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喬的目光凝住,不解地抬頭,原來半彎的唇角失去了笑意,換來的是一臉難以置信,正期待這話的詮釋。
路森接著說:「多個月前,我昏迷了一段時間。後來,我開始有輕微的意識,總是在做一些很真實的夢,有的時候四肢疼痛,卻記不起內容……直到有一天,我在一個像車站的地方看到你,意識漸漸變得清晰起來。我在醫院偶然會聽到柏克和金醫生的對話,他們利用一些連結電磁場的技術,讓柏克支配了我的身體。最初,金醫生不知道那老鬼的用意,以為他是想辦法讓我甦醒。其實,他大概,就是為了見你……」
「等等…… 我聽不懂。你昏迷了,他如何可以支配你?」
「情況就像鬼上身差不多吧…… 我本來動不了,他卻可以進入我的身軀,而且有能力帶動我的肢體。」他的語調平淡,像是在憶述別人的故事一般。「往後的日子,柏克利用我也可謂是樂透了,就算沒和你約會,他也會用我的身體為自己張羅,買車、買房子…… 後來我發現,我極怒的時候嘗試爭脫,他便會頭痛,而且不能駕御我。那一個晚上,我實在氣得……」
路森越說越激動,眼睛不自覺地落在子喬身上,又忽然略為停頓,表情變得木納。最後,他加上了一句:「反正,我就醒了。……所以,你要找的人其實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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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溪的另一端突然發出一下極輕的水聲,像是一塊小石頭掉進了水裏。路森往後一看,揚聲說:「躲著偷聽那麼缺德,你乾脆出來聽好了!」
在草叢後路康的身影慢慢地出現,這下他一貫的溫雅笑容不見了,眉頭深鎖,走到小溪旁順勢把草上的兩塊石頭也踢到水裏,似是在洩憤。這時,天色已經全黑,月亮灑著白光,三人一時無語。
良久,路康轉過頭來看著兄長:「他這個混蛋!我總算是明白了你為何要出手打他……」
「嘩啦......」的一聲,子喬忽然跳到水裏去。旁邊的二人一驚,同時撲上前踏進了溪中。 水深不高,坐在河床就只泡到胸口,但見子喬目光呆滯,混身是水。
路康抓住了她的雙肩,高聲道:「你瘋了?這水是冰的!」
「…… 我需要清醒一下,這是在做夢嗎?」她的瞳孔像凝固了的黑彈珠,水汪汪卻沒有靈魂。
「你先上來再說……」路康想把子喬往上拉,她卻坐在冰冷的水中一動不動,在滑石間他一時無從入手。路森上前幫忙扶起她的另一邊肩膀,她一臉抗拒的神情,像一只嚇壞了的小綿羊。
「別再鬧了!」路森冷冷的說,和弟弟左右合力抬起了她,抱到草地上。
半喘之間,路康接著說:「子喬,我也覺得不可思議,乾脆就把這幾個月都當成一場夢,好嗎?」
「路康,他真的是路森嗎?你相信他?」
他凝望著子喬,慎重地點頭。「我相信。今天他的模樣才是我認識的哥哥。而且柏克所作出的研究,有很多可能性,也可以很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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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路森的話似乎把一切都解釋通了。為何他不像是失憶,卻變得忽然冷淡。這感覺就像是內心正在想辦法排斥一件事,腦袋卻不禁已經相信了。這麼說,她不是費盡心思去找一個根本不再存在的人嗎?一想到這兒,子喬的身體開始發抖。撑著身後的大石,她軟弱無力地站起來。
「對不起,我冷…… 我先回去了,謝謝你們。」
她的雙手交叉緊扶著雙臂,身體一直微微顫抖,一步一步地往屋子的方向走去。
路康目送她離開,回頭向路森問道:「這麽說,你其實是記得她的?」
他的眼睛遙遙遠眺著那孤寂的身影,苦笑著說:「有差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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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過後,子喬開始發燒了。
吃過路康遞給她的熱湯和藥,她半躺在床上,身體直發冷。層層的綿被下,她看到路森背靠在門框外側,不露面,也不離開,卻隔著無法想象的距離。
「對不起,麻煩你了……」
「你現在什麼都別想,先睡覺好了。」路康把綿被拉到她的頸側,湊近她說:「不過,有一件事情…… 明天若見到我媽媽,我會跟她說你是我在巴黎碰到的朋友。你和柏克之間的關係先別提起,因為她本來就恨透了父親,這下就別火上加油了。」
子喬不自覺地點頭。可是,這真的算是她和柏克的關係嗎?她不敢回憶,卻也不得不承認,從前的路森熱情但老氣横秋,今天的他反而冷漠卻青澀。
