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有千百萬種定義。但無論哪一種,永遠都少不了對彼此坦誠相待,願意為對方犧牲奉獻,如此不顧一切的心情。】
--葉蝶--
看著倒到血泊之中的你,我的腦中一片空白。猶如心被撕裂一般,我整個人也似要爆裂。
那一刻我多想呼喊你的名字,多想與你一起面對這些困難跟危險,看著你孤身一人的背影,除了流淚外我什麼也無法為你做。那種心疼、那種心痛,你何嘗沒有體會過,為何還要讓我感受。你自以為的承受和保護,只會帶給我無盡的悲傷與憤怒啊!
緊緊抱著你,我求你快醒過來,淚水滴在你臉上,可你絲毫沒有感覺。你俊美的側臉已被血染得紫黑,盡力抹去你臉上的血漬,但不管我如何擦拭,始終無法將它擦去。
我將你抱得越來越緊,但你的氣息卻越來越弱。眼淚不停從我臉頰滑落,現在我只求你,求你告訴我到底應該怎麼做!難道我真的……真的要這麼做嗎?
我想已經到了你不得不向我坦白的時刻了,雖然我早已明白也不願為難,但你會不會因此埋怨我?如果拆穿了這一切,你是否會更加抗拒我,是否會更難以接受。如果這真是天地難容,就詛咒我不得好死吧。
【蝴蝶愛上的,是花的本身。至於那花兒是如何模樣,蝴蝶是從不在乎的,因為牠只明白一件事,如果沒有花就沒有蝴蝶了。公主也明白,如果沒有華就不會有現在的她了。】
葉蝶躺在華的身邊,看著他俊俏的臉龐,心想華真是一個可愛的人。只是望著這張臉好幾天,見他始終沒睜開眼,葉蝶的心一天比一天沉重。葉蝶不禁想起前些日子昏迷時,華是否也跟自己一樣有如此不安的心情。
葉蝶隨後靠向華,周圍漸漸閃現紅光,蝴蝶雙翅於身後展現,再次吻上華淡紅的嘴唇,雖然依舊柔軟,但已無任何溫度。
葉城是葉族世代守護的國度,眾民皆知在如此紛亂的戰事下,還能平靜安穩的生活全是因葉族的守護。
相傳葉族擁有一種可以平定天下的強大力量--冥府的紅蝴蝶。據古書記載,冥府的紅蝴蝶是陰界與陽界入口的守護者,而此入口就在葉城宮殿的地底深處。
葉族是紅蝴蝶在陽界的保護者,牠會寄宿在葉族每一代的某一個族人上且多為女性。若是被紅蝴蝶選中成為宿主,此人的身上便會產生特殊的紅蝶印記,並且賦予此人控制這股力量的權力。然而,成為宿主的代價是非常危險的,若使用不當極容易被紅蝴蝶的力量反噬而失去性命。
這一代,在三年前明白自己的使命與責任後,葉蝶便隱藏起這股力量只用來默默地守護葉城,畢竟樹大招風,尤其現在動盪不安的局面,只會引來更多殺戮與戰火。但是見眼前命在旦夕的華,葉蝶怎能就此不管,就算會因此賠上紅蝴蝶的能力,她也無法放棄華。
夜幕降臨,此時整座宮殿已燃起了赤紅火光,隨後喧嘩聲四起,尤其廖太醫與徐剛更是驚恐萬分。兩人不約而同前往紅光散發的來源處,發現血泊之中的葉蝶與華不禁大驚失色。
「公主,這是為何?」
見葉蝶不斷灌輸紅蝴蝶的力量給華,徐剛不解此情,廖太醫皺眉不語。
「滾開!」
暴戾之氣圍繞周身,眼白漸紅,血紅雙翼從身後展現,紅蝴蝶群降臨整座宮殿上空。
「公主,萬萬不可!」徐剛大聲疾呼,欲向前靠近反被氣焰彈回隨後昏眩倒地。
「滾開!」葉蝶怒吼,聽此命令,廖太醫慢慢走向徐剛,將他抬起後立刻離開。雖然心中憂慮不已,但他明白誰也阻止不了此時的葉蝶。
廖太醫離開後,葉蝶的目光仍在華的身上不曾離開。
良久後,見華的氣息與臉色逐漸轉好,葉蝶才慢慢收起這看似華麗強大卻早已失控崩潰的力量。腳踝上的紅蝶印記已開始若隱若現,葉蝶深知這是救華的代價,但即使如此她也沒有感到一絲後悔。華用自己的命來交換她活下去的機會,既然他可以為她不顧一切,那她也可以!雙手雖已沾滿了鮮血,但葉蝶已不再恐懼,不管華醒來之後這一切會不會有所改變,她已全不在乎。
葉蝶隨後將華抱起,小心翼翼地讓他躺上自己的床。雖然有些猶豫,但最後葉蝶還是脫去了華身上的衣物,看著他胸部上被血染紅的繃帶,葉蝶微笑,其實她早該揭穿他的。
芬芳的香氣,翩翩飛舞的蝴蝶,似真似幻,華認為自己還躺在那片花海上,可惜已不見他想念之人了。華極少哭泣,因為那是軟弱的證據,至少他是這麼認為的,但晶瑩的淚珠早已奪眶而出,不過這些淚水不只是為他想念之人流下,更是為他自己而流出。
