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大家在華淳科園路的總公司會合。涉及高科技的公司對衛生要求很高，在進入大堂後所有人均被帶到旁邊的一間房間先脱鞋，再換上衛生拖鞋。
於是，一眾專業人士一下子像日本漫畫的校園學生一樣，在一排排乾淨整潔的木鞋櫃前低頭納履。Joyce一脱鞋，子喬的眼睛嘴巴嚇得合不了攏。大概是長期穿高跟鞋的關係，她的腳上每跟腳趾頭上都長了一個個大大小小的腳繭，本來已經黝黑的膚色顯得越發黑乎乎的，好不嚇人，實是職業女性的悲歌。
為了掩飾驚訝，她把目光轉到另一邊的一道牆上，發現掛著一些不顯眼的照片。細看之下，原來是受華淳所資助的學校和學童，有本地的特殊學校和科技工業學院，還有在落後國家的偏遠小學。牆上也有介紹華淳在推廣的可持續發展計劃，包括收集舊屏幕和電腦再安排重用。
Flora見她站著不動，走到她身邊看過究竟。
子喬一下回神，輕聲的問:「這麽好的內容，可以幫忙宣傳公司嗎？」
Flora皺一皺眉:「好與不好，是見人見智。也要看看這些公益事業是葉總自己的錢還是公司的支出。如果是公司支出，是否固定的，是否有稅務減免……」
這次該子喬皺眉了，一個主席做自己認為對的事，也有那麼多顧慮。
「小喬，投資客看的是回報，不會因為主席做點什麼好人好事就投資的……，走吧！」
眼見其他人都上樓了，子喬連忙趕上。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L0gjuIuLh
與華淳管理層開會的包括CA的融資業務代表、雙方的律師、和審計師。社長首先介紹了華淳的總裁及主席葉先生，財務主管CFO 洪女士，以及銷售和設計幾個重要部門的主管。
所謂的盡職調查 (Due Diligence)，除了對公司進行深入理解外，也同時以所取得的資料撰寫招股書，而過程主要由律師和主承銷商主導。
華淳是一間屬中型的上市機構，生產電腦和電視顯示屏的製造商，每年投入研究和發展的資金也不少。總裁葉先生有好幾年沒有在市場上集資，顯得有點不自在。加上他不是習慣寒暄的類型，交換過卡片以後就正襟危坐在會議室的長桌中心。他看上去五十來歲，個子不高，西裝穿得筆挺，臉上就連半分鬍鬚也沒有，看得出很重視這個會議，而且是一副道地老實人的樣子。
在長桌另一端的是CFO洪女士，大家都稱她為 Ms. Hung。這位女強人則是一個極大的反差，四十來歲笑容滿面的可愛婦人，一邊換卡片就一邊與人攀談，而且一顰一笑輕鬆自在，把整個會議氣氛都帶得很愉悅。
「我就說我認得這兩位律師，前幾年做可換股也有參與吧？太好了，我們今天就快、狠、準，大家可以早點下班！呵呵……」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LV3ebV1MD
既然葉總有出席，會議內容也就隨著管理層的部份開始。子喬在筆記本上快捷又帶勁地寫上了: "MD&A" (Management Discussion and Analysis)
律師帶頭開始發問:「葉總，您可以總結一下過去一年的業績是否保持華淳的預期和發展方向嗎？」
葉總似乎是意識到該自己說話了，身體坐得更正，眼神又若有所思，慢慢地吐出幾句話:「行業發展…… 嗯，你們看看桌頭上的屏幕，電腦的、電視的…… 上一次換的是什麼時候？我要說的發展，是實際的進步，不是數字……」
眾人面面相覷，聽不太懂他這前言不對後語的話。Ms. Hung 失笑，補充著說:「行、行、行…… 數字我會說，你來說故事。」
葉主席點點頭，接著說:「說這digital display顯示屏業務，過去這個世紀實在是非常引人入勝的一片新景象。一些舊有的平板科技已經停產然後隨着LCD變成主導後OLED的世界又不斷更新，所以說華淳去年的增產線是及時了，因為液晶市場已經在萎縮，我們是不進則退。你們知道這兩種顯示科技的原理嗎？」
葉主席開始投入了話題，走到白板前，畫圖解說起來…… 但見他畫了兩副大圖，分別是LCD液晶顯示屏玻璃內層的組成結構，燈光射線的分佈對畫面的影響，以及新的技術如何達到改善色彩的效果，業務討論一時變成物理科技課去了。其實，總裁就是一個彻頭彻尾的科研人，只是說起話來有點像是茶壺瓶倒餃子，滿腹內涵卻說不清。
Ms. Hung笑著道:「他是物理本科出身的，跟你們在這裏談光學就可以耗上半天，呵呵…… 老葉你這是上科學課嗎？」
