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亦遠醒的時候徐子漁已經洗漱好了，正坐在床邊看手機。他湊了過去抱抱他，打算賴有別於正常位置的床，徐子漁卻沒第一時間有所反應，紀亦遠感覺奇怪，被迫睜開眼皮問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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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複查有問題嗎？」紀亦遠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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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醫生說恢復得很好。」徐子漁搖頭，回身抱了他一下，紀亦遠身上暖烘烘的，還有一些從被子裡帶出來的餘溫。他遞出手機，「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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螢幕上是個聊天視窗，一來一往的對話框並不多，只有兩。第一則是徐子漁發的，對面隔了幾天才回覆了一個「好」字，發送時間甚至是清晨。見紀亦遠皺著眉頭看了過來，徐子漁就說：「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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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我想再組一次樂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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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舊識解散並非單純因為要畢業了，四個人即將各奔東西而分開，也不是為著什麼玩不出精彩花樣、樂隊沒有未來，這類的世俗理由。不只美和憧憬過一席紅毯和一座獎盃，就連徐子漁都妄想過他們能夠像贈予他吉他的大學生所說，向外飛，看見更多的人，更多的人看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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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和當時就坐在阿辰旁邊鼓搗琴鍵，她彈著最基礎的小星星，填了沒有邏輯的詞。她說自己擬定了小計畫，關於畢業晚會唱什麼最能引起共鳴以及他們的原創曲目要安插在哪個環節最適當，阿辰吸扁了鋁箔包，讓她不要癡人說夢，學校甚至都還沒公佈晚會消息。美和不理他，轉過頭問楊曉家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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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來出好主意的楊曉家那天支支吾吾地，嘴巴張了又闔上，美和當他是有想推薦的歌但擔心被看作自肥而不好意思，曉家卻起身說要先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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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晚會前的最後一次彩排，楊曉家才在後台告訴他們，他要去國外治耳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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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的當下美和看著比誰都要開心，她都差點上手抱住對方了， 徐子漁則說太好了，一定要治好，阿辰也說耳朵好了之後就能碾壓世界上所有的鼓手，變成全球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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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很替楊曉家高興，本人卻皺著眉，說：那就不會有樂隊了。美和不理解，又不是不回來了，何來不會有了一說？楊曉家搖頭，搖得特別用力，他還沒回答，徐子漁就懂了——曉家不會回來了，他先一步把羽毛拼好了，可惜等不了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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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反應最大的是謝儒辰，罵了一句髒話轉身走人了，而美和抿著嘴低著頭，一時間難以接受。徐子漁看了阿辰的背影，又看楊曉家，本想問什麼時候走，最後只叮囑了句平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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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在外人看來，他們解散樂團的理由很普通，甚至沒有必要因此關係決裂，畢竟曉家是去治身體缺陷，得來不易的機會，如果為著一個小小樂團放棄了，怎麼看損失大的都會是他，而非舊識的其他人。當然這種道理他們也明白，只是一種默契，他們和十七八歲的青春作別，將許多事塵封，確實履行了團名意義，成為憶當年會提起的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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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來都不知道你喜歡男孩子。」美和說這話時，手撐著下巴，正盯著起身去洗手的紀亦遠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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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漁隔著排煙管看向對面人，她的變化大，剛走進店裡時，美和那一身寬大的連身洋裝和她以往的穿衣風格大相逕庭，他都眨了好幾次眼才把對方和多年前那個衣櫃門一敞，起碼掛著四套工裝服的酷女孩劃上等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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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翻了翻烤盤上的幾塊肉，夾了熟的出來，再放了新的上去，然後問：「妳真的能吃烤肉嗎？不會噁心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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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美和懸空拍了拍顯懷的肚子，「就是他想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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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漁去看坐隔壁的謝儒辰，阿辰沒說話，就聳了聳肩膀，意思是別理她，反正當下吃得開心，屆時全吐來了也至少吃進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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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之後紀亦遠回來，美和招手示意他坐自己身邊的位置，接著抬起腳，往阿辰小腿肚踹，將他趕到了對面和徐子漁抱團取暖。她自來熟，紀亦遠才剛落座，她的手就挽上了他的胳膊，「寶貝，姊姊和你說點徐子的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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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大人家多少歲，不要佔他便宜。」徐子漁打不著美和的手背，只能默許她把頭枕在紀亦遠的肩上。他把烤肉的工作扔給阿辰，替紀亦遠倒了水，說：「她就這樣，你不要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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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和白了徐子漁一眼，「我早該發現的，你男朋友真的對女孩子很不溫柔，以前我背錯一行歌詞他要罵我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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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太兇了。」紀亦遠附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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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最離譜的一次是他把一個和他告白的女同學惹哭了！」美和激動地拍了下大腿，「那次表白超級盛大，先是運動會司儀廣播匿名的加油信，領獎的時候又在人群裡喊徐子漁好帥，離校前才到班上叫住他。結果徐子漁什麼反應？當眾拒絕人家就算了，還誇她們班的拔河很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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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然我誇什麼，我根本不認識她啊。」徐子漁很是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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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做個假設，換個對象。」