徐徐的春風吹不散他的淚,更帶不走他的苦痛。和煦的陽光本能帶給人溫暖與希望,但對此時的華而言,這樣的陽光只會令他難受、令他絕望。華雖無法動彈,卻不知是不能動還是不想動。
望著身旁最靠近自己的一朵花,他突然覺得自己就跟這花朵一樣,每個人都只想看花朵綻放的瞬間,卻沒有一個人為它綻放過後的凋零而流淚,就算真有這麼一個人,此時此刻也早已離他遠去。華慢慢闔上雙眼,他想這也許是這輩子最後一次看見花了,華雖捨不得但無奈早已無任何力氣。
突然,在華將閉上眼的瞬間,紅翅蝴蝶飛入了他的視線,牠鮮紅如血般的翅膀深深映入華的眼簾。紅蝴蝶恰巧停在眼前的花朵上,輕輕拍動著翅膀,華瞬間就想起了葉蝶,想起她紅潤的臉頰、甜美的笑容、白皙的雙手、溫暖的懷抱和深情的吻,華的胸口感到一陣熾熱,一種似火山爆發的強烈情感和情緒迅速傳遞到全身,他慢慢握緊了拳頭,全身劇烈顫抖。也許這樣的情愫不應該發生的,但感情豈是他說不願就不會萌生的。此刻華已什麼都不管,現在他只知道一件事,就是他絕對不能死!
「啊啊啊!」
伴隨著吶喊,華猛力睜開眼。但他第一個感覺到的,不是身上傷口所傳來的疼痛,而是桌上六盆紅色似蝴蝶的花所傳出的香氣。
「蝴、蝴蝶花……」望著天花板,華輕聲說著。此時他腦中一片空白,剛才的一切究竟是真是假,他也分不清了。
忽然,在華還未回過神,有人已回應了他。
「紅色的三色堇,代表思慮和思念。」
溫柔的語氣,房門被人推開,此人手中拿著與桌上一樣的花盆,花盆裡的花也和桌上的相同,此花開得就像一隻隻拍動翅膀的蝴蝶,而紅色的花瓣就是羽翼。
華慢慢轉過頭去,還未瞧見此人的臉,是先看見晶瑩的水珠從花盆上方一滴滴的落到花瓣上。華順著水珠往上看,此人已流下了兩行淚,面容相當憔悴,但他仍舊認得出,應該說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忘了這張臉,此刻出現在他眼前的人正是葉蝶。
葉蝶依舊美麗,此刻見她淚流滿面,使得華也想跟著大哭一場,不過這次並不是感到悲傷或者痛苦,而是因為感激與感動。
華隨後坐起身,這一秒,他感覺到身上傷口劇烈的疼痛,瞬即看向左腰。同時葉蝶手上的花盆已從她手裡掉落至地,花盆破碎的巨大聲響讓華再度往葉蝶身上看去,可他還來不及抬頭,葉蝶已抱住了他。
「先不要動,傷口又會裂開的。」葉蝶小心翼翼地抱著華,眼眶裡的淚仍在流,但她已笑了,且笑得比任何綻放的花朵都來的燦爛動人。
這些天來,葉蝶日日夜夜都守在華的身邊,雖然當時傾盡全力將華從生死關頭救回,但後繼無力的她最後也只能向天祈求。而這些盼望奇蹟的日子,葉蝶時時刻刻都不安,她害怕的幾乎沒辦法去做其他事。不過現在葉蝶已不再害怕、不再擔憂,因為華已醒來。然而,葉蝶激動的情緒尚未平復,卻感覺華的身體變得十分僵硬,還微微顫抖著,隨後華奮力的推開了她。
葉蝶被推開了幾步,驚訝的眼神望向華,只見他抓緊胸口面露不安。看華這般舉動,葉蝶笑而無語,因她已明白華的心情,不過葉蝶並沒有因此退開,反而再度走向他。
「別過來!公主,別……」華話語未落,唇竟被葉蝶堵住。
不顧華的心情,葉蝶的吻深情而熱烈,情感更是如狂風般的強烈,華雖沒有回應,但淚水止不住流淌。
華沒想到自己竟還有機會能再次親吻葉蝶,一陣熱血上湧,如夢初醒,這次沒有幻術、沒有紅蝴蝶、沒有欺騙,唯一能看見的只有坦承接受自己的彼此。隨著眼淚滑落,華也閉眼回應,此刻兩人心中似有一團火,恨不得藉著這個吻與彼此燃燒殆盡。直到兩人喘不過氣來,才分開了彼此的唇。同時望著眼前之人所流下的淚,兩人都已完全明白對方思念自己的心情是相同的,一樣的擔憂害怕、一樣的悲傷不捨,但此刻萬千情緒已化為更加堅定不移的相擁而泣。
「公主,臣……」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其實從第一眼看見你我就知道了。無論如何,我只要你是華,那就夠了。就算天地難容,就算沒人理解,只要我們理解彼此就足矣。」葉蝶柔聲說道且輕撫華的雙頰,拭去他臉上淚滴,坐上床沿讓華躺上自己的大腿。