總裁一下如夢初醒:「好，那我長話短話，你們來問……」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cnZkBWCeg
律師禮貌地回應，也不知道剛才的話聽懂了幾成:「這樣也很好，我們對產品更深入認識了。總裁對未來兩年業內的發展有什麼看法？是新一代技術嗎？」
總裁微微搖頭，加以糾正:「是「下」一代，並非「新」一代。市場上出售的，都是排着隊出場，在成本上能夠商業化的成熟技術。一項新的科技從研究到成形需要十年以上，像OLED就用了一段時間整合小屏幕和大畫面的技術。我們廠商的角色就正是讓大眾可以享受科技變得普及的橋梁…… 」
這時，佘社長終於插嘴了:「葉總，說句實話，這個MD&A，說的就是門面話，最主要是讓人覺得公司充分掌握市場動態，然後已經有全盤計劃、方向穩健，你怎不把上次和我說的roadmap和這次集資的資金用途說一下？」
業主席一抬頭，忽然好像感到自己離題了，又接著道:「嗯…… 路線圖是嗎？像我剛剛說的，現在正處LCD的退役期，走高端路線的生產商例如韓國品牌都把科技集中在改進OLED。集資的資金主要將用在下半年為MicroLED作準備的強化工程，同時生產線需要能夠配合不同的顯示屏，電腦、電視、電話、五花八門的 ……。從第四期開始便是研發的另一週期了，我們要適應新的科技趨勢。
葉主席又反問社長:「我的M計劃要談嗎？」
社長抿嘴而笑道:「你就但說無妨，只是不在目前的資金用途不必披露。」
「你們都看過科幻電影中那些半空浮視畫面嗎？」他整個人興奮起來，說起話來雙目發亮，不停用手在半空比畫。「別以為是天方夜談，透明屏幕很快就可以推出。我們要下功夫的，只是設計成本和實用性的問題。以後的世界，根本不用再考慮屏幕的大小，透明的、柔性的、3D的...... 第一世界的產品得以進步，較落後的地方才有流動性。你們回去細心看看桌頭的屏幕，產品在一步步優化，你們在用iphone、ipad的同時，固有的科技又能以低成本越發普及到落後地區，人人有畫面，那就是我們的工作有交代了！」
由原來的木納主席，到後來大家都由衷地敬佩他對科技和研發的誠意。全場變得鴉雀無聲，彷彿眾人腦海中正呈現着貧困地區一間斗室內的孩子們都可以「人人有畫面」！
Ms.Hung打完場的加了一句:「所以說，你們年青人就是要有夢想！」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mUHnANHpF
律師又換話題到財務細節上去:「對了Ms. Hung，上一季的數據我們都有了，只是需要確定一下是否有重大改變。目前貴公司已發行的外債有……？」
「……呵，所以說，夢想還是要有錢才行！」眾人一笑，她接著說:「目前只有一億美元可換股債，三年前跟瑞士行做的。五年期，不過已經到價了，應該大部份會換股，也有留了預算。另外報表上也有五千萬美元長期債，十年期。
接下來，她對財務報表上的每一項細節都對答如流。子喬一邊感嘆她驚人的記憶力，一邊發現這種大智若愚的表現難能可貴。這位Ms. Hung的外表衣著平凡，但流露着一股發自內在的自信。笑聲清脆悦耳，四十歲的臉孔，二十歲的心景；報表上的女超人，家中歡樂的女主人，更不時談論丈夫與孩子，像極了一個手執幸福鑰匙的聰明女人。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z8x6xFqEj
這天的其他的部份並沒有很多出人意表的環節，華淳的生產線和銷售經理分別參加了會議。第二天因為安排了參觀廠房，時間更加一下子就過去了。
第二天晚上回到酒店後，子喬靠著房間的玻璃窗旁，看著暄麗的夜景，燈光耀目的中山北路，回味著這兩天的各種新奇經歷，不禁發出了會心微笑。
佘社長口中的「生意人」和「企業家」，的確有一段距離。葉總也許能從平面電視賺大錢，卻不見得會特別雀躍；反而如果一天華淳能成功推出M計劃的透明浮視畫面，他大慨做夢也會笑醒。
商場上真正的企業家大概不比生意人多。要能做到公司主席仍然天馬行空、夢想先行，談何容易。也許，每一位主席都曾經經歷捲起衣袖為產品拼命的階段，但一路走來為業績、為股價、為形象，年青企業家往往也會變成世故老練的生意人。
「企業家…… 夢想…… 科研…… 」子喬喃喃自語:「柏克應該當之無愧吧？」
ns 15.158.61.37da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