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晚上九點了,柏克還留在辦公室。有一點懊悔,是自己把子喬嚇跑了嗎?還是高貝爾本身就是她的踏腳石?他在電腦顯示屏前細心閱讀子喬曾經提供的履歷:地址、電話、學歷、從前的工作...... 他習慣性地伸手輕按著前額兩側的太陽穴,閉上眼細想,才三個月,想不到一切就已成過去......
電話忽然嚮起,沒有來電顯示。柏克按上了免提功能接過電話。
「Mr. Gaubert,你好嗎?我是Kennedy Morton的Simon。現在方便講嗎?」
「嗯,Simon,你還是那麼勤快。現在是紐約的大清早吧!」
「哈哈,沒錯!昨天接到令公子的電郵,我會再詳細的回覆,只是希望先跟您談一下。路演的事我們當然可以安排,可是,我其實有另外一些意見,您現在有時間聽一下嗎?」
這兩天以來,柏克提起路演已經意興闌珊,路康反而更熱忱,若有其他方案他倒也願意聽聽。
Simon接著說:「Mr. Gaubert,去年因為投資者要求折讓太大而做不成的配股您也應該記得。我們是極有誠意為閣下服務的,只是目前股價已掉到兩塊以下,要在過去買美股的投資者與高先生之間再達到共識,相信實在有一點難度......
我知道高先生一直有考慮在美國除牌再重新在亞洲上巿。既然如此,我們何必再往舊處糾纏,倒不如著眼重新包裝,在上市的時候再作路演。
Kenndy Morton可以參與的有好幾個部份:第一,美國的除排安排;第二,在重新上市前尋找新股東或策略投資者;第三,我們在亞洲的分部已經在香港成立了,可以安排在上市方面的工作,只是根據上市地點,比如若在香港上市的話,需要與另一間可以成為保薦人的投行一起合作。這方面我們很有信心可以安排妥善。」
柏克心裏想真應該讓路康聽聽Simon這番話。做生意談條件其中一個關鍵因素便是語言藝術。柏克經常帶著一份學者的傲慢,自知無法做到絶對的圓滑。這方面路康反而可以表現得更好,而Simon絕對是一個理想學習對象。他不亢不卑,意思也就是你們公司在納斯特克市場是沒折的了,倒不如試試在亞洲重整旗鼓,我們公司恰好在亞洲起步,互利互惠也願意接這筆生意。
柏克反問:「關於另覓保薦人的話,你有些什麼意見?」
「我們在香港的同事跟好幾間當地的券商有合作過...」
「如果我想找有規模一點的,比如像Credit Avignonnais呢?」
「高先生,您真的對法國銀行特別有感情嗎?」
「嗯……」
「這個...... ,我不喜歡開空頭支票,我大概要與香港的同事再詳細討論。像CA這一類的投行雖然不是行內最頂尖的,但若是資本市場的項目一般要有一定的收入才會接...... 不過,若在企業銀行部,處理企業貸款的話,就算是非上市公司也能照顧到,高貝爾的話他們必樂於接受,對內的客戶代表應該可以牽線到投行部的。另外,高先生您本人的私人資產有在CA私人銀行開戶嗎?」
Simon真算是一點即通,馬上就暗示了可行的方向。他同意了兩星期後安排香港同事與柏克見面,並將一同呈上詳盡的計劃書。
電話掛上後,柏克總算是放鬆了心情。回頭再看看子喬的檔案,柏克暗嘆一口氣,自然自語的念著「CA」......
滑鼠一直往下滑,到後面的附加資料,子喬寫了:
語文:粤語、國語、英語、初級法語(Alliance Française de Hong Kong 法國文化協會 level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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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7日,晚上7:15。
法國文化協會。
子喬今天早到了十五分鐘。不用上班的日子自然也沒什麼時間觀念,不是早到就是遲到。
她在法國文化協會上了好一陣子的法語課,本來是與高貝爾沒有關係的,只是碰巧又在這一間法國人的公司做上了短短的三個月。現在,每次要上法文課她就不自覺地想到了高貝爾,感覺怪怪的。
法國文化協會校舍並不大,今天一推開玻璃門,竟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子喬一度以為自己在流連白日夢當中……
高挑的個子,今天穿了一件淡黃襯衣,從側面看他的頭髮烏黑、雙眸如星,正列嘴而笑與校長在握手,以流利的法語對答,一邊步入了校長的辦公室。
七上八下的心情,就像是看到了河川上飄浮著一只紅蘋果,觸手不及,卻在激流上無比耀眼。
真的是他嗎?當天在車站碰到那個奇怪的男子,怎會在這裏出現呢?
