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晨光充沛，落地長鏡中映著子喬來回忙碌的身影，卻不自覺地輕輕哼著歌，換上了週末的輕裝打扮，塗上了淡粉紅色的亮麗唇彩……
與阿森相約在後街，拐過街角，已看到白色的後車箱，他靠著車背在低頭等她。
子喬彎下腰，忽然在他的身邊冒出來:「早晨！」
阿森展出一個含蓄的微笑，一手握著她的手腕把她拉入懷中:「儍瓜，以為嚇到我？你沒影子的嗎？」
子喬那儍呼呼的表情一下羞起來，輕輕的說:「你不是要給我看驚喜嗎？」
他看看手錶：「時間不夠了，你不是十點半要到公司？」
「要花很長時間的嗎？」
「好的東西都要花時間，走吧。」
週六上班還是比較彈性的，他們打算先吃早餐再回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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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路上沒有堵車，阿森像是已經計劃好路線，過了海，車子向西走直駛到了堅尼地城的海旁。一個靠海的城市，其實到處都有海岸線。只是，不同的地區，海景便有不同的個性。有的繁華亮麗、有的寧靜、與世無爭。眼下的一片嫩藍色的海水，伴著的是滿眼寂靜的貨船，在一晃一晃地輕輕搖動著，像是忙裏偷出來的閒暇。
二人找了一家西式小餐廳，昏暗的的石牆外有一個黑色小鐵欄，種了幾棵帶紫色碎花的盆栽。
子喬的胃口很好，要了一個特大的早餐。阿森卻只要了一杯黑咖啡。
一下了單，子喬開始喋喋不休地報告了一遍這星期的事情，包括了高貝爾的項目如何從其他部門介紹了過來；本來抱觀望態度的老闆又如何因為出現了競爭而變得積極。至於昨晚見到路康的事，她只是輕描淡寫地交代過去。然而，難得一聚的週五晚上，她居然為了一個舊同事而爽約了，這當然不像是一般朋友。
「這個舊老闆的兒子是想追求你吧！」
「......可以這麼說，不過昨晚我已經告訴他我有男朋友了！」
對於他半信半疑的眼神，子喬不置可否，但她也不喜歡猜猜度度的遊戲，所以還是把從高貝爾認識路康的經過說了一遍，又憶述了柏克的態度與後來匆忙請辭時的尷尬，因此她有多麼不願意再見到柏克。
「他那麼千方百計的接近你，應該很希望你們會接高貝爾的項目的。其實，你也沒必要那麼介懷，真的很怕那個柏克嗎？」
「我不是怕他，我那是叫「敬畏」。柏克是一個有傲氣的人，我離開得太突然了，他必定覺得我在背後背叛了他，我太沒有臉再出現在他面前了！」說著想著，她搖晃著頭把前額埋在手裏。
阿森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子喬，透出了一個柔和的微笑，緩緩地說：「為了你那麼想過的投行生涯，不也是值得嗎？」
「也不完全是這樣的...... 我很喜歡高貝爾，在工作上無論是與柏克還是同事都很順當，我也很希望柏克可以完成他的心願。如果當初不是他的態度有點曖昧，也許我根本就不會開始另找工作......」
阿森遲疑了一下：「既然是這樣，好像是他的問題了......？」
「也不是這個意思...... 我畢竟是扙著他對我的信任在暗地裏另找工作……」
「既然作了選擇，就決心走下去吧。想想看，你投行裏的那些女魔頭，會不會為了一個過去的舊人心裏那麼過不去？」
子喬一邊想，一邊感覺這眼前人有時候智慧很高深，好像洞悉世情的哲人，跟他那年青俊逸的外表有點兒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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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森，為何你從來沒提過以前的事？你會不會覺得我一點也不了解你？」
他的眼神深沉，像黑夜的無底深潭。過了半響，才吐出一句:「我也不是很了解自己……」
子喬本來以為這句話只說了一半，結果，他就真的沒有再接下去，二人一下跼踀。
「你是…… 不想說，是吧？」
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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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打破僵局，她叉了一塊豬肉香腸，沾了一下蛋黃汁，再送到他的嘴裏，一邊輕輕道:「每個人都有不想提起的事情，不想說就別說。」
