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又再度吵雜起來,所有人都透過窗戶大喊著要他們加快腳步。農夫們踢著塵土盡全力衝刺,跑在前方的農夫臉上有的只是單純的驚恐,但透過他們的肩膀往後看,落在後方的農夫們除了驚恐,還參雜著絕望,彷彿他們已經死了。
接著我看見了黑影,很大一群,還有拐杖齊聲敲擊地面的聲音,震撼卻不失威脅性。鈴鐺的聲響讓人心惶惶,它越來越大聲,彷彿它就在我的腦子裡。
我們誰都沒想到他們就緊跟在農夫後面。
我愣在原地,不願去想像這有多糟。愛麗絲在一旁倒抽了一口氣。不只是她,所有看見他們的人都這麼做了。
守門的守衛開始猶豫了,他們不確定要不要繼續關門,而他們的隊長則是沉默的看著農夫後方。他很冷靜。他正專注的思考該怎麼做才能達到最低的傷亡人數。
突然他轉頭過來看著我們,我立刻跟他對上眼睛。「妳們還在做什麼?妳們已經來不及回家了,現在立刻進我屋裡去!」
隊長指著距離大門口最近的紅色屋子,我對他點點頭後,用力拉著愛麗絲。她沒有反抗,大概是因為看見爸爸和弟弟跑在前面而降低了恐懼感。但她還是不肯自己走,她需要有人強迫她走。
隊長的妻子一看見我們,就立刻把門打開讓我們進去。我們進來後她沒有關上門,而是站在門口看著隊長頻頻點頭,似乎達成了什麼協議。我猜他們想讓更多人進來。
跑在前方的農夫從大門還未關起的大小中穿過,我爸爸和弟弟已經順利進到村子裡了。隊長指著自己的房子,大喊著要他們進去。
爸爸和弟弟一看見我們,立刻往這裡來。其他農夫也跟著他們一起跑過來。
農夫們大聲喘著氣,每個人都盡可能擠在一起,好讓彼此都能得到庇護。隊長的妻子瑞妮讓部分的人到樓上去,這樣才能容納更多的人。
我爸爸牽著年僅7歲的弟弟安迪來到我們身旁,安迪立刻衝過來抱住我,小小的身軀因害怕而顫抖著。我緊緊抱著他,愛麗絲則緊緊抱著爸爸。
接著響起一陣歡呼,我們全都抬起頭看著窗外。落在後面的農夫也快到門口了,農夫和他們稍微拉開了距離,等到他們進來後守衛再關門避難也來得及。隊長命令其他的守衛先去避難,只留下兩個守門的和他自己。
就在農夫們要通過大門時,一顆炙熱的火球從他們中間飛了過來。「快趴下!」其中一個農夫喊道,所有人都在同時碰的一聲趴下,躲過了這次攻擊。火球飛了進來,打在方才愛麗絲掉落水桶的地方,引起了一陣驚呼。農夫們快速爬起,跌跌撞撞的衝進村裡。但他們又投出另一顆火球,火球直接在農夫中間爆破開來。農夫們閃避不及,全被彈開,散佈在村子各處。村民們各個冒險出來把彈飛到自家前面的農夫拉進屋裡,但其餘倒在路中間的,我們卻束手無策。
火球攻勢尚未平息,大門被火球炸成了碎片,其中一名守門員拖著一名受傷的農夫進到了隊長家,但另一名守門員卻被壓在門的碎塊下動彈不得。
我摀住嘴巴,忍住尖叫。我討厭尖叫,但這卻是村裡常有的事。我們都討厭這樣,但我們都避免不了。
為了躲避火球而趴下的隊長突然動了起來,他迅速蹬起雙腿,扛起一旁的農夫往這裡來。他們進來後,瑞妮立刻拿著醫藥箱到隊長的身邊,顫抖著手想要替他清理傷口。隊長心疼的看了她一眼,並握住她的手,搖搖頭,示意要她停下。
緊接著通過大門口的就是他們。
迫害人民的死靈。
他們身上圍繞著黑暗的陰霾,將光亮覆蓋。也許那不是真的,但我老是能看見。他們的隊伍站在我們前方道路的中間,藏在黑色斗篷帽子底下領隊的死靈舉起手後,停止用魔杖敲擊地面。他們就這樣一動也不動,直到領隊的死靈將手放下,他們才散開,粗魯的把還未進到屋內的人,全部拉到隊伍中銬上手銬。農夫們的臉都被恐懼蒙蔽了,有些甚至低聲啜泣了起來,這大概是他們一生中最懦弱的一次。
一輛看起來才剛上過漆的馬車從大門通過,後面緊跟著比前一輛還小上很多倍的破舊馬車。我聽見身後傳來驚呼聲,我們都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但我們永遠無法習慣。
馬車就停在隊伍的旁邊,領隊的死靈微微點了點頭,他們就將較破舊的那輛馬車打開,從裡面推出了兩個人。
實際上他們是摔出來的。他們不可能完好如初的回來,身上一定會少了些什麼。而這次他們都少了一肢腿,其中一個還少了一肢手臂。
我感覺到安迪在發抖,他害怕的情緒甚至感染了我。我用手擋住他的眼睛,不讓他看,他知道我的用意,於是乖乖的把頭轉開,躲進我的懷裡。
我繼續盯著窗外,試著想認出那兩個人分別是誰,但很快就放棄了,因為他們的臉上有太多的傷疤,變得不像我認識的任何一個人。直到我注意到斜對面的莉迪亞捂著嘴巴,難過的落淚,我才知道那個同時少了手臂和腿的人,就是她的爸爸。他的鼻子肯定歪了,我很確定。
突然間,我的眼角餘光發現有東西在動,我偷瞄了一眼,發現剛才被壓在門下的守衛已經脫離那了,他躲在對面那棟房子的旁邊,不時小心翼翼的查看死靈的動靜,想要抓住機會,任何一絲機會,衝進房子裡, 但卻遲遲沒有成功。他看見我在看他,緊張的用手指貼住嘴唇,示意我不要告訴任何人。我沒有做任何回應,立刻將視線轉回死靈身上。
但他卻在這時踩到了樹枝,清脆的斷裂聲立刻吸引了死靈的注意。他大概是我見過最笨手笨腳的守衛。他立刻縮回身體,盡可能讓自己走到更裡面。其中兩個死靈互相交換了個眼神後,緩緩走向守衛所在的那棟房子,守衛緊張的握緊拳頭,嘴裡不斷咒罵著。
大家都在等,等著他被抓出來。瑞妮雙手合十靠在額頭上,嘴裡念念有詞。隊長睜大眼睛看著死靈靠近那裡,他很緊張,連吞口水都變得困難,我甚至都能聽到。
每個人都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我們又失去了一個人。但是大家卻還都抱著一線希望,希望他能夠逃過這一節,但從前發生類似的事時,從來沒有人順利躲過。
但我能救他。也許可以,還來得及。但爸爸不會允許我這麼做,每次我想這麼做時,他總是會阻止我,於是我只能眼睜睜看著夥伴被抓走。我不喜歡那樣,他不應該被帶走,他們都不應該被帶走。
我立刻往反方向看去,鐵匠舖的門口有個大盆栽,我緊盯著它,我才不管爸爸怎麼說,我現在要把它弄破。「樹根立刻生長。」
我用氣音說完,樹根長得太快,盆栽無法容下,爆裂開來,所有人都被突如其來的聲響吸引過去,包括死靈。原先要去查看對面房子的死靈,一前一後盆栽的方向跑去,另外又有四個身高較矮的死靈跟在他們後面。
很好,他們上當了。我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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