這個疑團在一星期後就自動解開了。那天,子喬正準備步入課室,看到在走廊盡頭有幾位學生圍著一人在聊天,站在中心的正是這位神秘男子。正看得出神間,他忽然抬頭看到了自己,眼神閃過一陣驚喜,然後遠遠的跟她點頭微笑,看上去既開朗又悠然。
子喬一下反應不過來,自己的法文老師Mme. Lemoyne 剛好在身邊出現。她是一位樂天的中年婦人,含著笑在她耳邊說:「你認識Lucien嗎?他是剛來的新老師!巴黎來的帥哥,人人都會喜歡他!」然後她眼皮一眨,提著咖啡走回課室去了。
原來他叫Lucien,是新來的老師…… 世界真是太小了。偷偷地再把目光轉向他的方向,怎麼還是依稀感到一雙星眸正在追著自己,她只好三步換兩步的走回教室,掩飾著那七上八落的心情。
第三次碰面的時候,子喬的課正在小休,她在飲品機旁的椅子上正低頭吃力地嘗試打開一瓶冰紅茶。
"Je peux vous aider?" (我可以幫您嗎?)子喬抬頭對上了Lucien的一雙棕色瞳孔。他伸手接過飲品,一邊打開一邊慢慢坐下,然後很有風度地把開好的瓶子遞給她。
"… Merci!" (謝謝!)
看著子喬的臉從驚訝變得靦腆,Lucien微笑地說:「你還記得我嗎?」
「當然記得!」她指一指太陽穴問:「你…… 上次還好嗎?……那次好像頭痛得很厲害?」
Lucien一邊抓著頭皮尷尬地咧齒而笑:「不礙事的。不好意思,那一次嚇到你了......」
「也沒有...... 可是......」子喬搖搖頭,本想問一下為何他好像認識自己,想一想也許是自己聽錯了,便簡單地問:「你當時是在找人嗎?」
Lucien停頓了一下,似是帶著幾分慎重地點頭:「嗯....... 已經找到了。」
對話就似乎就此終止了,子喬正在猶豫要不要再說些什麼,Lucien忽然說:「嗯,我來自我介紹吧!我叫Lucien,在這裏當法語老師。或許你也可以叫我阿森。」
「我叫謝子喬。」子喬伸手回應了Lucien懸在半空等著握她的手。
「阿森是森林的森?」
「沒錯。Lucien是光的意思,所以加起來大概就像森林裏透出的光。」
「……嘩,你的父母好像為你改名字花了不少心思。」
阿森輕笑,他有着濃密的眉毛,潭水一般的棕色瞳孔。臉上深刻的輪廓帶著一股深不可測的神秘感,既憂鬱又帶點不覊,怎麼看也不像一位老師。
「你已經學法語有一段時間了嗎?在法國公司工作?」
子喬想一想,眉頭皺了一下,奇怪地問:「你為什麼會知道?」
阿森一下語塞:「我...... 對不起,是因為我一直在向Mme. Lemoyne打聽你的事情......」他的眼睛直看著子喬的瞳孔,這一下子讓她內心慌亂之極,不知所措地低下頭,臉上一陣紅暈。這算是輕描淡寫的示愛嗎?這個人像流星一樣忽掉進她的生命裏,卻又讓人說不出的實在和窩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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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st l'heure!" (時間到了!)Mme. Lemoyne 一邊走進教室,一邊指了一下手錶,笑著向他們眨了一眼。
「我得走了!」子喬輕輕地說。
「對了!校長跟我說,下週五晚上協會有一個老師敍會,可以帶家人或一些學生過來。我剛剛有一位從瑞士來的朋友是默劇高手,打算請他來表演,你可以一起來嗎?」
「好呀,沒問題!」還沒有弄清楚到底是什麼活動,子喬已經迫不及待答應了。她的臉上充滿了不自覺的喜悅,心頭那群小鹿撞得滿天星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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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最完美的故事開端莫過於,當你在暗戀他時,他正要開口和你約會。
「星期五,晚上八點,我在這裏二樓等你!」
「好的…… 星期五見!」
「星期五見。」阿森彎彎的雙目,淺淺的微笑,甜得教人心坎裏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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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子喬的身影離開了視線範圍,阿森繃緊的眉間略為鬆開。然後他忽然閉上眼睛,收起了笑意,又不禁按住了頭,那一下下像敲破頭顱的痛楚又隱隱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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