輕撫情人的手總是柔軟且讓人溫暖,華靜靜感受這從未有過的認同與諒解,漸漸抱緊葉蝶,這時他不知自己該用什麼樣的心情來面對她。雖然因為方才情緒太過激動使得傷口隱隱作痛,但萬千柔情已蓋過華所有的痛覺與知覺。隨後葉蝶覺察眼淚流過雙腿,她深知華心中的矛盾與擔憂,但世上豈有永不被揭穿的謊言。
華原來是女兒身。
兩年多前,華為了躲避仇家的追殺,一路逃到了戰場上去,剛好就在那時被葉城城主葉陽所救。在第一時間葉陽沒發現華是個女子,直到為華治療傷口時,她才對他坦白。
在為華療傷完後,葉陽並沒有讓她離開,反倒將她留在軍中,因為他看出華是個可用之人。雖然眾臣極力地反對,因為他們對華來路不明的身家背景非常顧忌,但葉陽不顧大臣的意見,堅持讓華待在軍隊裡且沒有將華是女人的身分告知其他人,畢竟以女人的身分待在軍營裡是有些不適宜的。
兩年之後,葉陽看華堅定的眼神與對自己忠誠的態度,他知道他沒有看錯人,所以在那一天他命華前來指派給她一個任務。葉陽要華離開軍中去保護他唯一的妹妹,也就是葉城公主葉蝶,當時葉陽見華面有難色的神情,雖然有些不明白,但沒有太在意。
「我是如此的相信妳,所以我把這個責任交給妳,我相信妳一定可以做到的。」此話一出,葉陽顯然已是非常的信任她,華自己也深知。
不過當初華確實是不願接下這個任務的,但究竟為何不願意,她自己也弄不清。直到要離開軍中的那一天,這個疑問仍舊沒有解開,不過那些事已不再重要,至少對現在的華來說,葉蝶已變成了她心中最重要的人。可惜,這樣的幸福和快樂對華而言,似乎是不會維持太久的。
深夜,雲朵不再遮蔽月光,照亮看似寧靜卻早已不再平靜的宮殿。
華站在葉蝶床邊凝視著她,望著她熟睡的臉龐,華知道葉蝶這幾天定沒有睡過,為了救她,葉蝶所犧牲的是華想像不到的。良久之後,最終只能替葉蝶蓋上被單,輕撫她的臉,頓時,一種猶如心被撕裂般的疼痛感油然而生,從華有記憶以來,這樣的痛苦就不斷糾纏著她,雖然這些年來她已學會逃避這樣的苦痛,可葉蝶卻意外的再次讓她憶起了這痛苦的滋味,但她不怪葉蝶,因為這是她自己的命運。
「妳知道嗎,我有很多機會可以殺妳的,我有很多機會可以殺妳的……」看似無情的話語卻哽咽出口。
華再度彎下腰輕吻葉蝶的額頭,這是不悔的愛戀,然而傷口的刺痛也再次提醒她這是不能回頭的路。待淚水不再流出,華是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房間。
新月,高掛在黑暗的夜空,像是在嘲笑被命運牽著鼻子走的人們。華,也是它嘲笑的其中一人。
屋樑,月光灑在華蒼白的臉上,她目光糾結難掩悲痛之色。
華在想事情,只有在想著重要事情的時候她才會一個人站在屋頂上。突然,華鬆開了腰上的繃帶,繃帶的一部份已因她的血染成了暗紅,隨後將繃帶從手中拋出,望著繃帶隨風越飄越遠,她真希望自己也能和那繃帶一樣如此飛走。不過華也發現,不管那條繃帶飛得多遠,已印在上面的暗紅血跡是永不消散的,此刻她的眼神更加悲苦,因為她知道那條繃帶就是自己的寫照,儘管這些年來華多想洗盡身上所背負的血漬,但已發生的事實是永遠都無法再改變的了。
今夜,華本想讓傷口的血盡情流出,但是她的血早已被葉蝶止住,是不會再流出任何一滴了。華一想起葉蝶,心中百感交集,矛盾的心情讓她心力交瘁,回憶過往,自己是從不迷網從不留情的,但如今阻止雙手的卻是牽掛對方的心。為何猶豫、為何動搖、為何傷心,這些情緒令華不解,明明想了整夜卻只是哭了一遍又一遍。
隨著黑夜消退,悲泣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照亮世間的曙光,華慢慢感受陽光帶來的熾熱,卻絲毫不覺得溫暖,只因她聽見了宮外傳來的陣陣鑼鼓聲,華認得這陣鼓聲,因為她曾經被這陣鼓聲圍繞,這一刻,她全身顫抖了起來。
「葉、葉陽大人……」
【太陽的光芒照射在那條飄舞的繃帶上,那是花的血,也是蝴蝶的血。如果陽光太過耀眼,那對身陷其中的人而言,難免過於刺眼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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