美和伸出食指，停頓了下，「換作是謝儒辰吧，要是那天是他和你告白，你會怎麼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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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我有病才和徐子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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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帶他去看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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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辰和徐子漁同時出了聲，但美和壓根不在乎實際答案，她早在自己提出完假設的當下就擺出一張「看吧我就說」的臉。紀亦遠忍了一會，最終還是敗給笑意，感嘆道：「和你們當同學應該每天都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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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喔。」美和放開挽著的手臂，夾了好幾塊肉包進生菜裡頭，把嘴塞得滿滿當當，「高中是我最快樂的時候，我和他們做了好多事，在學校裡過夜、翻牆翹課那些都幹過，對了，我們還出過專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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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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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雖然其實沒有做完，但後來我偷偷自己燒了幾張。」美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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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們高二的暑假起的頭，內容不多不少，恰好四首，和舊識的人數相等。當時集了資也湊不出幾兩，混音不說，連正規錄音室都租不起，美和乾脆將衣服全搬出來，每天在衣櫃裡悶著三小時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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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最後還來不及將這張十分廉價的成品展示出去，他們就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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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完帳出來，美和又勾住了紀亦遠的手，很親昵地問：「亦遠喜歡哪一種搖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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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哪一些？」紀亦遠微微蹙眉去看徐子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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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有很多。」美和思考了一下該如何說明，最後目光落在不遠處的熱鬧市集，腳步動得比嘴還要快，拉上徐子漁就跑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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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紀亦遠就聽到一聲，穿過了人群，準確地傳進他的耳裡。美和雙手架著麥克風，語氣很溫柔，在說臨時起意想唱首歌，那是他們幾年前做的原創曲，名字叫首都會下雪，送給新認識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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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想過她總有一天會這麼做。」阿辰交叉抱著手臂，站定在紀亦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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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沒一起過去？」紀亦遠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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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裡有吉他又沒有鋼琴，我去了只能替她舉麥克風。」阿辰看了他一眼，「況且我得顧著你，要是你走丟了，徐子會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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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亦遠牽起嘴角，視線越過了好幾顆人頭，放到了正中央在彈吉他的徐子漁身上。很明顯美和的這一番操作太過突然，之前葉芭蕾要徐子漁在少少幾人的酒吧裡唱歌他都要猶豫一陣，今天根本沒來得及拒絕，她就擅自開口，接著就等著伴奏一下，準備唱了。紀亦遠從徐子漁發紅的耳尖，挪到了在弦上游移的手指，最後停留在對方垂著的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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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自覺地想像起十七歲的徐子漁，聚光燈打在舞台四周，尖叫聲充斥著整座禮堂，或許當時他的臉皮沒有現在的薄，美和衝著台下介紹團員名字時還能秀一段持續幾十秒的sol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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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肯定是發著光的，紀亦遠想，只不過現在看來，徐子漁依舊正在發光，從指尖擴散至全身，又透過沒有形狀的聲波傳染給了每一位聽眾。最後一個音徹底落下，紀亦遠才發現自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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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之後徐子漁替美和他們攔了車，阿辰和她一條路，一台剛好。美和分別擁抱了他們，紀亦遠問她小朋友的名字取好了沒有，她搖搖頭，讓他幫忙出點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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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是徐子漁。美和沒主動向前，倚著車門張開手臂，徐子漁沒動，同她僵持了幾秒，阿辰怕司機等得不耐煩了才一把手將兩個人都圈了起來。美和把下巴擱在徐子漁的肩上，說：「你幫我找找曉家吧，我想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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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漁拍了拍她的背，「早就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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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車開遠了，徐子漁牽過紀亦遠的手往反方向走，紀亦遠提醒要搭公車回去的話應該走另一邊，徐子漁卻笑，「走一走吧，今天還沒和你獨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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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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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聽得怎麼樣，喜歡嗎？」徐子漁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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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你們應該把四首歌都唱過一遍的。」紀亦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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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漁搖頭，「我也想，但是我應該不記得了，只有首都那首是我做的，彈了好幾百遍，閉著眼睛都能背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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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亦遠理解得點了點頭，有些遺憾，「要是早點認識你們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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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會惹哭一大堆女生。」徐子漁失笑，偏過頭看向紀亦遠，對方也在看自己，愣了一會才懂這句話能分作兩種解讀方式，紀亦遠往他的上手臂貓了一拳，賭氣道：「我會喜歡24歲的徐子漁，但不見得會喜歡17歲的徐子漁。」1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G4mSvV46j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