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乘客都安頓好,船鳴聲響起,正式啟航,煙囪向天空噴出灰煙時,已是晚上八時。太陽早已離去,天空變得深藍至黑。船剛離港,還未到大海,船身搖晃得比較厲害,因此船上商舖除了餐廳以外還未准許營業。程志琛與陳諾笙在房間內等待。陳諾笙亦是搬來椅子,坐在樓台,看著港口在本來漆黑難見的環境下,慢慢融入夜空與海洋之中。這是陳諾笙一貫的習慣。小時候雙親忙於工作,從來不關心他的校園生活,每天放學後家中也只有無法溝通的工人與自己。不論那時校園生活美好,與同學過了愉快的一天,抑或被人欺負,功課令他壓力過大,陳諾笙放學後也只能自己坐在窗前,看著小說。久而久之,陳諾笙一有空便是坐在窗前,看書,發呆。加上小時候很少分享心情,令他到大學畢業,也甚少分享心事。反是不快樂時候,也只有呆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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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志琛看著好友現在如此失神,也無能為力,唯有替他打點一切,使他做少一點工。晚餐時段過後,禮堂內有表演。而咖啡店則在禮堂門口下層,程志琛預算當時會有不少人到咖啡店買咖啡,於是在表演期間便向陳諾笙說到:[我到樓上準備開舖,你休息一會吧。] [不,不用了,我跟你一起去吧。] 說罷陳諾笙便起身來。程志琛本想勸說:[不用了,我一個便可以了。] 誰知陳諾笙說到:[我不可以對不起樂喬為我的付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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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陳諾笙視之為樂喬遺下的任務,程志琛也無由阻止他投入工作。反正工作或許能麻醉他,令他沒有空間時間想太多。程志琛是這樣想的,加上能在身邊看護陳諾笙免得他自己胡思亂想得更離開,陳諾笙一同到咖啡店工作還是好的。於是二人便換上工作袍,離開房間。雖然咖啡店還未營業,咖啡機,收銀機,還是被鐵閘封上,但椅子桌子卻沒有封上,亦沒有明文劃為咖啡店區域。驟眼看,看不到咖啡店誤以為椅子是公共的,供人欣賞海景實在正常。亦因如此,當程陳二人從樓梯走到十三樓時,看到一位身穿大衣的女生,坐在咖啡機前的圓桌旁,亦是那被程陳二人認為最為寫意的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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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打攪了。我們要開業了。你是買咖啡的嗎?] 程志琛走到女生旁禮貌的問到。陳諾笙則在旁開始拆除封著一切生財工具的鐵板與紙皮。女生藐了一眼程志琛,又看向陳諾笙,明白自己阻礙了別人,說到: [不好意思,我以為這裡... ...] 緊張的她找不到適合的詞語,手指在空中比劃比劃,嘗試解釋自己只是誤闖咖啡店。 [不打緊。你想要咖啡嗎?] 程志琛見女生臉生尷尬與不好意思,便趕緊找點話說暗示女生不用介意。女生見坐了別人地方又不買東西有點不妥,便輕聲到:[好吧,一杯冰美式吧,謝謝。] [這邊請。] 程志琛示意她到一旁的收銀機前。而陳諾笙已經不發一語的在沖咖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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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半小時表演才結束,在十三樓的一角,暫時就只有坐在咖啡機旁,望著窗外漆黑一片的女生,在女生身旁的咖啡旁後的陳諾笙,同樣注視著窗外的幽暗,以及在數步外,看著二人凝視晚空的程志琛。各人有各人的過去還未放下,亦有各自的憂慮。然而,唯一尚算健康的程志琛靈魂,能否拯救其他二人那孤單寂靜的靈魂? 程志琛但願他有如斯能力。看著專注於咖啡機的陳諾笙,程志琛但願披星戴月真的能像陳諾笙把水加到特濃咖啡開稀一樣把傷心與失去沖淡。陳諾笙左手拿著水壺,把水倒進盛著特濃咖啡的杯子中。特濃咖啡隨著與水融合,三個分層一一化開,最後成了啡色暗啞的冰美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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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演結束後,果然不少乘客沿著樓梯走到十三樓。咖啡店變得熱鬧起來,程志琛也把燈光全開了,把浸在自己思海海底的陳諾笙及女孩照耀得醒過來。二人彷彿從水底看到水面泛光,頓時醒過來。還未來得及看手錶,清楚自己沉思多久,程志琛身前的客人已經點了拿鐵,陳諾笙雖然靈魂還在窗外的大海漂流,然而手腳還是要開始作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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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女孩,手中的咖啡杯已經流出倒汗水,仍然接近全滿。有對夫婦,男的抱著還小,要不是用粉紅色被子蓋著也分不出性別的嬰孩。女的則彎身問到:[姑娘,你願意到那裡嗎,我們不太方便坐那些地方。] 然後手指指著旁邊陳諾笙身前的吧檯。女孩看見女的背後還背著一大袋,估計是嬰兒用品,也不好意思不讓座,便拿起咖啡走到吧檯,坐在陳諾笙面前,既然現在看不到海面,女孩便看著陳諾笙手中的咖啡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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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諾笙沒有為意女孩,專心於沖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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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又過了一小時,咖啡店又慢慢變得冷清。