這一下他確是有點意外，抬頭一看她只是平靜地微笑，像是什麼都沒有問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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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坐的是早機，兩點左右已經到了台中機場。子喬在此果然跟一群「女魔頭」會合了。除了Flora之外，還有CA從倫敦過來的律師代表Joyce。Joyce是新加坡人，一位皮膚黝黑的高個子，已經是很有經驗的高級顧問了，人卻很爽朗而且毫無架子。另外，台灣美女同事文昕雨也來了。昕雨的角色就和香港的Ronald一樣，是直接照顧客戶關係的客戶經理(Relationship Manager)。她一貫台灣女子的文靜閒雅，又不失自信，談吐磊磊大方，就連名字都漂亮動人。
平日在電郵已溝通了一段時間，今天終於碰面了，大家都很是興奮，七咀八舌的談起來。在台中公司的盡職調查會議將持續兩天，公司的幾位代表包了一台九人車接送。會議明天才開始，今天大家都心情輕鬆。
就資本市場角度而言，台灣是一個相對成熟的市場，很多有規模的公司都已經上市。所以集資項目以可換股債或二手市場配售居多，而且公司大多對項目執行流程非常了解。
晚上，幾位同事相約吃台灣料理，子喬拿了小包，配上了牛仔褲高跟鞋，這是她最喜歡又最自信的打扮。邊踏出房門，看到鏡子裏的自己，她想起了四年前第一次出差。當時她全心全意的想著帶上了所有文件，備了兩套西裙，壓根兒就沒想過下班後可能跟同事們有任何娛樂。最後她只好晚上到餐廳或酒吧都穿著上班服和背著大公事包。從此她學懂了出差也要有裝扮，預先考慮好整個流程和所有可能涉及的場合，衣飾盡量有備無患。
台式餐廳的裝潢並沒有特別豪華，很是平民化的。走到盡頭的廂房，一張圓桌上已坐了一個衣著貴氣的中年男子。經昕雨介紹過之後原來是大名鼎鼎的台灣部主管佘先生。因為姓佘，大家就稱他為「社長」。社會自然是台灣人，據說乃不折不扣的富二代一名，完全為了興趣而工作。他與一眾名門企業的關係極好，每年能保持固定的收入，很被Mr.Weigel看重。
眾所周知社長一向愛聘用美女，昕雨是年資最長的得力助手，而台灣團隊中也不乏漂亮才女。可是他辭退人的時候也絕不手軟，據說台灣組的入門RM就已經換人好幾次。今天子喬出現，心情極為緊張。只見社長首先也表現得眼前一亮，Flora把所有隨行的人都一一介紹後，他很快也變得語重心長地訓話一番:「做投行也就要看頭一年能學到多少，能學的就留下，學不懂的也就被淘汰掉了，懂嗎子喬?」
原來這話是冲著她來的嗎？她一下愣住了，回過神來自然馬上應好。怎麼總感覺不是第一次聽了…… 對了，以前Timothy 也用他的版本說過一次。
很多年後，她明白到其實這並不是冲著誰來說的。社長只是快人快語的個性，同時也實在是道出了很多正是拼命地力掙上游的業內人不會說出口的話。
「華淳這公司…… 這次是第一次給我們生意……」社長邊倒茶邊說。「但說真的，我和葉主席投緣，所以這次合作滿開心的。台灣的這類科技公司，都是零部件生產商居多，每兩三年就需要CAPEX(Capital Expenditure即資本支出)調整生產線，所以頻頻集資。可是，華淳卻有一段時間沒有出來，靠借貸撐著，就是因為老闆不是生意人。投資客的錢要找商機，不是滾這家就滾別家，我們這些投行，也就是幫忙滾個球……」
淡綠色的玻璃轉盤上，侍應輕輕地放上一碟精美的麵包酥盒:棺材板，據說是台南名菜，麵包盒子內是滿滿的白醬汁。
「錢是帶不進棺材的。」他接著說:「但沒有好幾人懂這個道理。有時候，我們滾這球，也便想一下如何做得比較有意思一點？…… 就是說，這公司主席到底是生意人，還是企業家……」
「反正葉總有葉總的崇高抱負，你有你的長篇大道理……」昕雨微笑著拿起筷子，示意大家起筷。
社長還是一本正經地說:「那當然，英雄所見略同……」
子喬一邊舉筷一邊還在咀嚼這一席話，生意人與企業家，很明顯並非同義詞，而且值得細味箇中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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