那麼,她愛的人又是誰?她本能地還是把目光投向門外的方向,看著那沉靜如水的側臉,幾乎要和黑夜融為一體。路康沿著她的視線一看,無奈地搖搖頭,把托盤遞了過去,自己再把桌上的水壼拿走,帶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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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之間,子喬再次入睡了。她記不起做了什麼夢,卻依稀看到房門外的身影,而且主觀地感覺到他的眼神從高傲變得悵惘。醒來的時候,她感到已經退燒,只是頭重腳輕,精神彷彿。
正在梳洗之間,聽到有汽車駛到車道上,和接二連三開關車門的聲音。她知道兩兄弟一直在等待的母親Céline終於回家了。
「Oh,Lucien!Mon dieu... (我的天!)」思蓮從一進門就撲到兒子胸前把他抱緊,臉上掛著一行淚水。
路森微笑著,低頭擁抱他的母親,輕聲地說:「我回來了!」在她濃密的髮上吻了一下。
路康在旁笑盈盈地說:「看!他一回來我就被冷落了……」
思蓮抽出一只手去敲了一下他的額頭:「亂說什麼?」 見她算是破涕為笑,路森搭著母親的臂膀慢慢往屋裏走。
路康走到廚房泡茶,思蓮又從頭到腳的對大兒子檢視一番,生怕他身體何處還帶著毛病。「急死我啦,你為何那麼長時間沒跟我連繫了?你一直在哪裏?」
「我醒來就在香港。」
「康復的時間很辛苦嗎?我多希望能在你身邊…… 醒來都多久了?」
「沒多久,之前是有點印象,可一直到上星期才正式醒來的……」
思蓮一怔,過了兩秒滿臉疑惑地問:「什麼意思?那物理治療做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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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康正在切柳橙的小刀,和路森正要講話的雙唇,幾乎在同一秒鐘停住了。
精靈的母親對二人各自望了一眼,已經觀察出事有蹊蹺:「告訴我,到底什麼回事?」
「媽,昏迷過就一定要經過物理治療嗎?」路康問。
「像路森這種情況自然是要。離開巴黎前他已經三個禮拜沒醒過來…… 現在算起來車禍已經是一年多前的事了……」她轉身對路森問道:「你怎麼可能是上禮拜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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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仍舊愣住了,棕色的瞳孔在不斷追溯著回憶,然後他啞著聲認真地說:「我真的沒有概念昏迷了多久。只是,現在想起來,有一段時間,我經常在做夢,感覺四肢痛得利害。慢慢地,我開始有意識,又似乎處於很真實的睡夢中……」
「等一下,我們再組織一下……」Céline似乎開始聽懂了。「你說你的確是上禮拜才醒的?而且起來就能馬上活動?可是昏迷時卻有知覺?」
「沒錯,而且……」路森看了一下弟弟。「柏克似乎在支配我的身體……」
「支配你?……你如何知道?你在夢中聽到他的聲音?」思蓮居然也一點不驚訝。
「我有時候會聽到他和…… 金醫生的對話。就是像通過接駁之類的,他們透過一些儀器,讓柏克可以進入我的身體。現在想起來,我才慢慢想起那段很痛楚的時候,感覺像夢境卻又很真實。 而且,其實後來身體都能動,卻不是我支配的……」
「媽,那到底是什麼治療?」路康問道。
思蓮閉起雙目,輕嘆一聲,然後抬起頭看著兩個兒子,說道:「…… 是一種透過磁場灌通思想的研究。在Lucien出事後,本來是由我開始做實驗的,目的是介入他的潛意識把他喚醒。由於一直不成功,我怕造成壞影響所以開始反對,而Pascal和Kim卻堅持,所以我們才會鬧翻的。可是,當時只是嘗試利用磁場進入他的夢中,即使沒磁場,心理學上也有催眠可與潛意識接觸,但我沒想過他們已經成功發展到控制肢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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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康靜靜地把泡好的水果茶放到桌上,通透的玻璃器皿,柳橙片浮在赤色的紅茶中。氤氳茶香之間,彌漫著思潮起伏的情緒,三人都在沈思,每個人腦海中都泛出不同的畫面,卻沒人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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