乘客都到頂樓天台的泳池看夜空,又或會房間休息了。咖啡店內只剩下陳諾笙,程志琛,女孩,還有坐在遠處角落的一對年輕戀人。年輕戀人在卿卿我我,如入無人之境;程志琛在清理著圓桌上客人留下的垃圾;女孩手中的咖啡還有過半;陳諾笙在清理著磨豆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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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合你口味嗎?] 陳諾笙見女孩坐了接近兩小時,又只是發呆,但咖啡依然剩下過半;手指了指女孩手中的咖啡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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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我在想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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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想太多了,回房間休息吧。別來郵輪散心卻掛滿心事吧。] 陳諾笙忽然安慰到。這並不是陳諾笙想開了,還能安慰他人的象徵,只是陳諾笙天生便如此。陳諾笙很擅長了解他人心思想法,從他人眼神便辨出他人思緒;加上他天生希望幫助別人,希望他人快樂,他的確是一位很好的安慰者。其實當初陳諾笙與程志琛成為朋友,也是因為當年程志琛分手了,陳諾笙用他天生的安慰技巧,帶程志琛走出傷痛,才慢慢建立著友誼。他人,甚至連至親的家人,至親的朋友,甚至女友,都以為陳諾笙只是天生愛幫助別人,希望看到別人滿臉笑容。卻只有陳諾笙知道,他生性孤僻,悲觀,經常沈醉於過去;他只是不希望別人變得像他一樣,才努力把身邊的人從深井中拉出來。然而誰也忘記了,陳諾笙也深陷井中,連陳諾笙也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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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不知是核苷酸的引示還是野性的本能,陳諾笙知道眼前的女孩與自己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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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是妨礙你們了?] 然而女孩卻以為陳諾笙勸她離開是因為自己阻礙了別人。[不不不,你還可以坐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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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又變得冷清。程志琛見沒有太多人,把燈又熄了,剩下照著陳諾笙與女孩那角落的一盞射燈,至於年青戀人,反正他們也忘我了,有沒有燈也毫無相干。看著咖啡店一邊是生活甜蜜,與最愛的人共享最美的夜晚的情侶;一邊是靈魂支離破碎的寂靜軀殼,微微搖頭慨嘆兄弟無法從悲痛自拔。程志琛走到陳諾笙旁說到:[你留多一會兒吧,我先回去洗澡了,洗畢再通知你回來吧。] 二人同住一間房間,只有一個廁所,為免一同回去一人要骯髒的無處置容,加上陳諾笙似乎需要一點空間對著海邊,於是程志琛提議自己先洗梳。陳諾笙點了點頭,程志琛又探頭在他耳邊細聲道:[記得遠處還有對情侶。]然後程志琛便會房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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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走吧。] 女孩見咖啡師都準備會房間休息,免得自己妨礙別人。[晚安。] 陳諾笙回到。他沒有抬頭,因為他從女孩咽哽的聲音中聽出,女孩正強忍眼淚;為免識穿女孩的自我防護機制及私人空間,陳諾笙靠著他對於他人敏銳的分析,決定無視女孩暫時的傷心。看著女孩的背影離去,慢慢從樓梯間沒落,陳諾笙心中慨嘆,一邊廂希望了解女孩,幫助她,免得她淪落得如自己;一邊不希望過於深入陌生人的心境免得別人感到侵犯,畢竟他連女孩的姓名也不知道。至於女孩,咖啡,大海,郵輪無一能把她從失去表演的痛傷中拉上來。反而,在寧靜的環境中,給予了女孩更多思想的空間,反而鑽了牛角尖,越陷越深。在眼睛差點崩堤前,她回房間了。不希望在陌生人面前哭的她,以為自己掩飾得完美,誰知卻被能透視別人情緒的陳諾笙看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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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遠方情侶已經消失了,陳諾笙草草收拾,便離開咖啡店,走向天台。時間又再更晚了,船也早已進入海洋中心。天台的人更少了,四周陸地傳來的光污染亦全然消失了。陳諾笙走到一個無人的欄杆前,倚著欄杆,抬頭觀星。群星在遠處開始若隱若現。星星都只有微小的光芒,不及太陽,甚至無力照亮陳諾笙面上又再失控流下的淚水。然而,星星依然閃耀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