手一撥,維拉吃力地從垃圾堆中爬了出來。自從對邁特產生懷疑,她就一直思考著該如何解決,直到遇見了亞倫,說服了他代替自己前往約定地點,而她則跟隨著亞倫指示的方向逃出城堡。
此時城堡外的其他區域因為針對紅倫國人的行動也不平靜,時而傳來慘叫聲
但我該怎麼把文件交到紅倫國人手上呢?維拉喘著氣,沒有了人接應,她根本找不到紅倫國人的據點在哪裏。
「我們快到同胞跟我們說的庇護地點了。」
「希望我的家人也能逃出來吧。」此時前方前來聲響,兩個一頭紅髮的紅倫國人從下城區的方向逃跑而至。
「你們能把我帶到......」維拉聽到他們的對話,眼中一喜,想要跑上前去,但眼前突然一刻,腳下一軟,趴倒在地面。
從地下室逃到這裏需要經過下水道,長時間的行走加上這兩天經歷帶來的精神疲勞,竟是令維拉再也支撐不住,昏倒過去。
兩名紅倫國人被突然從旁邊出來的維拉嚇了一跳,以為衛兵已經追殺到附近,但仔細一看,發現是一個金髮姑娘。
「別理她了,這個國家的人正在屠殺我們的同胞,難道我們還要救他們的人嗎。」紅髮青年拉著一旁的同伴,想轉身離去。
「等一下,你看看這個。」
同伴蹲了下來,因為維拉跌倒而掉落的項鍊拿在手中,項鍊上有著一根亮麗的紅髮纏繞。
「這是我們紅倫國的祝福項鍊,而且還有頭髮綁在上面,說明項鍊的主人幫助過我們紅倫國人,才會令送這項鏈的人作出如此誠心祝福。我們還是把她帶走吧,在營地為她治療後再把放到一旁,她現在昏迷了不會暴露我們營地位置的。」
「......那好吧。」紅髮青年沉默了片刻,走上前來幫助同伴抬起了維拉。
兩人抬著維拉,繼續朝庇護地點走去。
「快跑!城堡燒起來了。」
「救命啊!」
城主坐在頂樓的房間桌前,腦海仍在思考著該如何令貴族們聽話,但外面的擾攘令他煩躁地皺了皺眉,走到窗前打算看看發生了什麼。
只見無邊火勢在城堡中熊熊燃燒,快要蔓延到城主所在的地方,四周都是逃命的僕人,但卻沒有人打算上來提醒他們高高在上的城主要趕緊逃跑。
「發生了什麼事?」城主驚訝地站在了窗前,但很快傳到鼻孔裏的燒焦氣味提醒著他火焰正在逼近,他趕緊推開門向外跑去。
一陣混亂過後,城主終於逃到了城堡的室外區域,他剛才所在的房間已經被火焰佔據,頂部的皇室旗幟因為熱流而不斷飛揚,四周都是忙著逃命的僕人。
「不許逃!你們都給我去滅火!」城主隨手捉住了身邊一個正在逃跑的男僕,憤怒地命令著他。
「別礙著我。」平時在他面前唯唯諾諾的僕人,此時卻連正眼都沒看他,把他推倒在地,頭也不回地向外跑去。
「既然不理會我的命令,我要殺了你,讓你明白什麼是皇室的威嚴!」疏於訓練的城主在被推倒後,短時間內竟爬不起來,在地上一邊掙扎一邊憤怒咆哮著。
城堡頂上的皇室旗幟支柱被燒毀,支撐不住向下墜落,砸在了城主的頭上,將還未咆哮完的長篇大論都撞回了他的口中。寬大的皇室旗幟在空中緩緩飄落,覆蓋在城主的屍體上,讓他永遠沉眠在皇室徽章之下。
「寶貝,快醒醒。」
維拉迷糊著雙眼坐起,還未看清四周,就被環抱在一個廣闊的胸襟裹。
熟悉的感覺令維拉瞬間清醒,她睜大了雙眼,這是......
「寶貝,你沒事就好了。」
眼前的人握著她的肩膀,顫抖著聲音說道。左臉頰的刀疤和手臂上的鐮刀紋身標示出他的身份,正是父親。
維拉再也控制不住眼眶中洶湧的淚水,哭泣著再次撲進父親的懷裏。
「你被紅倫國救了過來,接受治療後本來要被人搬到外面去,幸好我在一旁看見了你。」父親輕輕撫摸著她的頭髮,像是害怕弄傷她一樣。
「可是父親你不應該是被衛兵追趕著嗎。」維拉把頭按在了父親的懷裏,紅著眼不解地問道。
「追趕我的衛兵小隊正好遇上了撤離的紅倫國勢力,一番戰鬥後,我就跟隨他們來到了這個營地。」
「我真的很害怕再也看不見父親了。」
「對不起,這次之後我們就到你母親的家族那裏,不會再離開你了。」
房門被打開,一個整潔中年走了進來。
「你帶回來的信件我們已經打開了,找到了撤離的路線,城市內的紅倫國人也差不多到齊,趕緊出發吧。」
聞言,父親趕緊把早就打包好的行李拿起,把維拉背在背上,走出了房子。
「謝謝你平時的救助。」
「小姑娘,感謝你拼命拿出的信件,你真的很了不起。」
房子外到處都是匆忙跑來的紅倫國人,維拉和父親二人在清一色的紅頭髮中額外顯眼,但紅倫國人沒有投來異樣目光,反而紛紛向他們送上了感謝的話語。
「走了。」
前方傳來一聲喊叫,紅倫國人整齊地跟隨著領隊慢慢前進,維拉趴在父親背上,向後看去,城市被高大的城牆包圍,什麼都看不見,只有數不盡的濃煙緩緩飄散至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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